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年少的意难平（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

凝儿

图片：网络

文字：凝儿

一百二十一、

客家人的习俗很多，与庄家，哪怕平日里走得再近，到了除夕这一天，我们两家都是不能合在一快吃团年饭就是的。因为两家都有要供奉的至亲。

这是芳姨走的第一年，早上我还没起床就听到父母亲与爷爷在讨论：“唉，庄家的女主人走人，都不知道他家要怎么过年。邻里邻舍的，我们就帮衬一下吧。”

明明说的是帮衬，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叫我端炖的饺子和羊肉过去，就变成了要我在庄家吃团年饭了。

真是的，芳姨走的时候，我那么想去送她最后一程，可是那时候家里人却说我没有名分不能去。现在除夕要我去，我就有名分了吗？

我不知道家人在这一刻是如何做下了这个决定，也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打算将这个养了十四年的女儿送给庄家了吧。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是如何端着沙锅久久地站在庄家的门口，很久都没有勇气走进去。旁边是水井，脑袋里快速闪过芳姨以前在这里忙活的身影，想起她，我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我把装着羊肉的砂锅放在桌上，见庄叔还在厨房忙着，走了过去，温顺乖巧地说：“庄叔，爷爷喊我过来陪大家吃年夜饭，不知道可好？”

庄叔站起身，双手笨拙地在围裙上搓了两下，连连点头，激动地说：“好呀好呀，当然好，好孩子，庄叔求之不得呢，刚才你端饺子过来就想开口留你。我就快做好了，你稍微坐一下就差不多开饭了。”

庄叔是长辈，我是晚辈，又是客人，哪里好意思坐着等吃？帮着把他做好的菜一样样端出去摆上桌，舀好汤摆好筷子，我甚至都知道要单独准备一副碗筷给芳姨的。

都准备好了，起身去奶奶房间，搂着脖子一顿撒娇。她宠腻地抚摸着我的头：“给奶奶当孙女了好不好？”

我抬起头怔了怔，泪濛濛地点点头：“好呀，我这就来吃您家的饭。”边说着，边把奶奶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扶起来，她又坐下了。一脸神秘地从抽屉里捧出一个圆形的铁盒，打开里面都是五彩斑斓的零食。

奶奶抓起一大把塞进我的口袋：“这可是奶奶的宝贝，分一些给你，甜甜蜜蜜的糖果巧克力。”

这分明是哄小孩子的，从小到大，但凡是进她的房间，她都朝我口袋里塞糖果。她总说，小孩子，吃了糖就不会哭了。

我谢过她，又搀着她起身慢慢地走到饭桌边坐下来。哲哥哥和敏颜也一前一后地从楼上下来了，见了我，惊喜又意外。

敏颜跳过来挽了我的手，笑得花枝乱颤地：“入驻庄家当新一代女主人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入驻庄家，什么女主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是客人呀，奉家人的命过来陪你们的客人。

哲哥哥见我呆头鹅一样愣愣地站着，挽了我在他的身边坐下。大家都坐好了，哲哥哥带着大家举杯说了一些吉祥话，末了，和和气气地吃着。

我毕竟是客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不在自己家里吃年夜饭，坐在哲哥哥身边，难免别扭。他却无所谓，把鸡腿剥了皮，撕成小块，一点点地喂到我的嘴里。

一百二十二、

其实并没有谁笑话我，大家都很热情，不停地叫我夹菜，喜欢吃什么就夹什么。庄叔每一样都说试一下他的手艺如何，我的碗堆成小山一样。

芳姨的碗筷，就在庄叔身边那个特意留给她的位置上摆着，哪怕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失落的样子，我又怎可能不知道他的感受？

哲哥哥起了起身，朝芳姨的碗里夹了一块鸡胸肉，说道：“母亲，新年快乐。”他就这样自说自话似的，又夹了一些鱼肉放在芳姨的碗里。

没有谁有表现出黯然的情绪，仿佛芳姨还在，依旧还是在这个桌子吃饭，从来不曾离去。哲哥哥给我们讲在学校的趣事，庄叔和奶奶也讲家乡的见闻。

吃过了晚饭，我识趣地收拾碗筷去洗。敏颜一放下碗就跑出去了，哲哥哥帮忙把碗筷收拾进来，擦桌子。我洗了碗晾在篮子里给他擦干，两人第一次合作这样的家务活。

“小东西，谢谢你今晚能过来陪我们一起吃年夜饭，母亲不在了，因为有你，这个家才像是家。我需要你，这个家也需要你。”

在庄家吃年夜饭的第一年，庄叔和奶奶都给了我巨大的红包，沉甸甸地装在红包袋里，这样的架势哪像是普通的压岁钱？简直就和下聘礼差不多了。

我几番推脱不去，两个红包拿在手里，像是烫手的山芋。哲哥哥直接把红包塞进我的口袋里：“你不收的话，父亲和奶奶才难为情呢，这是礼数，在农村女孩上门的最高礼数。”

我更加不安，隐约觉得哲哥哥说的这个礼数和上门，是和什么有关，但是确切地说是什么，我又不太明白。总之，因为两个巨大的红包，很不安就是了。

我后来才知道，庄叔给我的红包是6888元，奶奶给的是2888元，为什么这么给，为什么要给这么多，我不安到害怕的地步。

哲哥哥也给了我2000元，我与他是平辈，他不必给我红包的，也没有这样的礼数。

见我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哲哥哥禁不住直笑：“小傻瓜，看把你吓得，吓迷糊了吧？区区几个红包算什么，以后整个庄家都是你的，包括你眼前的哲哥哥也是你的。你就这么想，迟早都是你的，一家人不用计较这么多。”

“才不是呢，哲哥哥笑话我。我来你家吃次饭就拿走过万块钱，来多吃几次还得了，我这一生都不用奋斗了，专门来你家吃饭，甚至可以考虑天天来那种。”

他摸摸我的头，还是满脸的笑意：“本来我也没有打算要你奋斗啊。”

从庄家出来，我们去河边走。想起中秋节在水边，我说放河灯的事情，那时候哲哥哥还说我们不用放这个。

我甚至有点恨自己，如果不是我神经质说了那样的话，是不是芳姨就不会走？因为，我们没有需要悼念的人啊。

见我闷闷不乐地，哲哥哥安慰我说：“别难过了，并不是因为你说过放河灯。母亲走了，一来是她身体原本就不好，二来，也是解脱，她去寻她爱的那个人去了。”

我这才从哲哥哥的口中得知芳姨的故事，突然觉得她的离开，不是苦难，而是解脱。被一个家庭禁锢了那么久，她的陪伴，只是陪伴到哲哥哥读大学。

“那……庄叔知道吗？”我在悲痛中，幽幽地问道。

“不知道，我会替母亲隐瞒的。父亲那么爱母亲，如果他知道了，对他未免太不公平了。”

虽然我不知道哲哥哥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如果隐瞒，是为庄叔好，那么我也认同哲哥哥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