来自波兰的小草鸡

周德峰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检视旧物,翻出来一只小草鸡。它的故乡在遥远的东欧,是波兰在波罗的海之滨的一个城市,叫“什切青”。看着它,30年前接待什切青市外宾的有趣情景浮现眼前,不由地让人想起波兰人对中国改革开放的艳羡。</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什<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切青位于波兰版图的左上角,紧挨波兰与德国的边界,是波兰第二大海港和西滨海省的首府。城区面积301公里,居民约40.1万人。城市不大,靠近海滨,与威海有些相仿。在欧亚大陆上,它在西北,威海在东南,两地之遥何止万里。</span></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h3><h3> </h3><h3> 这是个古城,有着独特的历史。公元8世纪,这里就有波美拉尼亚人的要塞,他们是斯拉夫人的部落,是古波兰的一部分。二次大战后,归入波兰版图,城市名为波兰语的“Szczecin”,中文译为“什切青”。 </h3><h3> 在什切青的历史上,出过不少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最为显赫的是俄国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这位女沙皇在位35年,她推行改革,强兵富国,扩张领土,使俄国的人口数量和国土面积都跃居欧洲首位,成为欧洲之霸,也成为什切青的城市骄傲。女沙皇之下,什切青还为波兰乃至欧洲,贡献了一大批政治家、军事家、音乐家、艺术家,等等。就是这个名人辈出的波兰古城,1988年向威海派出了使者,那只小草鸡就藏在使者的行囊之中。 </h3><h3><br></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h3></h3><h3></h3><h3></h3><h3> 那年10月,威海升格为地级市刚一整年,笔者在建设部门工作。省主管部门发来文件说,以什切青城市空间规划设计研究局局长理查德•歇林斯基(ZIELINSKI RYSZARD)为首的波兰城市规划建设考察组,将于11月上旬访问威海;要本着“热情友好、多做工作”的精神搞好接待,并明确了省里陪同人员、接待规格、出入境通关礼遇等细节安排。 </h3><h3> 对这组外宾,省里和威海建设部门领导都很重视。省里具体负责的陈世杰处长,专门致函主持部门工作的宋协臣副主任,要求上报详细接待计划,准备好交流材料,并译成英文。 宋主任向市政府领导汇报后,召集有关人员开会研究,就活动日程、文字材料、接待用车等做了仔细安排。威海人好客是没说的,“热情友好”不成问题,可“多做工作”是啥意思,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宋主任久经“沙场”,手一挥:到时候再说。 </h3><h3></h3><h3></h3><h3></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11月6日上午,波兰客人到威,下榻东山宾馆二号楼。五男一女共六人,除了为首的理查德局长,还有罗蒙塔(CERERIEZ—TARABICKI ROMUALD)、波格登(JASKULA BOGDAN)、斯坦尼斯劳(WALKOWICZ STANISLAW)、爱德华(BARTOSINSKI EDWARD),唯一的女士叫克里斯蒂娜(MIESZKOWSKA KRYSTYNA),是他们的翻译。他们神态沉稳,礼貌文雅,却又不苟言笑。虽是西装革履,却又款式色彩各不相同,全无当时国人穿西装黑灰兰青上下一色的那种过于庄重,让人一见就领略到了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专业干部的风采。可能是出于对等的原因,省里规定由市建设部门负责人出面接待,省主管部门只来了位叫彭文君的英文女翻译。</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nbsp;</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nbsp;<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交流座谈的时候,这位翻译大姐和那位克里斯蒂娜女士可真是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我们宋主任说上几句,就由彭翻译翻成英语,那位蒂娜女听完英语再翻成波兰语;然后把理查德局长的波兰语翻成英语,彭翻译再把英语翻成汉语。一句话要倒两遍手,说话的人等得着急,传话的人忙得着急,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来回倒腾。尽管都很认真,尤其是那位理查德局长,说话一板一眼,提了不少问题,看来真是想多知道点东西。可这么周折转达,一句话用了三句话的功夫,还不知道意思准不准,交流起来实在麻烦,也把两位女士累得够呛。</span></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笔者那时做办公室工作,跟随宋主任与他们一起活动。每到一个考察点,心宽体胖的宋主任指点一番后,就由我陪着外宾各处走动。可能是见我年纪轻好说话,波兰人问的问题就更多了,对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和欣欣向荣的威海,事事处处都感到新鲜好奇,颇有点“子入太庙每事问”的劲头。两天活动下来,能明显感觉出他们对中国改革开放近十年的成就,既赞叹又好奇。</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最后一天,晚餐用毕,宋主任率众告辞,我和司机送外宾回驻地。进了宾馆大堂,正想道晚安,理查德局长却请翻译告我留步稍候。他们抽身上楼,我和司机丛国防师傅在大堂等待。</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片刻之后,郑重其事而又有点滑稽的一幕出现了。理查德局长背着右手,走在前头,六人依序鱼贯而出,步下台阶,站在大堂中间,面对我很正式地排成一行。