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荒的日子里(五)

麦园

我们同甘共苦在一起 十四连老照片欧根河 　　十四连盖房的总指挥是王木匠，王永俭老师傅，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老人，不知道他怎样计算盖房得备多少料？不知道他怎样吆喝大伙夯的地基，围的大墙，立的房架，上的房梁？没有一张图纸，图纸都在他脑子里。连部食堂一座房，男女大宿舍一座房，库房马号一座房。第一年盖了三座房，都是泥草房。 盖房用的内外大柱，房顶大梁，都是挑的多年长的粗壮的大杨木，非常结实。头年盖大宿舍时，不知怎的，还是出了个小插曲，那天上房梁，但听一阵声响，众人抬头一望，房梁弯折，“哗啦啦”倒蹋下来，大家你呼我喊，牵手奔跑，只有本地知青王明来不及出逃，一人留在里面，幸亏站在角落空档内，未被砸中。 第二年盖的家属房，还是没有一张图纸的泥草房。 最后一栋家属房，十四连唯一一栋砖瓦房，那是团营房股两位知青，上海戎军民，杭州娄德成，勘测设计的，有蓝色图纸。 老木匠，王永俭老师傅，十四连最受尊敬的老师傅。 十四连老照片大铁牛 十五连老照片帐篷 　　六九年十月底，全连从两顶帐篷，搬进了自己亲手盖的大宿舍。 有了大宿舍，四十多人的新建连，不足两月，成了一百四十多人的规范农业连。 从帐篷搬入新房，最大的缺憾，远离了欧根河清亮的河水，重新饮用又腥又浑浊的地表井水。 十四连的第一口井，打在食堂西头，九月里蚊虫、小咬猖獗的季节，打有一人多深废弃了。第二口井打在连部东头，十一月初冬季节。 故事就在第二口井里。 十四连老照片场院草棚 十五连老照片小羊羔 　　十一月的北大荒，昼长不足十小时，早上六点半，天才麻麻亮。 谁也不知道那天是几点，是四点半？还是五点？小年青，没人有手表。在伸手不见五指，睡意最浓的时候，被一阵紧急集合号吹醒。谁也不想起来，谁都麻利地起身穿衣，赶紧出门，小连长已站在门口。 小连长，佳木斯女知青，不到一米五，人称“小连长”。 “全体集合”，一声令下，南林子里适时地“嗖……嗖……”又升起了两颗白色信号弹，在这荒无人烟，远离边境的原始老林里，苏联老毛子的信号弹，频频出现，阴森森的，太恐怖，太嚣张。 全连列队，奔向南林子。黑咕隆咚的，谁也看不清谁。老林子里转了又转，一个鬼也没有，连一声鬼叫也没听见。 “回连，”连长发令，“捎带着把木头扛回去。” 多年以后才知道，哪有什么老毛子？老特务？只有连部派人在南林子里放信号枪糊弄人。那天，一连人把农工班白天要干的活全干了，这才叫真事儿。 小木头一人扛一根，大木头两人扛一根。回到连里，天仍未亮，各人忙各人，多一人少一人，谁也没留心。 有人去水房打水，从连部东头井台边经过，似乎听见有微弱的叫声，瞧瞧没人，走了。怎么还有声音？这才顺着叫唤声向井台走去，“哎哟、哎哟”，正从井底传来，躺着个杭州知青，金永潮。 原来，大部队走过在挖井台，他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天太黑，他也不叫唤，谁也没发觉。井挖了一半，幸好，还未出水，井不深人未摔坏，要不真要出大事。 其实他早已病了，病的不轻。黑天看不见，白天也模糊。那天他从食堂打饭回来，走过我们炕前，脚下的木头板子没看见，“扑通”又摔倒在地，可手里的菜汤稳稳的，一点儿未洒，大家还笑他。 没两年，金永潮病退回杭，不久病逝，成了最早病退回杭，也是最早病逝的杭州知青。 十四连老照片原始森林 十五连老照片黄叶染秋 　　69年冬天，团里成立武装连，各连成立武装排，我们一排是连里武装排，配有三杆枪，一代神枪“汉阳造”。“地球修理兵”背上“汉阳造”，有点兵团战士的意思，还有子弹，荷枪实弹，非常神气。 