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纪事——小米的回忆

姜永生

家乡纪事<br>——小米的回忆<br>姜永生<br><br>我的家乡是内蒙古赤峰市,那里是红山文化的发祥地,也是中国五谷之一的粟的故乡。2002年,文物考古工作者,在号称华夏第一村的敖汉旗兴隆洼遗址中,发现了8000年前的碳化谷粒,赤峰因此又被称为世界小米之乡。赤峰市敖汉旗每年都要举办国际小米文化节。2014年,联合国粮农组织在敖汉旗召开了“世界小米起源与发展”学术会议。<br><br>可是我们小时候吃不上小米。<br><br>为什么吃不上小米呢?因为生产队不种,或者种得很少。<br><br>母亲说,她小时候姥姥家的主粮是谷子,主食是小米。基本不种玉米,谁家如果种玉米,也只是煮着吃稀罕。有一年,邻居家种了玉米,煮着吃时,香气飘了过来。大舅说,明年咱们也种点玉米煮着吃。这以后,姥姥家才开始种玉米,但种得很少。<br><br>每年秋天,打完谷子之后,村里人就开始碾小米。一般是两三家子合伙,男女老少齐上阵,干上七八天。还要借用一个扇车,将谷子中的小米和糠分开,这个活儿平时是用簸箕完成的。这样就碾够了一年吃的小米,不用经常推碾子了。爷爷家新中国成立前是地主,每年种植最多的是谷子,从来没有缺过小米;给长工的工钱,也都是小米。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家乡公职人员的工资,也一度都是小米。<br><br>合作化特别是人民公社成立后,生产队的地种什么,自己说了不算,都是听上面的,农民没有了种地的自由。上面只要求粮食产量,不让种谷子了,只能种玉米。玉米亩产1000多斤,最多的有2000斤,而谷子亩产只有五六百斤。社员大多出工不出力,结果是粮食不够吃,小米就更吃不上了。<br><br>吃一顿小米饭都成了奢望。我们一年也吃不上几顿小米干饭。家里有点小米,只舍得用来熬小米粥或小米稀饭。小米粥和小米稀饭是有区别的,小米粥开锅后要熬一阵儿,而小米稀饭开锅两次后就可以了,汤水分明。小米面摊煎饼、抡烙糕子、蒸发糕等都非常好吃。可是因为小米太少,这些干粮平时我们都吃不上。有一年,我们家一点小米都没有。在呼伦贝尔盟扎兰屯市工作的叔叔来我们家了,母亲和张姓邻居家借了几斤小米才给叔叔做了顿小米干饭。叔叔非常奇怪,新中国成立前都不缺的小米,怎么就吃不上了。<br><br>不光我们村子这样,其他村子也一样。我单位的一位同事,老家也是赤峰的,高考前夕,他求母亲给自己做一顿小米稀饭。我们家一个亲戚,媳妇生孩子后没有奶水,只能给孩子喂小米糊糊。可是家里没有小米,来我们家借。母亲把家里仅有的十几斤小米都送给了他。1979年,我到林东一中上高中,自己带粮食,大家带的都是棒子米,没有人带小米。我们吃了两年棒子米。工作后,有一次碰见了当年食堂的大师傅,和他聊起了高中时的生活,他还打趣地说,一顿顿棒子米把你们都送进大学了。他还疑惑地问我,你说那时候咋没有小米呢?<br><br>我们的先人一直吃小米,吃了上千年,到了我们小时候却没有小米可吃了。现在我一看到网上那些为文革招魂的文章,气就不打一处来。对生命和文化的戕害且不说,一个农民没有种地自由,小米都吃不上的年代有什么值得怀念的?让这种人吃两年棒子米子啃咸菜疙瘩,保证他永远也不怀念文革。<br><br>感谢邓小平。邓小平的改革开放让中国回归了正常。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后,农民自由了,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谷子开始大面积种植,小米又成为我们的主粮。母亲说,包产到户后,每年秋天,我们家的谷跺堆得像小山一样,掐谷子、打谷子花费时间最多。小米多得吃不了,不但人吃,鸡鸭等也都跟着吃。小米终于被还以历史的本来面目,我的家乡成为名副其实的小米之乡。现在赤峰小米有多个品牌,畅销全国,其中一个牌子叫八千粟。<br><br>离开家乡已经近30年,母亲最爱吃的还是巴林左旗林东镇产的毛毛谷小米,每天早饭都会喝一碗小米粥。每过一段时间,在赤峰的姐姐都会让外甥给我们寄小米来。<br><br>粟,是中国农耕文明的标志性粮食作物。小米,已经成为我家乡的一个文化符号,它记录了太多的历史,也承载着我难忘的故乡记忆。只要看见小米,我的思绪就会立刻飞回故乡……<br><br><br> 2023年12月30日写于呼和浩特。<br><br><br><br><br><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