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和我有过婚约的梅

非哥记忆

文 / 韩非

明媚的阳光，照进田野林间，缱绻着灵动的诗意。树下花丛氤氲着沁人的芬芳，处处是春意萦绕。每一段人生都会有其演绎的故事。在我的内心里，有一个心结，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痛，只是隐隐地深藏在内心里，一直没有打开，也没有真正地释怀。人生如果选择错误，发展就会出现歧路。闭目回想那年的一切，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美好和希望满满的事，我却把它化成泡影。时至今日，心里依然有一种隐隐的愧疚，那年那事于我算是解脱，于她会不会是伤痛我一直没有答案。内心平静的时候，每每向往着美好，感觉生活的智慧得到的并不一定是圆满，人生的境界在遗憾中被自己看穿。

遇见初恋，本是一件最美的事。那一年，一场婚约悄然来临，可我未曾感受到它的美好，在那些无奈的日子里，让我倍受煎熬，我依然称之为初恋，因为开始就是一场婚约。双方父母的约定和允诺，有我和她共度的短暂时光，对我而言，本应浪漫美好的经历在遗憾中消失，她如春天的小雨，朦胧着我的视线，像夏日云雾飘然而来，又如秋风消弭在我少年的世界里，让我的那段人生岁月浸注着一丝淡淡的苦涩。之所以称呼她为婚约，因为这件事的开始就是直奔婚姻这个主题的，因为当时年少还在读书，反复思量着这桩未来的婚姻，想它可能不会给自己带来幸福，反而会束缚着自己的生活，我心里就无法接受这桩似乎“一切都为我好”的婚约。

并不是因为她不漂亮，也不是因为她人不好，当时我考虑的是未来的家庭和自己的命运，觉得自己正在求学的路上，对我来说，能走出村庄，走出田野，才是自己的出路，因而不想过早娶妻生子。我由开始的软抵抗到公开声明毁约，由此遭遇的生活痛苦和心里折磨，让我永生难忘，以及对我后来的婚姻也或多或少增添了不少阴霾，尤其是在舆论上造成的不利影响。

时光回溯到80年代初，当时我在县城中学上学，对婚姻婚恋之事既不懂也从未涉足，在计划经济年代，我一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取大学，这样就可以改变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我那时的认知就是如此。父亲师范学校毕业后，曾经在公社做过秘书，后来重回到教育条线，在支口中心校做校长时，一位李姓的老师主动跟我父亲说想把他侄女介绍给我做未来媳妇。这件事我并不知情，他们商量过后，没有恋情已定婚约的女孩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记不清她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间了，但她来我们家的次数特别多，多数情况我都是不在家，她来的目的主要是帮我母亲一起干农活。我父亲在学校教书，我们姊妹三人又都在上学，家里的主劳力只有我母亲一人。她的到来的确帮了我们很多忙，她和母亲几乎形影不离。我从没有喊过她的名字，在我心里一直称呼她为梅。那时梅大概有十七、八岁，人长得俊，圆圆的脸蛋，个头有一米六五左右，身材不胖不瘦，扎着小辫儿，是一位好看的村姑。她年纪比我大一点，平时总是面带微笑，干起农活特别有劲，我回家时经常听同庄人说我的对象很能干，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只有周末放学回家才能看到她，在我们认识的的日子里，其实我内心每天都在挣扎。我们见面时的情景模模糊糊记得一些，某个夏天周日的晚上，我从县城回到家时，听邻居说她在我们家。那天我有点发烧，独自躺在院子的小木床上，睡意中忽然感觉一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睁眼一看是梅，我没有挣脱，二人的手紧紧纂在一起。她轻声问我：“是不是发烧了？”她还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可能感觉我并严重，她就静静坐在我的床边，我们俩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开口。她虽然只有小学文化，偶尔听到她和母亲的聊天，却感觉她比我更懂得生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她告诉我要去堂屋睡觉了，就这样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平静接受彼此的存在。

还有一次她来我家，吃过晚饭后，家里人让我把她送回家。她家住在我家北面，大约有几里路，中间经过一段大渠，渠两旁长着高大的柳树，当我们骑车经过大渠上时，她跳下车说要一起走走。我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被她拉着，她问我喜欢不喜欢她，我一直害怕的就是这个问题。当时我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她可能不太高兴，说自己可以回家，也让我赶紧回家。我骑车回家后，对她的话也没有太在意。第二天，母亲听说我没有把她送到家很不高兴。