当然，平时操练还是木枪，人手一杆，就在宿舍门前的空地上，教官是上海知青老顾，拼刺刀，“杀、杀、杀”，斗志昂扬，杀声震天，非常神气。 神气容易出意外，十四连出了一个大意外。 那天那人，一个人在宿舍神气十足，乘着没人，左右摆弄，上下瞄准，一时手快，兴冲冲扣动了扳机，老兄太过激动太过兴奋，子弹上膛，肯定早已忘在脑后，一声枪响，惊动全连，子弹穿过泥墙射进女宿舍。老兄本人吓得脸色刷白，呆如木鸡。上天保佑，幸亏出工在外的女宿舍空无一人。事后枪支弹药上缴，武装排渐渐无形消失。 其实不光各连的武装排没了，团里的武装连一样也没了。这当然不是十四连这一枪，太微小了，那是历史的走向。 十四连老照片蜂场小屋 十五连老照片林边小屋 　　从蜂场往东，沿着欧根河套，有一条养蜂人野路，两旁芦苇丛生，野木杂乱。在那儿，孟连长看中了一块地，那地方有人住过的痕迹，在那种菜，菜能长的好。 东北农谚说，“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有雨种荞麦”，萝卜白菜是东北过冬的储存菜。1969年7月中旬，二伏那天，孟连长带人去种菜。 东方红拖拉机拉了一个拖斗车，车里满坐着半个连，其实十四连刚创建，全连统共才二十多人。 开车的是机务排长陈洪章。 佰祥跟着坐在驾驶室里，他是木工，那天木工没活，他一起去种菜。 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左边欧根河，疙瘩山，右边莽莽荒原。有年轻人在，总是欢快的，水灵灵的大萝卜，绿油油的大白菜，人们向往秋天丰收的菜地。 车行半道，前方有一段积水，无人知晓水有多深，拖拉机向右开往没水的地面。那本不是路，只是一片茂密的榛柴树…… 未曾料想，拖拉机右履带，开上了一个大土包，拖拉机立马斜竖了起来。驾驶室里的佰祥，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车门的边，眼睛紧紧盯着驾驶员陈洪章的反应。 突发情况，陈洪章咬紧牙关，踩着油门，拖拉机斜着开过了土包。 而后的拖斗车远没有这般幸运，随着拖斗车的右轮驶向大土包，车厢顿时倾斜，干脆直立了起来。 车厢里的人，干活用的铁锹、土筐、扁担，人砸人，工具砸人，一股脑儿，全都翻到路上，翻到水里。当人们从水里站起来的时刻，一脸惊恐，满身泥水，惊恐过后就是后怕。 万幸的是，拖斗车站立在那，人无大碍。倘若扣个底朝天，后果就不是今天，一定有人被砸伤，有人被水淹，经历过这次翻车的人都是幸运的人！ 故事是佰祥讲述的，老顾也讲过，这都是他们不忘的记忆。 十四连老照片欧根河大道疙瘩山 十五连老照片后山丛林 　　69年秋，大宿舍盖完。70年春，连里紧着盖家属房。 连里老职工不少，一户都还未搬来，盖家属房迫在眉睫。 家属房选址，往南林子推进，兴许以后各家打个柴火比较方便。东北乡村，烧火取暖很现实，中间有林业政策，年年和林场打交道是连里大事。 家属房新房，准备建杨木杆泥墙红瓦顶，立在林子里特别整齐漂亮。 一年里来了四千余知青，独立二团底子薄，当年掀起了盖房高潮。 团部就一个砖瓦厂，紧添了个王杨砖厂，还是供不应求。各连需用的砖瓦都得分配，临拉货还得排队数小时。 那次到砖瓦厂拉瓦，机务排长陈洪章开车，跟着四个小年青。起了早，赶了个晚，装瓦回来，等铁牛车过大围子时，连里都快熄灯了。 兴许疲劳，陈洪章阵阵迷糊，车到十六道岗小桥，止不住犯困，冲上木头架桥面，些许颠簸，方向一偏，铁牛车头带着前拖斗滑向一旁，后车斗连车带瓦整个翻到桥下。 跟车的四个小年青，两个在车头，吓的惊恐未定，两个躺在前车斗，一轱辘翻到边上幸亏没有摔下车，都是后福之人。 陈洪章自己也早已吓坏，半天才醒过劲来。 十四连 2019年下乡50周年杭州聚会 十四连老照片十六道岗小桥(90年代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