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荒的日子里(七)

麦园

我把一切献给了你 十一连老照片欧根河上爬犁上的梦《解放军画报》记者拍摄于1972年2月 　　在北大荒的日子里，我青春的脚印，十年有八载，重重迭迭，反反复复，印在了十一连，这块僻远的黑土地上。 在十一连，我拿起了教鞭，走上了讲台，开启了我知青老师的人生旅程。 从我走进教室，面对眼前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一颗颗纯洁的心灵，一个个板正的身体，在黑板上书写下我的姓氏，自我介绍的那一刻起，我明白，我生命的旅程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 我愿意和你们朝夕相伴，陪同你们一起成长，我愿意带你们走进外面的大千世界，将我所知倾心尽力告诉你们，我也愿意将我所不知和你们一起去共同探索。 我会努力规范自己，身正影不斜。我会努力教育你们，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千万别辜负了父母对你们的殷切期望。 不必师道尊严，崇尚为人师表，履行我知青老师应有的职责与义务。 十一连老照片《解放军画报》记者和知青合影第二排左四哈尔滨知青老师孟庆山第三排右二杭州知青老师胡竹琴 十一连老照片欧根河边部分教师前排左起北京老师凌云工宣队长顾玉坤杭州老师陈嗣鑑本地老师王洪章后排左起杭州老师米国庆上海老师沈翠华北京老师王静芳本地老师高淑华 　　学校初设小学初中七个年级，小学五年制，初中两年制，我任初中数学兼班主任，初中语文理化也曾短期教学。1975年，为方便连队职工子女上学，普遍提高职工子女的学历水平，团(农场)教育股决定在北片中心连队十一连，创办两年制高中班，天津知青张继志任教语文，杭州知青徐彭年任教理化，我任教高中数学，杭州知青孙光爱任教全校体育，杭州知青朱国良任教政治，知青老师撑起了学校教育一片天。知青老师的良好声誉，引起了附近林场领导的注意，林场职工相继把子女送到学校高中部上学。 初创高中班条件简陋。令人尊敬的老军垦人老连长带头支持，把原本准备送到北山的宝贝女儿送到咱们学校。若干年后，她成功走上了泰安市公安局的领导岗位。从十一连学校走出来的学生，有中小学教师，有大学教授，有农场各级领导，有国家公务员，有企业家，有商人，有慈善家，也有更多的普通劳动者，为国家，为家庭作出了自己的最大贡献。 十一连老照片学校首届(77届)高中毕业班高中班老师中间左二起天津张继志杭州陈嗣鑑朱国良 孙光爱徐彭年 十一连老照片78届高中毕业班第二排左三起李坚翼老师陈嗣鑑老师朱国良老师王蓉蓉老师 每年，连里总会在学校后面，保留一块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土地，专供学校种葵花。这是孟庆山校长，从连部争取来的学校福利。 过了五一，天暖地暖，高年级学生，学农劳动，种葵花。葵花籽大，点播深播，保持土壤水分。一个星期，小苗儿破土而出，黑土地点点绿色终成一片绿茵。 十月金秋，一片向日葵海洋。丈高的杆子上个个顶着脸盆大的葵花盘子，收获的季节是最喜悦的。 高年级学生在葵花地里嘻笑追逐，你追我赶，砍葵花盘。砍一个盘儿，嗑几粒籽儿，再砍一个盘儿，再嗑几粒籽儿，看看哪一盘的籽儿大？尝尝哪一盘的籽儿甜？大铁牛装了一车又一车，还没有找出哪一盘最大，还没有品出哪一盘最甜。 低年级的孩子最听话，围着老师低头坐在小板凳上。左手一个葵花盘，右手一个小木棍，“噗哒噗哒”敲打花盘背面，反过来再用手轻轻掰动花盘面，肥大硕长的鲜瓜子唰啦拉一颗颗全掉下来。 连里的知青绕着道儿走过来，左右搭讪几句，顺手一个大花盘嗑吧嗑吧带走了。 第二天，鲜瓜子一毛一斤，知青纷纷购买，晒干了带回家去。谁能相信，那个年代，葵花籽也是难得有的紧俏物。 有了钱，学校就能添置更多的新图书，添置高年级喜欢的新篮球…… 十一连老照片74届初中毕业班 十一连老照片杭州知青老师陈嗣鑑徐铨良 运动会是北片五个连队学校最盛大的共同节日，每年秋季在十一连学校举办。 操场四周，绿树环绕，红黄蓝绿，彩旗飘飘，一片喜庆景像。 孟老师从豆腐房挑来两桶热乎乎的豆浆，供学生们免费饮用。 各连队学校的学生们，坐着热特、铁牛陆续到来，操场上顿时热闹非凡。女孩儿穿上最鲜艳的衣服，象花儿一样的开放，男孩儿个个精神倍增，象小老虎一样的健壮。 最小的运动会，程序一点儿不少。开幕式，各学校小运动员入场，十一连学校合唱队演唱知青老师创作的《运动会迎宾曲》，小曲儿地方风味浓郁，受到大家的喜欢。孟老师作欢迎词，宣布运动会开幕。 手榴弹、铅球、跳高、跳远，比赛进行激烈。