每到年节的时候，家里人总会催着我给她家送礼，礼品都是父亲早早买好的。我非常不想去送礼，每次都借口躲在县城不想回家，好多次家里只能安排弟弟去代我送。有一次，我没有躲过去，把礼品送到她家之后，她的父母没有让我走，留我在她们家吃晚饭，席间大家东聊西说，晚饭吃完天已经很晚了，她家人让我在她家住下来。我一个人睡在她家西间房里，脑海里是一片空白，想到这桩不可能的婚事，我心里上下翻滚，想到自己的未来，总是有点不安。

当年我上学住在县政府南院宿舍，同院的同学母亲曹姨知道此事后，她让我把父亲叫到她家里，她跟父亲说：“孩子现在还上学，将来还要考大学，做父母的不能糊涂啊，别毁了孩子的前途。”曹姨的话打动了父亲，父亲意识到这种做法对我将来的影响，所以后来在处理两家关系时，父亲一直坚持站在我的角度，虽然他当时受了一些委屈和波折，但总算把在我看来是天大的事给摆平了。

两家关系破裂后，梅的父亲每次来到我们家，都是大喊大叫，横竖指责我的家人，有时候还说些非常难听的话。当时我没有在场，我知道父母为我也蒙受煎熬和痛苦，现在我能够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半个世纪的生活磨砺，让我懂得了那个年代的人情事故。

有个周日，我放学回家拿干粮，骑车至村西的大堤时，远远望见母亲正在田里弯腰拨水稻秧。我知道母亲为我的事还在生气，我使劲地喊她，眼巴巴地看着想听到她的回应。母亲始终没有站起来，那时我心里特别难过，回到家中，我没有找到我能带的干粮。那时对我来说，没有干粮在城里上学就无法活下去，那一刻心酸的眼泪瞬间流满我的脸。我转身走向住在我家后面的二叔家，当时二婶在家，我擦干眼泪，请求二婶给我几张煎饼，或许二婶那时能理解我的处境，她给我带足了一周的干粮。从那时起，我也暗下决心，以后我无论富与穷，只要自己有报恩的能力，我一定不会忘记二叔二婶。

为求学生计，我还去过我姨家要过干粮，我外婆就生养了我母亲和我姨，我姨没有出嫁到外庄，她是在家招女婿的。姨父和我姨结婚以后，也改和我姨同姓，我们也没有称呼他为姨父，我们从小都称他为舅舅。从我成家以后，数十年来，每逢年节我和家属都坚持给他们送去米、面、油等一些生活必需品，即便如此，我仍觉得永远偿还不清他们的恩情。

那段时间我特别爱看《人生》这部小说，我的所作所为在我的亲戚和同庄人眼里，如同《人生》中的主人“高加林”，他们认为我在婚约这件事上有点忘恩负义，可谁知道这件事在我麻木和淡漠的内心里，静静折磨着我的青春时光。

这是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约，没有幸福之感，不是我自己的本意，这种带着包办色彩的婚约应当是无效的。数十年后，自己懂得一些法律知识，对照自己的往事，我觉得订婚不是结婚的必要程序和必备要件，法律对婚约既不提倡也不禁止。一切强迫包办的婚约都是无效的，婚约不具有法律的约束力，只有双方完全自愿才能实际履行，法律对婚约不予保护，不强制履行。我为这场婚约寻找到无数条不合情理的理由，可对梅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

当年我是一位有抱负的农村少年，企图用自己的智慧和奋斗，来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我觉得自己所追求的是一种生活环境的改变，不应当有什么错，也不是什么错。在所有的矛盾冲突中，我觉得是当时的农村文化与城市文化的冲突，是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的冲突，最终导致了我不得不做出自己的人生选择。

面对人生的岔道，我们可能会迷茫，可能会困惑，但这就是人生的魅力所在，总是让人迷茫又充满着希望。人生的道路上没有谁对谁错，但一个人永远不能背叛自己的良心，不能被环境改变自我，应遵循自己的本心去选择，人生的美丽与珍贵就在于他的无邪与无暇，在于他的可遇而不可求，在于他的永不重回。

曾经青春的我们，经历过聚散和离分，尝受过怀疑的眼光，在那个热气腾腾的年纪里，我们追着光亮，在不断的失败中再次开始。能让灵魂鲜活稚嫩的是春天，一路向前我们别无选择。我们从春天出发，怀着美好的希望勇敢前行，跌倒了再爬起，失败了就再努力，永远相信明天会更美好，永远相信不管自己再平凡，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才是平凡人生中最灿烂的风景。虽然梅没有和我一路牵手走来，但她那双朴实的手曾为我们创造了很多美好，她那真心的微笑，像心花永远绽放，我也会在心里永远为她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