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南极 去海南（一）

葛申申

这个阴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春天来了，和煦的阳光温暖了冰凉的手脚，惊蛰冬眠的生灵。身未动，心已远，北京的大学同学阿朱说，再不出门，我要疯了。我们相约湛江，去中国的最南端角尾，然后渡琼洲海峡，上天涯海角。

飞机顺利降落吴川机场。我俩在机场汇合。阿朱带来她推荐给我的李不白著《透过地理看历史》。第二天一早，我们打的去湖光岩。

2006年，湖光岩和海口火山群获雷琼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第三批世界地质公园称号。湖光岩有中国唯一经特别的火山喷发而形成的火山口湖，地质学上用Maar (玛珥）命名。

湖光岩玛珥湖距今14-16万年。玛珥湖的火山爆发不同于一般的火山爆发。它是地下岩浆在上升过程中遇到地下水或地表水产生蒸汽而引起爆炸，也称蒸汽岩浆爆发。阿朱说地球上玛珥湖有两处，另一处在德国。

沿着湖光岩玛珥湖边走，这个2.3平方千米的封闭式湖泊，外行人实在看不出什么眉目。但神奇的是湖水涝不溢旱不涸；湖水清澈，湖面无漂浮杂物，能自净；水中无蛇和蛙，但鱼类丰富。

草地上巨石，刻有黄华华的诗作

游湖光岩

熔岩冷却现天湖，

碧玉细琢世间孤，

大树参天根包石，

落英飘荡影全无，

波光潋滟浮云梦，

花木葱苍竞相扶，

仙水泡茶诗意涌，

冮山如画展新图。

二0一三年 春

湛江市区能走走看看的是滨海公园和法国风情一条街。广东的早春，阳光温暖而不热烈，舒服极了。公园里的海滩边，一排排高大的椰树，展开长长的鱼骨刺叶，在天空中画出剪影，再倒入海边荡波。

湛江处于雷州半岛重要的战略要地，上世纪六十年代，南海舰队从广州迁往广州湾驻舰。我俩上了一艘快艇，在广州湾上游弋。这里有南海舰队的部分驻舰，能看清救护、军用、油罐码头上的兵舰、值班舰、拖舰，航母护卫舰等。船老大是退伍军人，说，就是兜个风，当然，我们很是过了眼瘾。

滨海公园的马路对面，有原广州湾法国公使署，周边还有维多尔天主教堂、东方汇理银行、法国警察署等旧址。

1899年11月16日，法国强迫清政府签定《广州湾租界条约》，租期99年。1945年日本投降后，中国和法国政府在重庆签定交收广州湾租借地条约，法国把广州湾归还中国。历史上广州湾曾称“椹川市”，受唐代诗人谢混“水木湛清华”的启发，改“椹”为“湛”，释“川”为“江”，遂改名“湛江”。

广州湾法国公使署旧址

广州湾法国公使署旧址 建于1903年，共三层，总面积1902平方米，由法国人设计，越南人监工，中国工匠完工，是湛江法式建筑遗迹中最早的建筑之一。

可参观，内设博物馆。

维多尔教堂

法式建筑风情街

湛江赤坎镇是中国大陆最南端的商业古埠。秦时属百越南镇。早期来自各地的子民，在茫茫大海中到达雷州半島，交通便利的赤坎渐渐清晰起来，至南宋，赤坎埠初具形态，以后发展成著名的岭南古港、 粤西商埠。

七号古码头石阶

水仙庙和水仙井

赤坎多见晚清、民国中西合璧的法式建筑和岭南骑楼。现在镇中的主干道，曾经是船舶停靠的河流。道路边的石阶，以前是古船埠上岸的级梯。残存的十座宽窄不等的石阶一级级向上，连接古镇主道的大通街。石阶铮亮的灰岩石已被光阴磨蹭得渗出岁月的滑润，石阶两边陈旧的房屋，高低错落红砖红顶，白墙洇灰如中国画皴笔的墨宝。陈旧破败中隐见沧桑之美。这景似曾在哪里见过，想起来了，这里是电视剧《隐秘的角落》取景地。

