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迟猪

汀州南塘

小廖家迟猪

南塘

2024年3月24日

客家话“杀猪”叫“迟猪”。在闽西客家集聚地类似的词语还有“迟牛”、“迟狗”和“迟鸡”、“迟鸭”等。“迟”这个字在客家话中是“杀”的意思，与“凌迟”的“迟”一个意思。“迟你某某”，这是吵架时讲的横话；“迟死你去” 、“迟你就像迟鬼般哩”，则是打架或赌博时赢家的得意话；“昨天xxx跟迟猪叫一样”，这是说某人的惨状。反正“迟”就是“杀”，凭借持有尖锐、管用的器物或凭借大智大勇而获胜，更多的是人对付活体，或活体之间捅进捅出式的搏杀，并能轻松地出胜负结果。

同样的还有“撯”字，不同于刀具垂直向下用力的“砍”，“撯”是带一定角度和技术，以及一定力度的弧拉或斜剖。与“迟猪”字义相近且带有“撯”字的词句还有“撯死你去”、“撯断你的手脚筋骨”等。迟、砍、撯，角度分别是直线、垂直和斜剖，对应的器物依次是尖锐、锋利和厚实。砍最为有力，迟和撯的力度不及砍来得猛烈。但不管怎样，迟、砍、撯都一定是伴随着血性、骨性的，亢奋是它们的标签或通行证。迟猪之所以让人向往，无外乎二点，一是近距离地感受“迟”的兴奋，二是围桌吃上丰盛的杀猪菜。

这回真切地体验到“迟”和迟猪，还要感谢小廖。小廖是我18年前从事服务三农工作时结识的小同事。当时我们单位的“一把手”是黄局长，他从沿海经济发达的城市过来，非常有魄力和胸怀，独辟蹊径地谋求农村邮政转型发展和出路，带领我们大步流星地挺进服务“三农”工作领域。邮政服务三农工作被市政府列入为民办实事重点项目，我们家乘着国家“万村千乡”市场工程建设的东风，发挥行业独有的优势，卯足劲把三农服务中心和庄稼医院铺到集镇、把邮政三农服务站建到了每个村寨，并团结厂家如火如荼地开展农技服务，配合政府部门指导农民科学种田和大种大养，种子农药化肥等农资分销和生猪饲料、预混料及猪兽药的配送也成了农村邮政的主营业务，蓝海洋与红土地的碰撞无疑是相当的成功的，至今还被老邮工、老农友们津津乐道着。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科技下乡、文化下乡，干部进村、服务到户，凭借“人定胜天”的勇气、扎起裤管下田的精神和邮政得天独厚的品牌优势，我们家不仅在水深火热的农资市场站稳了脚，还打下了一片江山，成了服务三农工作领域的生力军和农资分销界的黑马，农村邮政局所更是焕发了勃勃的生机。

　　那些年，我具体负责这块工作。有党组织强有力的领导和黄局长的擘画、推动，以及服务辖区内各分支机构领导们的帮衫，我和能干的女将小唐同志一道带着官李肖卢黄李等这班正经人，白手起家，建工作体系、建规章制度、办宣传刊物和创新机制，并拼了命地领着一百多个乡镇邮政机构的勇士们，无畏无惧地一头闯进这陌生的领域，进村放电影、下田做示范、开班讲植保，尽管被人骂过也被狗咬过，也有弟兄进村推广时翻过车折断了骨，但邮政农资分销和植保工作很快风生水起，一眼望去，尽是邮政宣传标语、科技示验田、三农示范田，我们开玩笑地说“祖国山河一片绿”。邮政跨行跨业并大刀阔斧、甩开膀子干农资这营生，该是有何等英勇。起初我们缺少农作专业知识和缺乏农资分销经验，尤其是无一牧医专业人才，小廖刚好从“闽西大学”牧医专业毕业，我把他接引过来，并鼓励他排除万难挑起兽药和预混料、饲料项目的重担。

在组织的信赖和领导的期待中，我们牢记使命，自动自发，大伙早出晚归、夜以继日，千辛万苦地搭平台、建渠道，送服务、解难题，一手牵着厂家、一手牵着农民，实现了农民得实惠、员工得收益、厂家得市场、政府得民心、邮政得发展的初衷。通过实践形成了一套崭新的商业和服务模式，我们在高度市场化的传统农资经销领域异军突起，并打破了原有的格局，但潜在的风险自然也如影随形。市畜牧水产局的一位老乡领导提醒我，生猪养殖要上规模才能通过环评和形成效益，一个获批的猪场，生猪存栏数随随便便就是成千上万头，饲料、预混料及兽药消耗量是非常大，这生意钱是好赚但风险非常高，如果发生病疫把人家整个猪场搞没了，就是数百、上千万元的重大事故和紧接着没完没了的法律纠纷，还涉及到企业经营资质、从业人员的专业资格等等。经这位老乡领导这么一说，我的后脊骨一阵发凉。好心也不能办坏事，所以这一块的分销业务也就被我果断地忍痛割爱了。

