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我的林场生涯

云生9838056

昵称：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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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简称上山下乡），中国组织城市知识青年（简称“知青”）到农村定居和劳动的政治运动，前后经历25年，知青总数达2000万人左右。

这场席卷整个中国大地的上山下乡运动，不仅影响了这些知识青年的一生，而且影响了他们的父母、家庭、学校以及周围的社会。可以说，50年前这场上山下乡运动像一道狂飙，在中国历史的平面上轧出了深深的轨迹，永远不可磨灭。

我是1976年上山下乡的林场知青，一年多的知青生活虽然短暂，但却是我此生中挥不去抹不掉的一段记忆。

一

1976年7月，我高中毕业，告别了威信一中，回到威信县旧城镇父母身边。

旧城，一个川滇交界的隶属云南威信县的老镇，位于云南威信县北部，东连四川叙永县高峰乡，北接兴文县大坝镇、西与珙县石碑乡接壤。镇政府所在地被群山环抱，呈盆地状，东部略高，中西部较低，山水相依，气候炎热多雨，空气清新，环境优美。享有“鱼米之乡”美誉。

旧城河穿城而过，自东向西经旧城坝子流入罗布河，再入南广河后进入长江。

父母工作的地方旧城陶瓷厂就座落在旧城河西部出口拦河坝左侧，拦河坝上方河床宽阔河水平缓，拦河坝以下山谷变窄形成峡谷，水流湍急。16岁刚出头的我和姐弟们在厂里家中度暑假。旧城河成了我们每天游泳解暑的好地方。

只要不下雨，每天都下河摸鱼捉虾，和厂里和附近村里的大小孩子们在水中玩耍，几天下来，皮肤被晒成黑红色。

暑假结束后，又将迎接新的生活，弟弟们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我和姐等待着两种结果：待业或者上山下乡。

暑假结束了，弟弟们都上学了，我就在家等待安排，9月8日，县知青办出通知了，我被分配到威信县国营林场，和我一样被分配到林场的还有九名城镇当年应届毕业生，其他几十名城镇应庙毕业生分别到其它各乡镇农村生产队插队。

9月9日，毛泽东主席逝世，我们返校参加悼念活动，就推迟了上山下乡的报到时间。

分配到威信国营林场各林区的十位知青，仅我和我大姐两名高中生，都在县一中高五班毕业。和我们一起分配到旧城八字山林区还有一位姓罗的初中毕业生。

知青办通知是10月10日到各林区报到。我10月9日提前一天上山。那天，阳光灿烂，天气炎热，我背着行囊，随下山来镇上接我们的八字山林区的熊场长一同上山，我们沿一条小公路走三公里到文兴街，从街头文兴学校侧面上山，要爬约两公里的山路才到林场。

越往上走，树木越密，气温越低，体感越凉快。那天我心情特别地好，上山路上，放眼四望，蓝天白云，青山层叠，溪水潺潺，宛如一幅长卷画，令人沉醉。

熊场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苗族中年人，个子不高，瘦瘦的，但显得十分精干，一直叭嗒叭嗒地抽着用手裹的叶子烟，热情健谈，边走边给我们介绍林区情况，我们也不时地问他各种各样问题。

大约走了半小时的盘旋而上的山路，终于来到修建在接近山顶的一个略斜的平坝边上的林区房屋。

房屋共两幢，呈厂型摆布，正面那幢宽约二十多米，深十米，侧面那幢宽十米，深五米，都是石砌墙的两层瓦房。

房屋正前面是一个宽敞的三合土坝子。后面靠着接近山顶的斜坡杉木林，左面也是杉木林，右面是层层梯田。

站在坝子边上，看见层层梯田环绕从山上伸向山脚。熊场长指着最上方的两块最大的水田说：“这两块归林场所有，其余的都是邻近八字山生产队的。”

随后熊场长把我们带进办公室，嘱咐我们先休息一会，安排已经收拾好的三间屋子，带我们到各自的房间铺床休息。

新的生活即将到来！那一天，我们的知青生活正式开启。

二

八字山林区地处川滇兴文县叙永县与威信县交界处，占地2000多亩。林区职工七、八个，我们去后就十多人，现已经不清楚他们的名字了，毕竟就几个月的相处时间。

我们的工作很单调，一是栽种杉树苗，二是验收临时工栽种的杉木苗成活率和用皮尺丈量栽种面积。

上午八点，熊场长在坝子里吆喝几声：“出工了，出工了！”，大家带好弯刀和锄头，提一捆杉木苗，穿上高筒靴，就上山，任务是用弯刀砍伐杂草杂树，然后用锄头挖坑种上杉树苗。中午在山上休息一会，又继续，直到下午三点半左右才回家休息等吃饭，那时就吃两顿饭。

这样的工作日复一日，渐渐临近冬天，就没有什么事做了，大部分时间是开会，学习上级文件，时事政治，或帮助食堂工作。

秋天到了，大家收割稻田，晒谷打米，忙忙碌碌，人们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每人分得十斤糯米带回家过年，其余的归仓储藏。

冬天来了，快过年了，杀猪宰羊，吃几顿杀猪饭，每人分一块肉，余下的熏成腊肉，第二年慢慢吃。

在这里我不得不写写我的另一份多余的工作。

上八字山林场的前几天，10月6日，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粉碎“四人帮”的消息，通过大街上的广播，报纸，收音机等媒体，人尽皆知。