最精彩最热闹的当数中低年级50米x4接力赛，高年级100米赛，一声令下，小运动员们，双脚飞腾，如箭出弦，“加油、加油“的声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十一连学校的姚明哲同学，短中跑成绩优秀，入选黑龙江兵团中学生田径队，参加黑龙江省中学生运动会的一百米和八百米比赛。作为独立二团全团学生的唯一选手，为十一连学校嬴得了荣誉。 十一连老照片75届初中毕业班 十一连老照片杭州知青老师徐彭年78届高中学生高耀文 十一连老照片杭州知青老师陈嗣鑑78届高中学生李军张美文高耀文 　　孟庆山，1966年下乡的哈尔滨知青，十一连学校首任校长。 孟老师，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待人真诚坦率，热情豪爽，办事雷厉风行，敏捷果断。爱护学生，尊重老师，是一个深受全校师生喜欢和尊敬的人。 必要的教学器材，是保证教学的基本条件。学校简陋，教学器材更少，特别是理化实验器材少之又少，全仗团教育股定购调拨。在我的记忆中，孟庆山是从团教育股获得教学器材最多的一任校长。每次他从团部回来，总是像变魔术似的，从包里变出一堆。生动的物理实验，美丽的化学反应，揭开自然的奥秘，叩响科学的大门。 1973年9月，我去萝北参加二师教师进修班学习。10月中旬，气温骤降，余下的半个月，只因当初疏忽，未带棉衣裤，怕是冷寒难捱，一时心虑。 孟老师得知我的窘境后，立马出发给我送棉衣棉裤。那时从连里坐汽车到铁力县，乘火车到佳木斯，转车到鹤岗，再坐汽车到萝北，一路折腾得整整两天，这还在一个黑龙江省内，现在看来不可思议，但当时就这样一个交通状况。在萝北二师招待所，见到他的那一刻，感激的心情真是无以言表，他一直是我最交心的知青朋友。 知青大返城后，他随爱人来到杭州生活。可惜英年早逝，年仅四十三岁，倒在工作岗位上，令人扼腕叹息！ 十一连老照片75届初中毕业班 老照片兵团二师教师进修班小组合影留念独立二团三位知青老师前右二杭州知青陈嗣鑑后左一北京知青赵玫后右一杭州知青傅曼云 　　1974年12月，北京又一次掀起了一场猛烈的政治风暴，“反师道尊严，横扫资产阶级复辟势力“，中关村小学的小学生黄帅，成为一个时代的“反潮流”英雄。 风暴，谁也无法抗拒。僻远的十一连学校，随风起舞，卷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学黄帅，反潮流，检举揭发信很快送达了连党支部。 顾玉坤，连党支部派到学校的工宣队长，一个普通平凡的老共产党员。在当时特定的政治环境下，面对风暴，面对风暴带来的漩涡，老顾凭着一个老党员的党性，凭着对事实的理性判断，凭着对知识的尊重，凭着对知青的爱护，老顾作了恰如其分的工作，稳妥平息了事态的发展，全力缓和了事态对学校、对知青老师的冲击和危害。小孩子不懂事，不实处置对个人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十一连不乏此情。 老顾，您真的不简单！我一辈子尊重您！ 1975年创办高中班，老顾极力支持，早早在铁力县定购了学生课桌椅和教师办公桌，八月份提货，老顾不放心，亲自跟着大铁牛，一路尘土坐在拖斗车上扶着新课桌椅回到连队。暑假期间，带着我们三个知青老师和几个男孩，自己动手，旧房改造。抹墙刷墙，间壁搭炕，改建教室两间，住宿两间(男女生各一间)，办公室一间。 老顾，您辛苦了！ 79届高中同学欢迎老师回铁力2009年9月 80届高中同学欢迎老师回铁力2009年9月 　　我在学校的最后两个搭挡，语文老师黄河，理化老师李坚翼。 黄河，一个小老头，满族人，他的知识，他的为人，如同他的名字，令人钦佩，令人尊重。他谈吐不凡，举止得体，经历坎坷，阅人无数。他讲述的事，如同一篇精彩的短篇小说，他描述的人，如同一个鲜活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他早年任部队文化教员，1957年反右成为运动对象，生活一直窘迫。兵团成立后，从嘉荫谴返到铁力，子女多，生活苦，寒冬腊月，他曾带着大孩子，在雪地里翻找那遗留的冻苞米，生活之困苦可见一斑。 我返城离开学校不久，黄河老师也离开学校，不久后平反，回到嘉荫，退休后享受离休待遇。 黄河老师，有幸还曾见过两次，一次他离休之时到无锡疗养，特意到杭州来看我。第二次是2009年我回铁力，也到嘉荫去看他。黄河老师是我知青生涯中，一位不可多得的忘年交，一位尊敬的老人！ 李坚翼，牡丹江师范毕业。她的父亲，一个旧政府里出来的人，她作为“可教育好子女”典型，从兵团(农场)出去上学，毕业后回到兵团(农场)。