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山传奇（四）

田宝记

第四回

千年寺金莲求医

云顶寨大人考婿

自从石州高家遭祸以后，云顶山寨一度笼罩在不祥的气氛中，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银莲及母亲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过度悲伤。

刘松山一直等待开封的回复，虽然虚与蛇尾，但是水消沉底，却也不在话下。只是太原朝廷也未见消息，始终也没有一点音讯，倒让人有些不安。想着亲自去太原一趟，又恐石州这边出事，只好待在寨里胡思乱想。

金莲性情温顺，不善解脱，卧倒床上。刘子坤粗通岐黄，开了几副药也不见好转。刘松山看着爱女如此情状，十分着急。刘子坤说：“释悟宁大师医术高明，要不延请大师看看吧。”这一说不打紧，金莲即刻同意，要求母亲一起去千年寺看病。刘松山说：“这样也好，夫人就和金莲去，请大师给看看。顺便拜拜佛。记得给寺里多带些东西。告诉大师，过几日我去看他。”

免不得渡舟坐车。金莲母女到千年寺后，释悟宁大师请至内室，一番望闻问切。然后说道：“夫人不要着急，孩子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度，气积于心，吃一两服药调理调理吧。”

犹豫片刻，释悟宁又道：“悲伤倒在其次，心病却是主因。只是这个心病——”说到这里忽然看着高夫人不再说将下去。高如菊回头，金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高如菊急问:“大师指的心病是什么？不妨明说。”释悟宁唱一个诺：“阿弥陀佛。此事只能会意，难以言传。夫人，请随我来。”释悟宁领着高如菊向后院走来，轻轻地嘱咐道：“夫人，一会无论看到什么，都请你不要说话，回去再说。”

高如菊道：“是。”

当他们走到后院门口的时候，释悟宁道：“就此止步吧，夫人从门缝往里瞧。”高如菊不看便吧，只轻轻一个探头，就满面通红，羞得掉头就走。

原来金莲既有姥爷一家被杀的悲痛，还有眷念王家俊的忧思，云顶寨与千年寺近在咫尺，恰似远隔千里，不得一见。双重心事压抑，终究病倒，刘松山与高如菊怎能知道其中的缘由？

王家俊何尝不想念金莲，每天望眼欲穿，早就魂不守舍了。咋一见面，也顾不及什么男女授受不清的戒律，光天化日之下竟自相拥相泣起来。金莲本就生的美丽，云鬓低垂，肌肤似玉，王家俊怀抱金莲忘乎所以了，哪里会想到有人窥视呢？

释悟宁急急追上来，看到高如菊满面怒容。

待高如菊稍稍平静后，道：“夫人，此即心病也。”

高如菊问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释悟宁道：“请夫人暂且息怒，此事需从长计议。与金莲在一起的是个秀才，名叫王家俊，汾州孝义人氏，家境非薄。这个孩子刻苦好学，志向高远，前途不可限量。两个孩子相互倾慕，心底纯洁，老衲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觉得此事并不见得是坏事。还请夫人回去与刘大人定夺。”

高如菊回到山寨，金莲已吓得钻在自己的房里不敢出来。高如菊如实向刘松山叙述了千年寺金莲与王家俊的情况，说着说着就长吁短叹起来，觉得丢人现眼不成体统。刘松山本是匈奴后裔，草原上的男女相恋并没有汉地那样处处戒条，听说女儿与一个书生相好，不禁哈哈大笑，倒让高如菊不明所以，愣在了一旁。

不久，刘松山即派人到寺里邀请释悟宁访寨，顺便带王家俊进寨。

来人告知，不必上刘王晕,刘寨主在下寨相候。

少年书生，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语无伦次脸色煞白。释悟宁安慰道：“家俊别紧张，刘大人是深明大义之人，虽不是有口皆碑，却也是德声远播，更不是什么刘魔王。随我去吧，有老衲在，保你无事。”这才忐忐忑忑，亦步亦趋，尾随着释悟宁向云顶山下走来。

　　此时已是初秋，云顶山漫山斑斓，红叶绿叶相间成晖，王家俊被山色吸引，稍稍安下心来。

云顶下寨建在雨淋寺，山门却在采树沟，两棵一撸粗的大树正好做了大寨的门框，顶上挂着三个汉隶大字“云顶寨”，寨门两边是用大石筑起的厚厚寨墙，门口一字排开四个守门的军士。

雨淋寺到采树沟少说也有三里地，刘松山早已候在门口。看见释悟宁走近，恭恭敬敬地迎上前去，一边寒暄一边扫视着王家俊。

王家俊身长七尺，外穿一袭青布长袍，洁白的衬巾衬托着英气勃勃的脸庞，不卑不亢，儒雅端庄，有玉树临风之范。刘松山不觉暗暗心喜：“这小伙真不赖，难怪女儿如此迷恋。呵呵呵。”仪为言表，刘松山的心理写在了脸上，早被释悟宁看在眼里。

