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三峡采风

赵敏

1982年7月，四川省作家协会安排我由江油县去长江三峡采风，重庆市作协的领导在朝天门码头把我送上长江航运重庆至武汉一条名为“神女号”的客轮。
我刚在三等舱找到我的床位，就被一名船员叫住了，他说船长请我去。
船长是一个川东口音的干瘦老头，他从英国人开始在重庆搞船运时就跑船了。他蹲在甲板上卷叶子烟，见我只笑了笑，便让大副把我带到一个两室的套间去，里面卫生间等俱全。大副说请我在这里住下，并让船员去拿我的行李。他告诉我这是大副室，他搬出去住。大副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重庆仔，精明能干，为“船长世家”。
原本我看完三峡在宜昌就要下船了，可他们留住了我，我一直跟这条客轮走到汉口，接着又跟这条客轮回重庆。
　　往返八天，每到一个景点，大副都陪我下船去观光，买土特产吃。
　　出了夔门，舵手教我开了一段水路的船，真过瘾。舵手是个小青年，很可爱，他悄悄给我背他写给重庆杂技团女朋友的情诗，其中有两句我至今还记得：“你在台上翻跟斗儿，我在水里打弥头儿……”他给我形容过滩的“紧张”，居然认真地说：“每次我和女朋友那个快要那个时，就赶紧想过滩，于是就不那个了！”引来船员们哄堂大笑，他也差点被老船长推到江里去。
每到夜晚降临，我就和船员们坐在船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听大副唱川东民歌：“尖尖山，二斗坪，茅草棚棚，笆笆门……”我总是穿一条浅蓝色的乔其纱水手裙，头上扎着长长的“马尾”，脚蹬白塑料凉鞋在船上跑来跑去。　　
大副对我讲，他十六岁就开始跑船了，曾在长江涨水期间被困在一条运货的驳船上达半个多月，黑灯瞎火的，吃生米生面度日。他们长年累月在水上走，特别想“踩地气”，对土地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后来去读了航运学院，成了新一代船长。大副的儿子小名叫“石头”，妻子是重庆公安系统的。船泊万县那晚，我和大副去看抗战纪念塔忘了时间，让偌大一条客轮晚点一个多小时，甚为抱歉。
回到重庆，市作协的领导陪我去了南温泉、枇杷山等风景区。
　 “神女号”第二天又启航了，我在浓雾弥漫的早晨送走了它。与我朝夕相处八天的船员们站在甲板上向我挥手致意，大副在指挥舱拉响长长的汽笛……
我独自站在码头，向他们使劲地挥手，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在脚下的土地上。
　　《四川文学》不久后发表了我写的一篇长长的游记，本来是去采写风光的，结果写了一系列人，有船长，有大副，有舵手，有女报务员。当时的《四川青年》杂志把我写的《大副》发了头条。大副叫薛昆，女报务员叫戴薇。
　　有一天，我在江油县文化馆上班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大副打来的，他说请我到他那条船上去给他的船写“船歌”，他已经当了长江航运一条豪华游艇的船长。
我没能去。就让那首长江船歌镌刻在心中吧。

注：赵敏著随笔传记《素面相见》（节选）

本文作者赵敏初出三峡夔门

（1982年7月摄于长江航运重庆至武汉客轮“神女号”）

1982年7月，本文作者赵敏在长江航运重庆至武汉客轮“神女号”。驾驶室前排左一指挥者为二副，左二为舵手，左三为大副，左四为船长，后排为本文作者赵敏。

本文作者赵敏手拿船长的望远镜

在驾驶室

过一把“舵手”瘾

左一为大副薛昆，左二为报务员戴薇，左三为本文作者赵敏。

本文作者赵敏与“神女号”客轮船长

1982年7月，本文作者赵敏在重庆朝天门码头眺望长江航运客轮“神女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