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硬骨张叔夜 耿耿忧国辛弃疾——游广丰灵鹫寺、博山寺

巷陌寻柚

　　龙年三月，周末的一天，跟几位老同学，游上饶市广丰区排山灵鹫寺。

二十年前，学校组织高中学生踏青，地点就是“灵鹫寺”（那时山门是“灵鹫山”）。之前，我并不了解它。实地观看，才发现这座寺院不简单。它座落在郁郁葱葱的群山环抱中，有着久远的历史。始建于唐元和年（806—820）宋熙宁五年增制，后毁于战乱，明清时又予重建。到文革时又被毁。近年来又予重建。并扩大了规模，“大雄宝殿”颇雄伟，有类似广丰博山寺的规模。

那天，令我感兴趣的不是寺院的规模，而是旧大雄宝殿的右侧靠山处，有一片竹林，修竹茂密，竹叶青碧，新竹拔地，生机盎然。此处有一平顶古墓，墓碑字迹可辨。仔细一读，不由大吃一惊，竟然镌刻着的是：宋签枢密院事张公叔夜衣冠墓。右上首一行小字，北宋某年，张公叔夜起兵勤王，后金人虏掠徽、钦二帝北迁。张叔夜随行至白沟，绝食殉国。宋绍兴二年敕葬灵鹫寺西侧。

那次归来，找到《宋史·张叔夜传》，我还重读了《水浒传》有关张叔夜故事的章节。正好在这时《读写月报》向我约稿，为中学生设计课外文言文阅读，我选用了《宋史·张叔夜传》的部分文段。

重访灵鹫寺，又感到有一种写作的冲动。

　　相比二十年前，这里有了很大的变化，新建的山门“灵鹫禅寺”巍峨壮观。寺内的范围也有了扩展和新的规模，新辟的“放生池”设置也别具一格，一池春水，四面栏杆围护。池中亭台古韵澄涵，岸畔新柳依依，甬道曲折有致，游人可沿步道，欣赏碧水中的蓝天云朵，池中一处用青砖垒就的腰子形的黄泥地，大概是供龟鳖憩息之处。

　　今次，我才真正弄清楚“灵鹫寺”的前世今生。

据清《广丰县志》载："宝积禅院，在三十九都，今名灵鹫寺，唐元和间(806-820年）建。"该寺的创建人为杭州灵隐寺明道、智开禅师。相传他们来赣云游，见五老峰与杭州灵隐寺的五峰大有相似之处，乃曰："灵鹫飞来，此传法之圣地也。"遂依山建庙，初名宝积禅院。元初，宝积禅院更名为灵鹫寺。

历史上灵鹫寺屡毁屡兴。咸丰八年（1858年），石达开率太平军从广东北上向赣东北进发，清江邑团勇住灵鹫扼守浙赣通道，在灵鹫山与太平军一战，清江邑团勇被灭，灵鹫寺也遭兵焚，所有殿堂尽为焦土。清光绪元年（1875年）法香禅师住灵鹫寺，结茅以居，托钵募化，竭四十余年之精力，中兴灵鹫。

至一九一九年，先后建成大雄宝殿，观音殿，玉皇殿，天王殿，地藏殿，客堂等处，佛像重塑金身。灵鹫寺达到近代历史鼎盛，时称：九栋十三厅。

解放后，尚有佛像五十多尊，古匾十四块。文革期间，寺宇受损。此处"灵鹫山"山门和老"大雄宝殿"两处建筑即为清代法香禅师所建的历史遗存，现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这里，我先说说在古典文学作品里张叔夜的形象。

《水浒传》第八十二回“梁山泊分金大买市 ，宋公明全伙受招安”提到张叔夜：

且说宿太尉奉敕来梁山泊招安，一干人马，迤鲲都到济州。太守张叔夜出郭迎接入城，馆驿中安下。太守起居宿太尉已毕，把过接风酒，张叔夜禀道：“朝廷颁诏敕来招安，已是二次，盖因不得其人，误了国家大事。今者太尉此行，必与国家立大功也。”宿太尉乃言：“天子近闻梁山泊一伙，以忠义为主，不侵州郡，不害良民，专一替天行道。今差下官赍到天子御笔亲书丹诏，敕赐金牌三十六面、银牌七十二面、红锦三十六匹、绿锦七十二匹、黄封御酒一百八瓶、表里二十四匹，来此招安。礼物轻否？”张叔夜道：“这一班人，非在礼物轻重，要图忠义报国，扬名后代。若得太尉早来如此，也不叫国家损兵折将、虚耗了钱粮。此一伙义士归降之后，必与朝廷建功立业。”宿太尉道：“下官在此专待，有烦太守亲往山寨报知，着令准备迎接。”张叔夜答道：“小官愿往。”随即上马出城，带了十数个从人，径投梁山泊来。