小廖再小也有名号，大名叫廖贵平，是福建永定县岐岭镇新村村人。小廖是个脚底有泥、眼里有光、心怀梦想的小青年。他舍不得牧医这个专业，我没能留住他。在他离职前，我们有过无数次的思想交流，我真心地希望自己的学生或弟兄姊妹都有好的出路和大的出息，我也试图尽可能多地把自己的工作所得“倾倒”给他，好让他少走或不走弯路。记得我对他说：你天资非常高，而且吃苦实干，心也非常大，“人中龙凤”的未来往往或许只有两种，要么在厅堂吃西餐，要么在里头吃“钵子饭”。在辞去体制内工作后，小廖在离开邮政的头些年，经常时不时地打来电话，“汇报”他在外干老本行闯荡的情况，知道他起先非常艰难和吃苦，也知道他很快就有了起色，并收获到了成功。后来我调离了龙岩市，联系就少了起来，慢慢的就没有音信了。

　　常言道，相遇于人潮，走散在人海。然而，有了遇见，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总会有那么一天一定会再相遇。直到2013年春在市区一个新交付的楼盘现场遇到他时，他已经买了大house、开上了耀眼的奥迪A6L，并有了两个小孩。我在极短暂的惊讶后是惊喜，并欣慰他的成功，过后我也在不同场合向后生仔们简介他的创业事迹和打拼精神。再见小廖时已是十年后的2023年底了，当时我在莲东路一家手机店给我母亲买新手机，边上是卖牛肉的店铺，我和小廖不期而遇。他埋怨我调回龙岩来了也不联系下，并告诉我公司的业务扩展了不少，还跨界延展到其他几个领域，但依旧三天两头往各地猪场跑，通过“望、闻、问、切”推广新兽药。除了代理各种兽药外，小廖还在老家乡下办了生猪等养殖场，这家牛肉店就是他的线下供货点。

再后来，他到单位来看望我。在聊天中，我知道了他这些年走的路。付出巨大，也收获满满。看到他凭借勤奋好学和坚韧不拔、创新创造，吃上了西餐，我内心非常的高兴。聊到养猪、杀猪，当他知道我家孩子没有看过杀猪且有现场观摩的愿望时，他说师生一场、终身受益，无以致谢，一定要让他来完成这个心愿。于是，就有了上个周末的迟猪和农家乐。春天里不经意地抖动布袋时掉落几粒种子，秋天意外收获到累累果实。予人玫瑰手自留香，亦或是缘分吧。

疏放身心意自闲，饱餐徽韵醉灵山。在这天的周末，我们早早驱车来到廖先生乡下的家，观摩了清洗、煮水和笼猪、执耳、捅刀、放血、分割等迟猪的全过程，体验了迟猪时的欢声雷动、扣人心弦和激动人心的场景。那种独特的氛围与节奏，再现了古老的故事，不仅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和勇气，更体会到村民主动来帮忙的热情和主人向邻舍老年人赠肉的那份敬老爱心，当然我们也吃上了热气腾腾的“杀猪菜”。迟大猪是农村大户人家过年节和做大事、办宴席时才有的，谁家在迟猪，听到迟猪叫大家不分亲疏就赶过去，看完热闹后，要么吊一小块腰板肉离去，要么坐下来吃顿杀猪菜。而杀猪时的气氛却能使整个世界都变得格外生动，的确让人兴奋不已，这不仅是一种气氛的释放，更是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弘扬。在小廖总家，我们品尝到了乡村的美味佳肴，感受到了乡村传统文化独特的魅力。

　　年轻的时候谁都是个有故事的人，天空会拥抱每一个抬头的人，生活会善待每一个认真的人。在观摩迟猪的过程中，我在想廖先生年少在山旮旯沟谷的猪场打拼时肯定着实惨过，甚至惨到没有人向后看他一眼，他肯定是咬紧了牙，一路滚石上山的，所以他格外懂得调节自己的温度、热度和湿度。前面看人不要以貌取人，近处看人不要一叶障目，用时间用心去感受，让岁月去识人品见真章。正如同义的“迟”、“砍”、“撯”这三个字，形似而神不似，要掌握这三种技艺，这是要花时间和“蛇皮退壳”磨难一番的。

生活没有同花顺，人生的底牌永远是自己。走前列、坐头排和扛红旗、戴红花，这应该是青年该有的样子。人要有所执念或执着，方能执耳。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但也可以是一把美工刀。是人为刀俎，还是雕琢自己，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执耳执耳，小廖是执到了耳的人。是的，年轻时努力打拼，为的是在将来一眼看去都是美好的人和事。小廖家迟猪也算是村里的大事，他忙前忙后的样子谱成乡村交响曲，很是好看、好听。的确，廖先生是个耐看的人，他们这些年轻人打拼的样子真好看。愿乡村迟猪的盛况年年有、岁岁有、时常有。

注：文章头尾二张照片系同事爱人兰星老师这个周末在竹贯村所拍，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