进到议事厅，主客坐定，刘松山掩盖不住欢悦之情，很愉快地询问起王家俊的家事。得知王家俊乃汾州孝义大户人家，世代书香，祖上与汾阳王郭子仪尚有亲缘，心里已觉称心。也是刘松山有意牵扯，话题渐渐转到时局上来。释悟宁看出刘松山是有意考校，默默不语，只管喝茶。

刘松山道：“宋朝已经建国，南方大部分地方已经归顺大宋，估计不久就会进军太原，贤侄觉得太原能否持久？”此话其实也并非完全是考校之词，这个疑虑早就闷在心里很久了，今天看到王家俊仪表不俗，顺着话题也就问上一问。

王家俊道：“天下大事晚辈不敢造次，大人既然垂问，只好奉答，如果不对，请大人原谅。”

刘松山道：“哪里哪里，我们只是随便谈谈。贤侄尽管讲来。”

王家俊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是天下常事。隋唐以来，颉利可汗南下，最终造成五胡十六国的割据，战争频发，死人无数，结果是地不收颗粒，商无取蝇利。老百姓夜不得安睡，朝不能保夕，人人期盼安居乐业。宋朝在河南建都，轻赋薄税，各地连年丰收，南方各地望风而降，有国泰民安之祥和气象，此所谓民心也，天时也。现在，南方军队应该供给充裕，养精蓄锐，以如此雄厚实力，统一北方似无悬念。太原之战晚辈觉得在所难免，是战是和就不是晚辈能判断的了。”

刘松山沉思片刻，接着问道：“后汉有北方壮士百万，铁骑凶猛难挡，难道抗不得南军？”

家俊欲言又止，不知是说好还是不好。释悟宁用微笑示意家俊，鼓励他放胆去说。

家俊答道：“水能载舟亦可覆舟。自古以来，顺民意者生，逆民意者亡，真正的英雄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后汉朝廷虽然也体恤民生，但与北方几个王庭干戈不息，因为战争眼看见村村破败，人民减少。在下也听说了石州惨祸，后汉朝廷内部也因此不安，说不得会争相投靠宋朝。似此，后汉焉能持久？”

王家俊侃侃而谈，一气呵成。刘松山只说了一句：“好好，后生可畏啊。”就眼现迷惘，陷入了沉思，不再说话。王家俊手足无措起来。

　　王家俊的话说到了刘松山的心上，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可是刘家天下，叔侄之间，怎么能说背弃就背弃？巨大的烦恼困扰着自己，把面前的客人也视而不见了。

释悟宁哈哈一笑，打破僵局：“刘大人真是忧国忧民啊！”

刘松山立即回过神来：“啊，走神了，请原谅。”接着说道：“贤侄青年才俊实不多见。”

刘松山忽然问道：“贤侄不知可有婚约？”

王家俊又不由紧张起来，道：“回大人话，尚无婚约。”

刘松山道：“小女金莲与贤侄已相识，不知贤侄有何考虑吗？”

刘松山使用“相识”两字，早让王家俊面红耳赤。再看刘松山脸色时，眼含利刃，锋芒毕露，隐然似有怒气。不由得两腿发软，双膝跪倒在地，怯怯地说：“大人海涵，希望大人成全。”话未说完，马上又接着说道：“都是在下不好，冒犯了小姐，大人如何处置，在下都是罪有应得。”

刘松山道：“你不必惊慌，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刚才说要我成全，可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你们汉人喜欢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轮得到我来成全呢，我看你也是做不了主的。我问你，你的父母可否愿意？”

王家俊道：“大人请放心，晚辈即刻修书给家里，很快就有消息。”

刘松山抬头看着议事厅的屋顶，叹口了气道：“但愿如此。”不再言语。

释悟宁看见刘松山今天的态度和说话的口气，知道今日被请来山寨，可不是要感谢老和尚的，而是女儿在寺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得有个交代。刘松山抬头看着屋顶，那是再等你老和尚出来表态呢。

释悟宁站起身来，走到刘松山跟前，道：“阿弥陀佛，刘大人请放心，老衲与家俊父母素有交往，家境与为人都是无可挑剔的，金莲和家俊的事，老衲差不多可以做半个主。哈哈，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婿难得，先行祝贺刘大人啊！”

刘松山立刻满脸堆笑，走下台阶，拉住释悟宁的手说道：“大师费心了，说不得还得请大师亲赴孝义一趟。”

释悟宁道：“那是当然，老衲定会不虚此行。”

刘松山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与大师虽然住的这么近，却总是见不着面，好久没有听大师讲经论道了。今日难得，我让准备了斋饭，有刚刚采摘回来的蘑菇，我们就吃斋诵经。”

中午设宴款待释悟宁和王家俊，高夫人也出面陪客。金莲的病霎时雨散云收，哪里还有病得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