到得山下，早有小头目接着，报上寨里来。宋江听罢，慌忙下山，迎接张太守上山。到忠义堂上，相见罢，张叔夜道："义士，恭喜！朝廷特遣殿前宿太尉赍擎丹诏——御笔亲书，前来招安，敕赐金牌表里、御酒段匹，现在济州城内，义士可以准备迎接诏旨。"宋江大喜，以手加额道："实江等再生之幸！"当时留请张太守茶饭。张叔夜道："非是下官拒意，惟恐太尉见怪回迟。"宋江道："略奉一杯，非敢为礼。"托出一盘金银相送。张太守见了，便道："叔夜更不敢受。"宋江道："些少微物，何故推却？未足以为报谢，聊表寸心。若事毕之后，则当重酬。"张叔夜道："深感义士厚意。且留于大寨，却来请领，未为晚矣。"——太守可谓廉以律己者矣。

张叔夜留给人们的印象就是一位清廉律己的好官。这是章回小说里的形象。

有违历史史实的是，张叔夜并非以招安对待宋江等36人的农民起义，而是以武力制服或镇压完结了宋江等人的起义。

　　正史《宋史·张叔夜传》记载：

张叔夜字嵇仲，是侍中张耆的孙子。年轻时喜欢谈论兵法，因父荫（封建时代子孙因先世有功劳而得到封赏）被任命为兰州录事参军。兰州本来是汉代金城郡，属地在最边缘的地方，依靠黄河自固，每年黄河冰期，一定整军以备，士卒几个月不离武器。叔夜说：这不是上策。不寻找险要地势防守，如果让敌人逼近黄河，我方就危险了。

靖康改元，金兵南下，叔夜再次上章请求拨给骑兵，与诸将并力截断敌人归路，奏章未上报。改任知邓州。四道设置元帅，叔夜兼任南道都总管。金兵再次攻到，钦宗下手令催他入京保卫。立即自己统率中军，他的儿子伯奋率领前军，仲熊率领后军，共三万人。第二天出发。到了尉氏，与金人游兵相遇，转战前进。十一月十五日，到达京都，皇帝到南薰门接见他们，军容非常整齐。入宫谈话，张叔夜认为敌人兵锋锐利，希望像唐明皇避安禄山之乱那样，暂时到襄阳然后再准备到雍。皇帝点头同意。加任他为延康殿学士。闰月，皇帝登上城楼，叔夜在玉津园排列军队，铠甲放光，在城下拜舞。皇帝越发高兴，升任他为资政殿学士，令他带兵入城，不久任签书枢密院。接连四天，与金兵大战，斩杀金兵金环贵将二人。皇帝派使者送去蜡书，把褒扬宠任张叔夜的事情传告各地，但仍没有军队开来。城陷后，叔夜受伤，父子仍竭力作战。皇帝再次驾车出城，叔夜因此叩马而谏，皇帝说：我为了百姓的缘故，不得不亲自前往。叔夜痛哭着再次跪拜，人们都哭了起来。皇帝回头喊着他的字说：嵇仲努力吧！

金人打算另立异姓为帝，叔夜对孙傅说：现在的事态，只有一死而已。写信给金兵两位元帅，请求立太子为帝以符民望。两位元帅大怒，追到军中，到了后来叔夜仍然抗请如初，于是跟着皇帝到北方金国去。途中不吃饭，只喝些汤而已。1127年（宋高宗 建炎元年），北去队伍到达白沟时，车夫说：“过界河了。”张叔夜突然惊起，仰天大呼，随后不再说话。第二天，张叔夜以自缢殉国，享年六十三岁。死讯传来，南宋朝廷追赠他为开府仪同三司，谥号为忠文。

宋绍兴二年（公元1132年），尚书李纲奏准建叔夜衣冠墓于灵鹫寺旁。

1138年（宋高宗 绍兴八年），宋金议和，张叔夜的遗骨得以回归故土。船行到鄱阳湖时，遇到大风，船无法前进，只得将遗骨葬于湖畔。这就是灵鹫寺依然保持衣冠冢的原因。

附注：

尚书李纲，即宋诗中的名篇《病牛》的作者。“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赢病卧残阳。”是一首借咏牛来表达自己晚年心志的诗。在这首诗中，李纲以病牛自喻，通过描述病牛耕耘负重的劳苦和无私奉献的精神，来表达自己忠于祖国、报效众生的坚定信念和仁爱无私的情怀。他写奏章建衣冠墓，也是表彰张叔夜勇于赴死心系故国的壮举。

