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故乡的老墙

多彩人生

昨天，农村老家的一位远方叔叔打电话说，村里要整修拓宽街道，家里那堵二十几米的老土墙，要推倒了，心中顿觉有些怅然一一一题记

（原创散文）

故乡的老墙

我的故乡是鲁西南大平原上一个不满千人的小村。因为地处黄河滩区，记忆中许多人家的院落周边，要么是枯树枝扎成的篱笆墙，要么是花椒树或野蔷薇栽种起来的活泛墙。只有靠大街的人家，才会用泥土堆积成一两米高的土院墙。我们家在村里的十字大街路口，所以才有了二十几米的土院墙，将偌大的庭院遮挡的严密一些。

和泥打墙，在农村是个很费体力的重活，至今仍记得当时的场景。那年秋天，退休在家的父亲招呼我们兄弟，从村头河道里拉来了几十方粘土，堆积在庭院周围，掺入了小麦秸秆，按比例用水滋润得软硬合适，踩压好墙基后，便开始一点点堆起墙头来。

两米多高的土墙，要分两次才能完成。也许没有砌墙的经验，也许是墙泥掺和不太均匀的缘故，这堵墙可没少费了周折，连续倒了两三次，最后还是请来了几个能干的帮手，才算大功告成。

一堵土墙，将小小的院落围堵得方正严实，也围住了墙外的风景。再也不能一眼看到大街上的行人，车辆，还有熟悉的商贩的身影了。但墙根下演绎的故事却一天天，一年年生动起来。

因为庭院紧靠大街，是村里相对热闹的场所。村里老少爷们都喜欢聚拢在土墙边，说东道西，拉呱休闲。逢着吃饭的钟点，左邻右舍的叔伯大爷不愿在家里闷头吃饭，端起大海碗，弄上些老咸菜，鸡蛋蒜，泡辣椒，凑在一块儿换换口味，边吃边聊。碰到谁家改善伙食，炒腊肉，炸焦鱼，炖排骨之类的硬菜，大伙便会风扫残云，分而食之，在说说笑笑中融洽了邻里的情感。

农闲时节，老墙边又是一番欢乐的场景。村里请来了说唱琴书的老艺人，靠墙根儿摆上了一条八仙桌，奶奶大地锅烧开几壶热水拎出去，父亲忙着扯电线，挂电灯。夜幕降临，琴弦悠悠，村里男女老少不约而同聚在老墙前，连续几天，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家中的老墙，有时也能派上大用场。前年春天，听父亲说，镇上有一家中医诊所，专门找到家里，说要挖取一些老墙土当药引子用。我有些诧异，后来翻阅资料才知道，老墙土又叫东壁土，甘温无毒。由于日积月累，历经风霜雨雪，墙土有去浮肿，消炎杀菌，镇静舒缓的功效。在逃难迁徙的年代，背井离乡的人们有时也会挖上一袋老墙土，用水冲服，既能缓解他乡水土不服的症状，也能平缓心中牵挂的乡愁。

家里的老墙因为是河道里的泥土，又掺和了农作物的秸秆，坚硬结实。虽然历经夏天的凄风酷雨，仍然坚强挺立。斑驳的墙体，留下了岁月的侵蚀，显得有些丑陋。前几年，村里搞环境治理，镇里专门组成了施工队，对沿街住户的院落进行美化，那堵老墙也体面了不少。

施工队先是用铲子除去了墙面的浮土，再用石灰掺入沙土，将大半个墙体包裹了厚厚的一层。灰白色的墙面，在阳光下变得美观漂亮，整洁大方起来。父亲掩饰不住的喜悦，连声说，这下可好了，给老墙穿了件衣裳，又能多撑几个年头。

美化以后的老墙也格外精神，风光无限。应时的宣传标语，占领了不少的墙面。招零工，收东西的小广告也常常光顾，村里的财务账目，有时也能在墙上张榜公布，老墙在时代的变迁里，肩负的责任也厚重了很多。

前年正月十五闹元宵，老墙又经历了一场意外的洗礼。村里组织了社火队踩高跷，扭秧歌，还专门收集了木炭，废铁，要把传统的砸铁花再次上演起来。

十五的月亮在深邃的夜空中，幽幽的注视着小村。一场久违的盛典在老墙下隆重登场。烧红的木炭，铁渣被装在特制的笼子里，几名壮汉轮番上阵，抡圆了胳膊使劲甩动起来，烧得通透的木炭，铁渣，撞击在墙面上，瞬间散发出绚丽的铁花，一次次撞击，一次次绽放，十几米的老墙，聚焦着惊喜的目光，也定格着寻找回来的记忆。

这些年，每次回老家在那堵老墙下，总会看到一张张亲切熟悉的笑脸。特别是冬季，老墙背风向阳，逢着阳光灿烂的日子，村里上年纪的老人们都会在老墙根儿下围聚一块儿，享受阳光温暖的抚慰。一只马扎，半壶老茶，消磨着渐去渐老的时光，也打发着无法掩饰的留守的孤单和孤独。从那一张张布满沧桑的面颊上，我似乎读懂了老墙，还有老墙下萦绕的千丝万缕的不舍和依恋。

时光荏苒，故乡的老墙终于老了。在它轰然倒下的那一刻，也许是无奈，也许是新生，我知道，那一块块浸透风雨的墙土，已经化作了小村坚实宽敞的路基，更会让小村的儿女们走得踏实安稳，走得更快更远了吧！

仅此，献给故乡的那堵老墙！

2024年3月27日9时于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