街道中间的半月水井

广州湾商会会址

商埠鼎盛时，凡是往返的船只带货都能获利。客商争相在这里投资，使这里街巷纵横，商号密集。商人自组团体，有潮州、闽浙、广州、高州、雷阳五大会馆。

民国时期的湛江船王许爱周旧居

在赤坎尝过海鲜后，我俩返回市区，坐大巴去徐闻县。在南山汽车站坐中巴到迈陈镇，再坐上拉散客的小巴到达角尾乡（南极村）南岭村的民宿。这里是中国大陆的最南端。北部湾和琼洲海峡在这里共舞，渡过琼海便到了海南岛。

清晨，我俩到海边看日出，渔船出海。傍晚，风车哗啦啦，渔家女分拣鱼类，收获的豆腐鱼装滿筐，买家扛上电动小三轮，"突、突”地开去市场。海边的芒果树结出了小芒果，高大的木瓜树缀着串串木瓜，路人可随意摘取。阿朱用长竿捅下熟黄的木瓜，我赶紧在树下，张开双臂，抱住砸在肩膀的木瓜。我俩上市场买鱼，阿朱下厨烧鱼汤，我们在院子里喝鱼汤、吃木瓜，房东家的小狗小白，欢快地跑前跑后，渔家生活朴素而温暖。

我俩互拍生活照

房东开车带我俩参观南极风光。南极有个放坡村，放坡村颇有来历。村口立有碑文介绍：当年苏东坡谪贬儋州，三年获赦，“归心流水急"，乘儋州船家一叶扁舟，抄近水路登岸停留一宿，并作诗一首:重登观孩浪，儋耳送归来，可喜兴文教，帆书谢大才。村民迷将村名改为“放坡”。

村里有个"艺术家部落”，依海而设，院子里三角梅花盛放，海边立有木牌，"此去越南150海里"。

最南端的灯楼角，地形似只牛角，角上建有"中国大陆最南端"灯塔。塔前的巨石刻有" 滘尾祥光"字样，并立标牌，"距黑龙江漠河北极4895公里"。

这里的灯楼角与海南岛的临高角相距12海里 。 1894年，清政府出资，由法籍工程师在徐闻灯楼角和海南的临高角建造航海灯塔，徐闻灯楼角灯塔被命名为“关滘尾灯塔"，是雷州半岛最早的航海设施。1941年，民国政府因抗战需要将其拆毁。1953年，海軍在古灯塔遗址重建灯塔。1994年，灯楼角灯塔百年，政府在此地建立36米高的现代化灯塔，为中国大陆最南端的地理标志。

1953年建造的白铁架灯塔，1979年改建成石圆灯塔

这里也是解放海南渡海启渡点。1950年3月5日，解放军799名勇士，分乘13艘木船从灯楼角启航，飞渡琼州海峡，翌日下午，在海南儋县白马井登陆。

不远处耸立"渡海作战纪念碑”，暨无名烈士合墓。

解放海南渡琼指挥所

茫茫大海里有看不见的合水线。琼州海峡潮流自东向西，北部湾潮流自北向南在此会合。每当波涛涌起时，两个海区的海水互拍互打，形成"V字浪”。

我们到达的这天，正值东风紧，琼海波浪一波接一波，北部湾水则无还浪之力。

海边还建有广东徐闻珊瑚礁馆。馆内的活珊瑚紫粉绿晶，蠕动着呼吸似的绽放，有的像漂浮的水星，有的则像风吹过的麦浪。茧蝶齐舞。

徐闻珊瑚礁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分布在徐闻角尾、迈陈、西连的西部海区，是我国大陆架浅海面积最大的珊瑚礁群，也是我国沿岸唯一发育和保存的现代珊瑚礁。其中石珊瑚54种，全部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并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