　　现在灵鹫禅寺，除了修缮一新，有关张叔夜的介绍也比之前更为清晰完整。

张叔夜（1065-1127)，字嵇种。祖籍河南开封，后徙居铜钹山镇家潭村塔底地方。初荫授兰州录事参军。由大观三年（1109）中进士。历官库部员外郎、开封少尹、右司员外郎、秘书少监、中书舍人、给事中、礼部侍郎、山知海州（连云港）。

宣和三年（1121)，宋江攻海州时，设兵优击，败降守江，加直学士，调知济南府，镇压山东农民起义。靖康元年（1126)，金兵南下，叔夜上奏，请战未准。金兵再围京师，叔夜携二子伯奋和伯雄领兵三万入卫，进签书枢密院事。与金兵激战四天，因援兵不至而城陷。京师陷后，叔夜被时俘，金人议立异姓为帝，叔夜不从，坚持立太子以从民望。金帅大怒，使从徽、钦二帝北迁。行至白沟，闻已至界河，翼然起立，仰天呼号，次曰亡故，终年六十三岁。

高宗皇帝御赞

威武欧戎，忠良贯日。

仗义平夷，国家辅翼。

大贞大节，谥日忠文。

血食无修，永锡子孙。

绍兴四年二月

　　《宋史》里的有一段文字，内容简短，但内涵丰富。反复读过多遍，与大家分享，说说我的认识。

“使辽，宴射，皆中的。辽人叹诧，求观所引弓，以无故事，拒不与。还，图其山川、城郡、服器、仪范为五篇，上之。”

这两行文字，告诉人们， 张叔夜出使辽国，在宴会上与辽人比赛射箭，张叔夜每箭都能射中靶子。辽人感叹诧异，请求观看他比试用的强弓，张叔夜因为没有惯例，拒绝了辽人的请求，没有把弓给对方观看。回到朝廷，他用笔画出了辽国的山脉河流，城郡规制，衣服器具，仪仗范式共有五篇文章，向皇帝禀报。

这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出张叔夜的思想秉赋。

第一，他武功高强，比试射箭不让辽人，为大宋争得荣誉；

第二，他不辱使命，并没有因辽人实力的强大，而卑躬屈膝，把使用的弓箭轻易给人看，（这当中涉及到大宋的武器制作机密）维护了宋朝的国威；

第三，他有着超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所到之处，能凭借过人的能力，事后复原所见的地理山川地形图。

　　宋代江西籍诗人，写过著名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的杨万里在灵鹫寺曾经住过一宿。夜深人静，听到山泉叮咚作响，引发起诗人的灵感，写就一首诗：

初疑夜雨忽朝晴，乃是山泉终夜鸣。

流到前溪无半语，在山做得许多声。

杨万里的诗歌，常常在抒情或议论时见出精妙好句。《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是这样，这首诗的尾句也是如此。

诗人写自己在寺中住宿，夜里听到了雨声不停，待到天明，看旭日晴窗，才发现原来是山泉终夜鸣响造成的夜雨假象。于是诗人总结出这泉流动人的特点：“流到前溪无半语，在山做得许多声。”这是因为在平缓的溪流里如幽咽泉流，是在积累水的能量，一旦水量在曲折的山之突转处，积蓄而形成冲决的水波，由上而下的撞击，如大珠小珠落在玉盘，前面的无语是静态，后面的许多声是美妙的动态。由静到动，由空寂到喧闹。自然动人心弦，于是就产生了美妙的诗境。

据说，此泉是从木鱼山之西约半里许的石罅中流出，古人称之为"龙井清泉"。传说此泉在建寺前，有江道人在"神鸟"的帮助下，用鸟嘴把石罅啄开一洞，使山泉涌涌而出，以解当年旱情。不过，时过境迁，昔日之涌泉，今已是渭渭的细水。此泉清沏凉甜，一勺入口，沁人心脾。僧人用毛竹把节打通，连接竹管引清泉入寺，让清泉源源不断流入膳堂，用于日常生活。

　　走出灵鹫寺，我们驱车洋口镇，出洋口镇5公里处，也有一座名寺——博山寺，那里有中国诗歌史上一位著名的词人——足迹遍布博山道，写作涉及博山寺及附近的村落有近五十首诗词，留给后人一个千古之谜：那里有怎样的景致，让词人在这里产生涌泉不息的写作灵感？