波兰人全部换了更为光鲜的晚装,女士一袭裙服,男士扎了领带,还淡淡地飘散着晚用香水的芬芳。此情此景,让我毫无思想准备,顿时扎煞着手傻了眼。柜台里几个女服务员,正等着我们走了好下班,见这情景也停止说笑,瞪大了眼睛。还是彭翻译明白,她赶紧推着我,一起并肩站到外宾对面。我一看人单势薄,又强拉着丛师傅站到我身边。</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我们三人站好后,理查德局长开始致辞。还是一句三遍地转译,大体意思是感谢中国的各级党和政府、威海的建设部门和宋主任及笔者等工作人员,对困难中的波兰同志的热情接待;威海是个美丽的城市,改革开放的成果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云云。但似乎没有欢迎去波兰回访之类的意思。</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说完这些后,又表示要送我个从波兰带来的小礼品。他上前一步,把一直背着的右手抬至胸前,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根线,线下挂着那礼品,左手掌心朝上在下面虚托着,一脸郑重地递给我。这礼品是用黄灿灿的麦秸编织而成,巧妙地利用麦秸管剖开后的微微弹性,圈绕勾勒出一只昂首阔步的大公鸡。也就是三两根麦秸吧,寥寥数笔,尽显那公鸡挺胸张嘴抬腿翘尾的神态。鸡冠还染成亮红色,神气活现,简练漂亮,极其生动传神。只是太小太轻了,几根麦秸,高不过二寸,只能说是个小草鸡。东山宾馆的服务员见多识广,观赏过各种礼品,此时已在边上悄悄地捂嘴笑了。</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我可不敢笑,也很郑重地迈步上前,也是双手上提下托地接了过来,也是一句三遍地说了些感谢波兰礼品,欢迎再次来访,服务不周请多原谅之类的中国式客套话。握手道别,请他们上楼休息。估摸着外宾都进房关门了,我和丛师傅,还有服务员,再也憋不住了,一起笑出声来。翻译彭大姐也笑着说,这可真是“万里送鹅毛”了。</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其实大家都懂“鹅毛千里礼轻意重”的道理,何况这岂止千里。之所以发笑,是因为“草鸡”在威海俗语中是别有含义的。当晚带回家,妻见了,也笑说这草鸡送得有点“怪”。那些服务员以后见了笔者,还笑着在我职衔前加称“草鸡”二字。台办的张建辉主任得知这件事,一脸坏笑地打趣说,你真是“草鸡”了。</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当我接过草鸡后,理查德局长又从裤袋里摸出个铁片递给我,这个铁片就不简单了。</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这是块烟盒大小的长方铁片,手工打制成浅碟形,锤敲的印迹斑斑点点,中间镶嵌盾形铜板,盾上雕着一只鹰喙微张、鹰舌长吐、鹰目右瞪、鹰羽飘撒、头顶王冠的雄鹰,盾顶镌刻大写波兰文字母SZCZECIN(什切青)——这是他们的市徽。</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在波兰,戴王冠的鹰是历史悠久的图腾性质的民族徽标。公元6世纪,一位部落酋长在波兰西部格涅诺山的山岩上,看到一只白色雄鹰迎着太阳展翅腾空。阳光下它那刚柔兼济舒展飞扬的英姿,令酋长大为赞赏,于是将王冠白鹰定为族徽,鹰巢所在的格涅诺山成为波兰民族文化的发祥地。以后,这个徽标镌刻在波兰的钱币和国王印玺上,哪怕是分裂内乱,波兰各公国也多用它作为标志。到了13世纪,王冠白鹰成为波兰王国的国徽。二战后成立的民族团结政府去掉了鹰头上的王冠。1989年底政局剧变后,恢复王冠,确定红色盾牌上的王冠白鹰为正式国徽。波兰人的民族意识十分强烈,他们的国歌上来第一句就是,“只要我们一息尚存,波兰绝不会灭亡”。</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什切青的市徽,与波兰的国徽一脉相承,那鹰头、那王冠,几乎一模一样。这次从档案袋拿出来时,尽管铁片已有锈斑,但铜质的王冠雄鹰,依然是气势汹汹英姿勃发。只是可惜那只草鸡了,多年柜藏早已朽损,麦秸断成了草屑,再也看不到大公鸡的精神气了。</h3>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那次来的波兰外宾,除了女翻译,全是城市空间规划设计研究局的专业技术干部,考察中提出的问题都很到位,显示出他们的职业素养。但是,波兰外宾全都显得忧心重重。当时波兰国内政局动荡,正面临着剧变,他们无法不把自己的命运与国家局势联系在一起,交流中时常流露出焦虑情绪。记得理查德局长就问过我,你是党员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感叹地说:我们也都是,可你们中国党有“邓”,我们没有;回去之后,我们可能都要失业了。一年后,波兰就发生政权更迭,成为苏东剧变中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对于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就,他们十分羡慕,几次提到大街上看不到排队争购商品的人群,对计划经济下未曾有过的新事物也存不少的疑问。我们的接待车辆中,有辆北京产的“切诺基”,一位外宾指点着车头商标的英文字母“JEEP”,满脸的问号。环保处的工程师刘明波用英语告诉他,这是中美合资生产的。可他还是疑惑,搞不懂中国人怎么能和死对头美国人合作造汽车。</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到这时我才明白,省里为什么要在“热情友好”之后加上“多做工作”。只是我们具体办事人员,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去做工作。也理解了理查德局长为什么没能说出邀请回访的客套话。</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举世瞩目,可波兰在地球上却变得默默无闻,强烈的民族感情无法取代美国人驻扎的“爱国者”导弹。时光荏苒,几十年了过去,草鸡都碎成草屑了,不知道那几位波兰外宾怎么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