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树下的老人 ——记我的祖父

蔡子谦

　　庭院中，一棵挺直的桂树；树下，一个年迈的老人。手持一根有些锈迹的烟斗，背靠着桂树。这，就是我的祖父。

祖父，是个地地道道的乡农。一身黝黑的皮肤，粗糙得起茧的双手，处处都是一股淳朴无华的乡土味。生活在六七十年代的他，不幸，赶上了大饥荒。本已家景不甚好，又因还有几个兄妹，作为大哥的祖父，在十六七岁时便放下学业，靠做木匠农活养活一家人。

　　但因祖父读过几年书，非文盲，在村中较受欢迎。一个偶然的机会，可使祖父入党参军。正欲填写志愿，曾祖父死活不让祖父离去，争吵一番后，祖父不情愿地留在家中。也是在那一年，失落的祖父开始沾上了烟，嗜上了酒。

　　祖父生活极其忙碌。天未亮，鸡未鸣便起床至田间劳作；天已暗，月已升才上床休息睡觉。一日三餐，总是匆匆忙忙，几口便吃完离去。每次祖父耕种，童年的我便随其在周围玩耍。在泥墙根下挖蚯蚓，在青草丛中逮小昆虫，在田间奔跑着追花蝴蝶……累了就躺着院子里的桂树旁歇息。温和的阳光如被子洒在身上。生活虽不富裕，但充满惬意与美好。

　　每逢闲暇，祖父便会干他的拿手好活——木工。祖父为木匠出身，工艺定不差。家中的各种家具与农具，都是祖父靠双手，一套简易的工具做出的。有时，他也会在我无趣时，为我挑一些小玩意儿。只见祖父一只手紧按住木块，另一只手捏住一柄磨得锋利的刻刀，熟练的在木块上雕刻着，左削一块，右刻一点。不一会儿就雕出了一个小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神情得意，不落下一丝细节，颇似一个大活人。有时，祖父也会帮村里人做一两件家具，深得大家对其手艺的夸赞。

　　一年夏暑，天干气燥。庭中正值生长的桂树，有些干枯。看着硬邦邦的土块与萎靡的桂树，祖父顿时急了。他连走一个小时，不停在溪边舀水给桂树浇。来来回回，走的大汗淋漓，仍不放弃，每天如此。直到整整一周后，桂树有了些好转，祖父才放下悬着的心。那时候我十分不解，好奇天真的问祖父：“爷爷，一棵树值得您这么辛苦吗？”但经祖父解释，我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这棵树是祖父一位交情深深的朋友，在祖国边疆开垦山林时寄来的。祖父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棵树苗，让它慢慢长大，如今那为故人在护林时不幸身亡。祖父闻之悲痛不已。有心事时常坐在这桂树下，一边拖着烟斗，一边向这位老朋友倾诉。

　　每逢秋季，桂花盛开，星星般的桔红色小花坠满枝头，一股清清的淡香，于小院内流淌。香飘十里，百里内皆可闻。这时祖父会用一根长木棍轻轻敲打这桂树，“啪啪刷刷”声中一朵朵桂花被打落，落进事先备好的簸篮里，清洗干净后，便在祖母精湛的厨艺下，做成了一个又一个桂花饼。轻轻一咬，淡甜味在口中弥漫开，忍不住狼吞虎咽，而祖父则是一边轻抚着我的头，一边乐呵呵的笑着：“慢些吃，慢些吃，别噎着啦。”

　　庭中的桂花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转眼我也不知不觉长大了，来到了城市读书。祖父也很想念我，但因不熟悉适应城市，无论父母怎么劝说也不肯。可能是祖父的身体，因吃烟喝酒太差了吧；也可能是祖父本就属于农村，根生在乡村了吧；也可能是祖父那棵桂树，对那片大地爱得深沉吧！

　　多年后的今天，我回到了家乡，走进那段熟悉而陌生的小院，站在那个祖父所站过的地方，抚摸着饱受沧桑的桂树。回忆涌上心头，泪水流出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