　　这位词人就是南宋著名爱国词人辛弃疾，晚年常流连于博山，在博山建“稼轩书舍”，写诗作词，这一切都引人神往。听人说， 博山寺钟灵毓秀，山水形胜。有帝释峰、梵王峰、博山湖、讲经台遗址、无异禅师舍利塔、王氏庵遗址、雨岩胜景。

　　远远的，我们就发现博山寺的圆通宝塔，还有宏伟的大雄宝殿，殿下的开阔地，一尊巨大的观世音菩萨跃入眼帘，一旁还有高高的塔吊，一切都在扩建，这规模比灵鹫禅寺好像还要更宏大些。从外面走到殿内，走过大雄宝殿，经过西归堂，走过库房，走过上客堂，走过雨花台…慈航普度，伽蓝殿，客堂，聪明泉出口……一切都在建设，很少有楹联介绍每一处的特点，更没有有关辛弃疾在什么地方居住过，在什么地方留下墨宝等说明，这一切大概要在完全竣工后才能揭晓……

　　博山能仁禅寺，简称博山寺，位于广丰区洋口镇博山村。唐同光三年至长兴三年（925-932)，法眼宗二祖德韶国师开山建寺，此后高僧辈出，明万历三十年（1602)，六祖下三十六世无异元来禅师住持博山，传曹洞宗风，时能仁寺曾誉为"天下第二丛林"，曹洞博山一系在中国佛教历史上具有一定的历史地位。

　　圆通宝塔外围是被封闭了的，不能入内。数了一下，有十一层。脑海里忽地跳出中学时期读过辛弃疾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莫非词人是在这里登楼触发灵感的？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还记得在知青时期，反复的品味。这首词语言朴素，人读人懂。年少时不知道忧愁的滋味，喜欢登高远望，喜欢登高远望，为写一首新词无愁而勉强说愁。现在尝尽了忧愁的滋味，想说却说不出。想说却说不出。却说好一个凉爽的秋天啊！

是的，我们下乡时，才出现过真的忧愁，愁光阴似箭，愁年华虚度，何日离开乡村，何日成家立业。后来，终于苦尽甘来，终于有家有业。但为何辛弃疾生活无忧，到了晚年还要欲说还休？并且是说不尽，道不明呢？

伫立在博山寺的十一层宝塔前，因尚未修建竣工，无法登塔。不知原先的古塔是何模样？辛弃疾是因此塔而触景生情的吧，这首词蕴含了词人对人生多少深沉的况味！

翻阅辛弃疾词，还会发现词人在博山道和博山寺里写过多少首词啊：“丑奴儿”系列，“点绛唇”系列，“水调歌头”系列，“鹧鸪天”系列，“清平乐”系列……真个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那些月朗星稀的夜里，那些风飘细雨的清晨，那些南风薰麦熟的午时，那些冬雪里梅花绽放的傍晚，词人在博山道行走，想知己，探知音；多少次在博山寺与老友相见，有时未遇，有时意外相逢，人世的万千滋味，都在相见时涌上心头，与友人唱和，与友人醉别，“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读过一首辛弃疾的《采桑子·书博山道中壁》词：

烟迷露麦荒池柳，洗雨烘晴。洗雨烘晴。一样春风几样青。

提壶脱衿催归去，万恨千情。万恨千情。各自无聊各自鸣。

洗去漫天云雨，阳光映照晴空。麦田烟消云雾散去，路旁水池边柳条挂着水珠。春风吹拂的地方，山野里有不同的青色。鸟雀也以不同的方言说着“提壶”“脱衿”“归去”，共同的意思是“归去，归去”。多少离恨，多少眷恋，体现在鸟儿们各自的鸣叫声里。上饶市的市民称广丰（古代名永丰）话是最难懂的方言之一，声似鸟鸣。从辛弃疾的诗歌里鸟雀也有不同的方言，这里连用三个词语诉说“归去”，这些因“无聊各自鸣”的鸟儿，道出了词人的心声：思念故土，思念北方的亲人。

辛弃疾是历城（今山东济南）人。二十一岁参加抗金义军，曾任耿京军的掌书记，不久投归南宋。年青时，他有多少辉煌的壮举，历任江阴签判，建康通判，江西提点刑狱，湖南、湖北转运使，湖南、江西安抚使等职。四十二岁遭谗落职，退居江西信州，长达二十年之久，其间一度起为福建提点刑狱、福建安抚使。六十四岁再起为浙东安抚使、镇江知府，不久罢归。一生力主抗金北伐，美芹十献，多少方略，均未被朝廷和当权者采纳。词人的万恨千情何日才能消除？