只是她不愿回到那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宁可单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远离父母亲人。 那天她坐着铁牛，风尘仆仆来到十一连学校报到。老顾在道上接她，帮她取下行李，从她跳下车环顾四周，泰然处之的眼神中，你可以知道，她的性格，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刚毅坚韧。她不多与人交谈，偶尔言之，言必犀利，常人眼中，冷漠高傲。 1978年8月，上海《文汇报》发表卢新华短篇小说《伤痕》。小说主人公追求进步，文革中断然与“叛徒”母亲决裂，下乡成了知青老师。她的知青男友，因她的成份，难以进步。九年后，母亲的“叛徒”身份平反，当她赶往医院探望时，九年未曾谋面的母亲与她已阴阳两隔。人间悲剧，谁之过？ 学校办公室与十四道岗邮局一墙之隔，在十一连，我们总能在第一时间，读到最新的报纸。下午无课，闲聊后，李坚翼拿起刚送来的《文汇报》，报纸是我们了解外面世界的主要窗口。那天只见她手捧报纸，久久未曾出声，突然间持报掩面，跳出窗口，不久窗外传来轻轻的抽泣。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看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的内心世界谁也无从知道。 第二天，看了文汇报上整版的《伤痕》，隐隐明白，也许正是《伤痕》，戳痛了她内心深处多年未愈的伤痕。 《伤痕》讲述的，是我们身边的人物和遭遇。 2021年78届高中同学欢迎老师回铁力 1989年知青老师相逢杭州陈嗣鑑张继志谢莲香杭州天津杭州 北大荒的夏天很短，冬天很长，学校也随之暑假短，寒假长，这和南方的气候，南方的学校正好相反。 北大荒的冬天长达近半年，取暖成了北大荒学校冬天一个最大的现实问题。 十一连靠山靠水靠林子，二、三里地外的南林子，椴树、榆树、柞树、桦树、杨树……百里林海，资源丰富，林子里盛产蘑菇，桦蘑、榛蘑，椴树花香酝酿了东北最纯正的椴树蜜。林子也提供了取暖做饭的柴火，各家院子里满垛的板子，全靠冬天进林子采伐，学校也不例外。 进林子伐木是高年级学生每年冬天必上的一堂劳动课。 山里的孩子，个个能干，没有一个娇贵的，男孩儿能干，女孩儿也能干。砍的砍，伐的伐，各人一把手锯，一把小斧，你呼我喊，热火朝天。 伐木专找桦木，桦木起火，湿柴也能点着。偶然发现一棵站杆(自然枯死的树木)，男孩子们一声大吼，林子里回声嘹亮，山呼海啸，气势澎湃。中途休息，猜个谜语，说个笑话，讲个故事，侃侃大山外的世界。 学校教室，间隔砌的是火墙，烧火口在走廊。早先每天的烧火，实行高年级同学每周值日制，每天清晨值日同学早一个小时来学校点火烧炉子，八个炉子八个烟囱，有难有顺，烟薰火燎。待到同学们背着书包来上学，走廊里干干净净，教室里暖暖和和，一天的学习开始了。自打校工老杨来到学校，同学值日烧火就取消了，老杨把教室烤得暖和，把学校打扫得干净，还在教室外两头砌了两个大花坛，每年春上种下大丽菊根球，夏天花坛开满了花，成了学校最漂亮的风景，连里的知青常常也到这里来拍照。 2021年79届高中同学欢迎老师回铁力 2021年79届高中同学欢迎老师回铁力 　　在北大荒的日子里，在肥沃的黑土地上。 亲爱的同学，我有幸成为你们的老师，向你们传播文化知识，传扬文明进步，帮你们叩开知识大门，引道你们做人正道。 我有幸走进你们快乐的少年时代，和你们一起到河边去野餐，到河里去游泳，和你们一起到林子里采蘑菇，碰到黑瞎子我们都蹲下不慌乱。住校的同学怕你们想家，多和你们唠唠嗑，摸摸炕头热不热，看看屋子暖不暖。男孩儿头发长了，给你们理发剪头帅小伙。女孩儿爱跳舞，给你们编个《割柳条》歌表演俏姑娘。 谢谢你们，愿意走进我的青春时代，成为我的朋友，陪伴我度过那段难忘的岁月，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 2021年80届高中同学欢迎老师回铁力 2021年80届高中同学欢迎老师回铁力 　　1979年1月我返城回杭，离开学校，离开十一连，至今整整四十五年。 人的一生，唯有青春最宝贵，我的青春在铁力，在独立二团，在北大荒，在黑土地！ 青春难忘，难忘青春！ 我的《在北大荒的日子里》。 纪念杭州知青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独立二团五十五周年！ 2021年四届学生代表张峰李凤霞顾祥荣李洪霞欢迎老师回铁力 2021年8月再遇原十一连学校学生顾祥春朱登海张义恒贺荣锋红砖瓦砾十一连学校遗址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