告别南岭村。临走时，阿朱在网上网评民宿：这里到渔码头5分钟路，能看到渔船出海，最原生态的渔民劳作。并留下拍摄的视频以备宣传。第二天房东兴奋地来电，谢谢网评，民宿一下子客满，几间房间都租出去了。

我们从徐闻港坐船去海口。此前因琼州海峡大雾，轮渡停航。到达海口后，換乘高铁至白马井，打的到中和镇。中和镇为古儋州属地，当年苏东坡贬放儋州，居住此地。

徐闻港

中和镇残存的遗址不多。找了许久，终于在村民的指引下，摸到儋州故城前。古城建于唐武德年间，现仅存北门武定门、西门镇海门。

北门武定门

西门镇海门

关帝庙里的唐塔

中和镇政府里的古州署遗址

中和镇有座唐代的庙，是海南最早的洗庙。宋年间，封洗夫人为显应夫人，命庙名为“宁济”，宋高宗赵构亲题庙额。

宁济庙历经兴衰，《儋县志》记载:自宋迄明，时有重修。苏东坡谪居儋州时，曾带着儿子苏过拜谒，感慨“庙貌空复存，碑版漫无辞”。以后宁济庙逐年得到民间资助，重修东西两侧围制描，镌刻的壁雕花卉绚丽。照壁墙上麒麟栩栩如生、红赭色的头门庄重而古朴。宁济庙现存的古井为梁武帝年间所凿；九具黎首属唐代工艺；明代的铜铸香炉；清代的碑记；民国时期的冼夫人木质金身坐像。宁济庙是儋州人民缅怀洗夫人的重要场所。

我俩一踏进宁济庙，从门房里走出位先生，陪着我俩一一介绍，被他的讲解带引，渐渐入脑，清晰了洗夫人的丰功伟绩，也感受到当地人对洗夫人的敬爱。我俩为洗夫人上香。走出月门，我望着门额上“仰止”两字，先生问我，这两字什么意思呀，似乎在考我。我答，止步仰望，只有仰望，无法超越。先生含笑不语。厚德载物，精神上的敬仰，是神的照拂了。

洗夫人尊像

宗高宗御笔

养马槽

苏东坡墨迹

周恩来总理题词

中和镇的尽头东坡书院，是我俩向往许久的去处。东坡书院的载酒堂，盛名传世。据记载，苏东坡与朋友讨论建学堂，取意《汉书·扬雄传》“载酒问字"的典故，将学堂命名为“载酒堂”。明代张习有诗云:“客来踏遍珠崖路，要览东坡载酒堂”。

在载酒堂，我们看见了开花的五犬花。五犬花开花时，绽开的花瓣内有5个小花蕊，形似5只小犬头顶头卧坐一团，头、身、尾俱全，因此叫五犬花。相传王安石曾写过:“明月当空叫，五犬卧花心。”苏东坡认为明月哪能叫？狗哪能卧在花心？于是给改成“明月当空照，五犬卧花荫。”后来苏东坡被贬儋州，在载酒堂亲眼看到五犬花，并且见到了夜晚凌空而叫的明月鸟(一种山麻雀)，恍然自己当年错改了王安石的诗。

五犬花

东坡书院也是我们精神上的敬仰。我们在这里重读苏东坡的诗篇，寻找苏东坡居住的茅屋桄榔庵。桄榔庵早已荡然无存，唯留街名。苏东坡更像是普通人的朋友，他的诗词明亮坚定。有同事问，还能看见什么是真的？地方是真的。年青时曾去过眉山三苏祠，那里是苏东坡的起点。后来去过宜兴的东坡书院，正庭挂着"东坡买田处"匾，下有阳羡山水画，苏东坡买田置业 ，安置三子及家人30余口，作菩萨蛮“买田阳羡吾将老”。苏东坡自论，“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在儋州，我走过先贤的路，看见五犬花开，诗词格律在我的日常幽香飘至。

儋州寻遗

渡琼拜贤觅踪迹，

桄榔庵灰荡无依

宁济庙闻宗师祭，

载酒堂有五犬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