　　在博山寺内漫步，我在想，八百多年前的辛弃疾，在哪一座亭前伫立沉思？在哪一间房里夜不能寐？哪里是稼轩读书堂？

　　博山寺上客堂楹联：

上联：草鞋踏破，到此般般放下

下联：肩膀磨穿，从今步步登高。

这副楹联，辛弃疾如能穿越，他能般般放下吗？

　　辛弃疾的《点绛唇·留博山寺，闻光风主人微恙而归，时春涨断桥》：隐隐轻雷，雨声不受春回护。落梅如许，吹尽墙边去。春水无情，碍断溪南路。凭谁诉？寄声传语，没个人知处。

原注［光风主人］未详

这首春天的抒情诗，谁能理解呢？看呀：

隐隐的雷声不时在耳际响起，细细的春雨随风扑向人面。那山寺的围墙边，梅树零落下点点的花瓣。溪水涌起，无情地阻断了南边的阡陌。那落梅的泣诉谁能品味？即使随风随水飘荡，它的芳香它的精神也没有改变。而词人内心的孤独，万千心语，向谁倾诉？光风主人，知向谁边？这个晚上，来找知心人倾诉的词人处于无边的孤独与苦闷之中，溪水阻断了南边的路分明就是如同人生路上遇到了阻碍，而词人却无法对人吐露心底的寂寞！

同样，写寂寞，写知音少的词在博山道，博山寺，在雨岩，还有许多。

　　知音少，在清美的夏日时光，词人也不时显现心迹。《丑奴儿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

千风云起，骤雨一霎而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

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却怪白鸥，觑着人、欲下未下。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

辛弃疾是豪放派的宗师，他仿效李清照的深婉悱恻，造语浅俗，与鸥鸟对话，写得别致，抒情清新，而诙谐幽默。词人决心归隐，但原有“旧盟”的白鸥“欲下未下”，还有猜忌，表明作者内心的不平静，分明是孤独寂寞的况味。

　　在这里辛弃疾写过一首《鹧鸪天·博山寺作》令人玩味：

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在古代，到长安（京都）去谋取功名，是文人士子的最高理想。但此时的词人却满足于山间寺庙的逢迎。他是把无味的人生品出有味，在有用之材与无用之材中安度人生。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人生之始，并非先有咸甜，而是从无味开始，才能了解酸甜苦辣，才能理解人生的滋味，才能品出人生的最高境界。正如苏轼所云：人间有味是清欢。（人间真正有滋味的还是清淡的欢愉。）词人告诉世人：“宁作我，岂其卿。”坚持自我、保持独立的精神境界，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人生之路我已走遍，归耕田园其乐融融，与松竹为友，山鸟山花就是知己！

在漫漫的人生之途中，词人在博山寺里留下了深沉的思考！

辛弃疾以《清平乐》的词牌写的一组词，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清平乐· 博山道中即事》写宿鹭窥沙孤影动，明月疏星，浣纱人影娉婷，写乡村河边的夏夜宁静的美景。

《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这是一个奇怪的词题，辛弃疾为何住在“王氏庵”，这分明是尼姑庵呀？但，别急，且看文意：

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

一间萧瑟破败的房屋，独宿，表明王氏庵里久已无人居住，重点在下片，重点在这位头发花白容颜苍老的老人，秋宵梦醒，但词人却只有“眼前万里江山”，他人在梦境里啊，他依然在忧国忧民。泣风苦雨，他依然牵挂北国的一片沦陷的江山。

　　我想，待等博山寺竣工，稼轩书舍落成，雨岩游览地标明，那时再来游览，体验词人当日写诗填词心境，缅怀词人“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重温“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也许会有更多的灵感顿生吧！

　　写下感言：

其一《赞张叔夜》：金兵铁蹄犯华夏，唯有嵇仲不惜身。父子勤皇烽烟图，衣冠冢里伴英魂。

其二《鹧鸪天·过博山寺》：春来博山道上行，讶见宝塔相逢迎。体验人世百样味，酸甜苦辣常细品。饮清泉，探佳境。笔耕不辍美篇耘。桑榆常愿伴书友，峻岭湖畔留笑影。

说明：文中所引辛弃疾画像图片来自网络。两座寺庙的照片为笔者所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