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清明》作者/阮广灿

Ruan阮广灿

今天清明节。

窗外，春雨霏霏，我想起一个人。

唐武宗会昌六年，公元846年清明节。一个四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背着行囊，在崎岖的山路上踽踽独行。因为朝廷党派争斗而遭人嫉恨，他被贬谪到池州任刺史。

那天，天空纷纷下着牛毛细雨，沿途所见都是上坟祭祖的乡人，他们牵儿带女，挑着祭品赶路。坟场上，哭喊声，爆竹声，烧纸烟，围成凄迷悲伤的气氛。年轻男子边走边想：

家人不在身边，自己又不能回家祭祖，好孤独！好辛酸！好愁苦！他啜泣着，热泪禁不住在眼眶打转，朦胧着他的视线，冷雨淋湿他的黑发和长衫，他象一头落汤鸡，神魂几乎崩溃。无奈之下他想找个酒店避雨，喝一盅烧酒，暖和暖和身子。他环顾四野，可酒店在哪呢？

忽然，他遇见路边有个骑牛放牧的小男孩，他赶紧走上去问：

小孩，你知道哪里有酒店吗？

小男孩打量着眼前的落魄者，手指向远处，说：

有啊，在前面杏花开放的村庄。

年轻男子连忙道谢，急匆匆地往前走。

这个年轻男子是谁？他就是唐代受人称赞的诗人杜牧，又称小杜。

那么，他是否找到了酒店？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他当年创作的七言绝句《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作品的背景是雨，事件是上坟祭祖。

表达的是对逝者的哀思，对家中亲人的牵念 ，对大自然春天的喜爱。

其实，清明节在杜牧之前就有。它源于古代帝王将相的“墓祭”之礼，后被平民百姓效仿，历代沿袭成为民间传统的祭祀风俗，如今演变成国家节日。

因为清明期间，正是春回大地，万象更新之际，人们出门扫墓祭祖，顺路采花摘草，划船听鸟，所以清明节又成为人们外出游山玩水的无上乐事。并且美其名为：踏青，踏春。

古代写清明的诗作很多。比如宋代的胡时中，黄庭坚，都写过《清明》

唯独杜牧的清明诗，短小精致，区区二十八个字，字字朴实而巧妙，绘景亦凄亦美，音节圆满和谐，堪称诗歌艺术的经典之作。他压根没料到，一首《清明》竟然流传千百年，成为中国人过清明节的文化符号，成为老百姓耳熟能详的口头禅，旅游宣传语，乃至歌谣。

为什么？因为它蕴含着丰富的华夏文明和传统习俗：

认祖归宗，追念先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些都是我们小时候，中年后，甚至老年了都必须传承，弘扬和发展的道德价值观。

记得小时候在家乡永定，清明节前，父母亲就会叮嘱我：放学后去山上，田坎边或河旁摘白头翁，艾叶。摘回家后，先洗干净，晾干，再揉碎，倒进已经磨好的糯米粉中，加红糖，一个个捏成圆粄，蒸熟后即可以吃。清明节当天，父母亲将蒸熟的白头翁粄或艾叶粄，连同猪肉米酒一起摆放在大厅正中的桌面上，然后点火，烧纸，焚香，跪拜，口中念念有词，祈祷先祖或天神保佑。

在学校，清明节当天 ，老师带领同学们，浩浩荡荡奔赴烈士陵园，祭扫纪念碑，敬献花篮花圈，听战争故事，握拳宣誓，唱少先队队歌，愐怀革命先烈。

这些风俗，与杜牧诗中描绘的情景大致相同。只不过，有些是野外扫墓祭祖，有些是家里祭拜天神。

杜牧生活的唐代，或许没有先烈或者人民英雄之说，但是当今时代有。

所以，当我们相遇清明节时，一方面是祭告对家中逝者的追思；另一方面也要敬祭为国家为人民而献身的英雄烈士。这是天地人和谐以及家国情怀的象征。

杜牧的《清明》诗，直观地讲，前两句是给人郁闷的伤感，但后两句，其实也含蓄着希望和心旷神怡，因为杜牧在后面要表达的意思是：

看人家哭哭啼啼的，心里又悲又愁。不如找个酒店喝酒，借酒消愁。

于是他寻思：怎样才能找到酒店？

当他听完牧童的回答后，沉甸甸的情绪为之振奋起来：

哇！好酒来了！走！去杏花村喝酒！

可想而知，杜牧进到酒店之后，要么慢饮细嚼，要么大块朵颐，喝个痛快，醉惺惺的就不再压抑，然后大声或暗暗发誓：到池州任职后，一切从头开始，好好干！干出成绩来！

杜牧说这番话，他哪来的㡳气？

须知，杜牧出身官宦世族，爷爷和父亲都做过朝廷高官，可谓根正苗红。他学识渊博，二十三岁创作《阿房宫赋》被称为经邦济世之才，有救民报国之志。所以，如果他在任刺吏期间，敢于摆脱惆怅，不怨天忧人，努力践行自已的誓言，最终，那些鄙视排挤他的官僚们，将不得不承认：

小杜，果然是真才实干的官！

事实的确如此。杜牧在池州，今安微贵池执政两年，察民情，置籍簿，除奸胥，降疫疾，政绩丰，以致“天下无事，人安地熟”深受民众爱戴。

2023年国庆，我专程从合肥去池州，参观池州市贵池区为纪念杜牧，在杏花村文旅区建造的杜牧楼和杜牧路，聆听政府举办的杜牧诗歌论坛，切身感受到杜牧在历史上的成就影响巨大。

今年3月17日到4月4日清明节期间，第九届杏花村文化旅游节在池州市杏花村拉开大幕，吸引50多万中外游客前往打卡。在杏花春雨的氛围中，游客一边品鉴酒文化色彩，一边观赏古酒酿造工艺，一边赞咏杜牧名诗佳句。

我就想，当年，杜牧雨中询路问酒作诗是多么凄苦啊。现如今，能够让杜牧欣慰的盛举却是那么多。一首关于江南雨，花，酒的《清明》诗，竟然传扬出一个闻名遐迩并荣膺“天下第一诗村”的杏花村，成就了1200多年的美村美酒盛名，这是人类文明的传奇！

游览杏花村，我自然要走近杜牧雕像，啜几杯正宗的杏花村酒。

我百感交集，许多话题不知从何说起。说来说去不如重温一遍杜老先生万古流芳的诗篇《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

2024年4月4日写于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