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母的老屋(上)

太极情缘🍅

在我的心目中，家是什么？家，就是生我养我的父母；家，就是爹娘苦心经营，默默坚守的老屋；家，就是那片梦寐不忘魂牵梦萦的故土。

每逢有人问我家在哪里，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父母的那座老屋。

现在，“家”早已不复存在，爹娘已离世多年，老屋也早已消失在我的视线，每当回忆起来，仍别有一番眷念涌在心头。

父母的老屋，是一座占地不到200平米的小院儿，堂屋四间，东西屋各两间。

四间泥巴墙体的堂屋，底部砌有两层基石，标准的木格窗户，高高的 门口上方装有亮窗和燕路。青砖封檐，苇箔加泥土盖顶。

室内屋顶上粗粗的梁柁上装有半米高的杈手，笔直的杉木檩条和椽子排列整齐。据说这是从老爷爷时代的那座瓦屋上拆下来的。

屋内正中摆着一张半新的八仙桌，两边各放着一把老式圈椅。八仙桌后面条几上有一座神龛，里面供奉着老爷爷老奶奶和爷爷奶奶的牌位。

这四间主屋，虽土里土气，看上去还算坚固精致，丝毫没有低矮破旧的感觉。

两间东屋，一间是厨房，一间是过道。过道门前有厦檐，防止雨天淋湿了大门，历经数十年，黑漆大门仍完好无损。

在不足200平米的空间里，院子固然很小。用当时家人夸张的话形容，院子只有箔(bó用高粱杆子编成的片状物，用于晒东西)似的一片。

这就是我最初见到的老屋的模样。

这座泥巴小院儿，既简陋又普通，但是一直到60年代，在我们这个贫穷的小村庄里，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我一直想写写这座老屋远去的故事，对老屋的过去却了解甚少，基本一无所知。因此，我只能从母亲和哥哥姐姐经常讲述的往事中攒起一些老屋记忆的碎片，从他们日常聊天的片言只语中拼凑出老屋的三两片断。

小院儿的东西屋是爷爷分给的旧屋。西屋原本三间，因盖堂屋碍事，拆去了北头一间。四间堂屋是大哥出生那年和大伯家分家后父亲操心盖的。半亩宅基，两家一打二分。大伯家在后边，我家在前边。

父亲凡事量力而为，不铺张，但也不将就。堂屋施工之前因房屋的设计与用料，父亲几夜都没睡好觉。他说，房子是一家人甚至几代人赖以生存的地方，不是个针线筐，绝不能凑合。在家庭经济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一定要尽量盖好。在当年那个艰苦的年代，房子收工时，虽是土屋一座，村里老少爷们儿还赞不绝口呢！

房屋盖好后，爷爷奶奶就一直住在我们家。父亲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小家，想着一家老小终于住进了属于自己的安乐窝，那种发自内心的欣慰是不言而喻的。然而，看着年迈的双亲和妻儿，想想新房建好后紧张拮据的生活，自己要独立养家糊口了，父亲顿感肩上担子的沉重、责任的重大，哪舍得歇歇脚，松口气呢？

当年我们那个地方是有名的“盐碱窝”，淋小盐的居多。分家时我家分到村东的一片小树林，树林南头有一片三角形空地。麦收以后，父亲在那里做起了淋小盐的生意。

顺着地势，盐池呈三角形。父亲把地基铲平，找来大伯帮忙把池底夯实。池周围外边先用麦桔掺土和成泥，垛成约四十公分高的围墙，紧挨着在里边再垛上一层胶泥，用抹子抹平，以防盐水渗漏。

盐池底部需坚固一些，则用白灰铺底，防止和泥、搅拌或收盐时被工具铲破漏水。

然后在三角形的一个顶点处修个水槽，大小根据生产盐水多少而定。为节约白灰，四周和底部一般用胶泥砌上即可。这样，一个盐池就建成了。

淋小盐不用太大的本钱，却也十分复杂辛苦，一池盐一般就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每天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推着土牛车到处去扫盐土，回家后从井里一担一担地挑来清水，按照土和水的比例，和着盐土倒进盐池里搅拌均匀，沉淀后将上面的一层清水(盐水)过滤(淋）到水槽里，接着把盐池洗刷干净，将盐水倒进去蒸发晾晒，直到盐水完全结晶。然后将晒好的盐收集在棉布口袋里，就可以到集市上去卖了。

淋盐的过程说着简单，其中的艰辛也是好多人意想不到的。母亲看父亲每天回家后都筋疲力尽的，也时不时帮父亲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父亲将夏秋两季淋小盐卖的钱都攒起来，奶奶和亲母亲织卖布卖的钱再添上一部分，秋后到集市买了一头小毛驴。

分家的时候，因父亲主动提出独自赡养爷爷奶奶 ，大伯便将一辆半旧半新的辕车分给了我们家。

冬天，父亲赶着这辆毛驴辕车又操起了去羊山拉石头的买卖。

从我们家到羊山抄近路也要50里路，且不好走。走大路来回将近150华里。父亲赶着毛驴车天不亮就要赶到羊山采石场。因为在中午之前必须尽早赶回来到集市上去卖。

鸡黍集隔天一个会，如回来晚了，石头当天卖不掉，就要等到下个会。不仅耽误一趟生意，而且带来很多麻烦。

上山拉石头是一个既艰辛又危险的差事。

冬天，半夜三更起来赶路，天寒地冻，寒风刺骨。父亲戴着棉帽，穿上奶奶套的厚厚的棉大袄，手上套上母亲做的棉手套，两只手还冻得裂了几道血口子。

尤其是装车，不像现在有吊车起重机，有专门的装卸工，必须自己亲力亲为。不是几个人合伙，在石头两头套上麻绳，用杠子往车上抬，就是把杠子穿在石头下边，利用杠杆原理，一下一下地往上掀。脚下碎石遍地，石头十分沉重，并且要时时注意安全。

车装好了，还要仔细检查每块石头码得稳不稳，如有松动，路上掉下来就很危险。

赶车走在路上，遇到过河有陡坡，人必须要从车上下来。上坡用力往上推，以免车子从坡上滑下来。下坡，要紧紧地拢住牲口，不然车子失去了控制，情况更加危险。

母亲说，那时候，父亲受的个罪简直没法提。只要他一出门，奶奶他娘俩儿的心，就好像被父亲揪揪走了一样。

就这样，父亲扶老携幼开启了自己温暖小家的新生活。除精心管理着几亩薄田外，夏天淋小盐，冬天拉石头，后来还做过过粮食、棉布、牛羊、造纸等生意。

几十年来，家庭生活虽不多富裕，但也衣食无忧。即使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也没让一家老小饿过肚子。

父亲心胸宽阔，但又十分节俭。生意上挣来的钱，首先满足一家人的日常开销，剩下的攒起来购置土地。解放初期，家里已有了十几亩良田。差点被化成下中农成分。

常听大哥说，父亲一辈子就是这样，吃苦耐劳，为了他的这个家，为了养活他的五个儿女操碎了心。再难的事儿他都不怕，再重的担子他都扛得起，再大的事儿到了他手里，似乎都不是事儿。

怎么说呢？父亲就是操心的命啊！背上背着小家庭，肩上还扛着大家庭呢……



文字/太极情缘

图片/自拍网络 侵删

音乐/马华龙：《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