10月21日，《解放军报》发表了郭沫若的诗词《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还有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铁帚扫而光，篡党夺权者，一枕梦黄粱。野心大，阴谋毒，诡计狂，真是罪该万死，迫害红太阳，接班人是俊杰，遗志继承果断，功绩何辉煌，拥护华主席，拥护党中央。

那时，政治学习是林区职工每周两次的活动，办板报做政治宣传也是工作之一，我到林区后，办板报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编辑时刚好就把郭沫若上述第一首词作为板报宣传内容，所以印象最深。

林区那幢两层楼的房子有一面墙，我去了后，在上面办了几期板报，一个人编辑书写，领导见我有这个特长，大家出工时就把我留下来办板报，或者写汇报材料上报县林业局（总场）。

县林业局的几位局长看了我写的汇报材料后，就到八字山林区来，看了我办的板报，很是欣赏。以后的两任局长每次到各林区检查，都抽调我一起参加，写检查总结材料，我俨然成了局长的秘书。

生活方面也很简单，每月领24元的工资，32斤国家供应粮，是我们的全部收入，没有补贴，生活勉强过得去。凭现金和粮票购买饭菜票，吃大食堂，一月下来，粮票基本不剩，工资略有结余。

由于离家很近，仅几公里路，星期六下午收工，我们就回家，星期天下午又赶回林场。没有特殊情况，星期天都回家。

在林场一年零几个月，我参加造林大会战到过新生林场、天星茶场等几个林区，随同局领导走过全县所有林区。当过一线工人，担任过出纳、会计、秘书等工作。经历过烈日酷暑，雨雪风霜，有过忧郁苦闷，也有过很多的激情澎湃。

特别是几次造林大会战，一起分配到林场的知青聚会在一起劳动的场面，还与很多林场工人，有退伍军人，知识分子，还有牢改分子，见识过一些血气方刚的“鲁汉”、耍横无赖的“泼皮”等，上百人在一起劳动生活的场景，留下了许多感动的瞬间，深刻地记忆在我的脑海里。

多才多艺的人也不少，有拉提琴的、二胡的、弹三弦的、吹笛的、拉手风琴的，有好多种乐器。我原来只会一点笛子、二胡、脚踏风琴，在林场我又学了提琴、手风琴、吉他等，马马虎虎也能凑合。

一到收工回来，吃过饭，就开始发挥了各自的爱好，吹拉弹唱起来，那些弄不来乐器的就在那宽敞的环球场里跳起舞来，真是乐而忘忧、乐而不疲。

夜晚，天清气朗，月儿高挂，星辰满天的时候，谈得来的知青朋友、青年工人各自相约散步在茶山、果树下，谈人生、理想……

三

我在八字山林区度过了一个难忘的特别的冬天。

冬天我们不出工，除了隔天开会学习就是休息。学习内容就是《人民日报》、《云南日报》上的政治文章。熊场长认不得多少字，就由几个知青轮流读，开会时大家都很认真，学完后，就围绕学习内容开展讨论，别看熊场长字认不得几个，但记忆力特好，讨论时口若悬河，一个人可以谈个把小时。会议记录大部分出自我手，记得离开林场移交时有厚厚的两本。

熊场长个子不高，瘦削精干，工作积极带头，最爱抽叶子烟，我从没有看见过他穿苗族服装，如果不是他开口是特别的苗族语音，还以为他是汉族。他一家四口人全住在林场，带着两个小孩，他的爱人平常的工作就是养鸡喂猪帮厨，还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姓黄的是已婚的，其他的都是单身。

没有出工的日子里，一个林区就像一家人一样，大家帮着厨师淘米洗菜，烧火煮饭。厨师是一个二十七八岁姓王的年轻人，爱说爱笑，爱开玩笑，因为他煮饭时总爱用一根长竹筒用力呼呼地吹火助燃。有人就给他改个歪名“吹火筒”。闲着大伙就打牌下棋玩玩，或抽烟品酒。

记得初冬的一个下午，温度骤然下降，傍晚大雪纷飞而下，乌黑的天空飘着大块大块的雪花，我们披着棉大衣坐在屋檐下的长凳上观看着这难得的雪景。

第二天一大早一醒来，睁开眼，玻璃窗户透出比平常还亮的白光，抽起插销，推开窗户，坝子里已经平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早已有人正在雪中踏雪。

我一脚踏进其中，雪刚淹没过膝盖，近两尺深。我们童心未泯，如孩子般地打起了雪仗，滾雪球，堆雪人。沿着平常出工的林间小路踏雪而行，看到林木顶部堆满了厚厚的雪，放眼望去整个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在雪地里行走，在路旁雪堆里还常常发现被冻缰的一些小动物，太阳出来时，还可以看到刺猬在路边晒太阳，野鸡在地里觅食，野兔在雪里奔跑。

凝雪白天被太阳晒化了一些，晚上又下第二天又堆积起，温度越低，路上的雪就结成冰块，很难行走，崖石上树枝上的雪就结成长长短短的冰刀冰柱，一派万里雪飘，千里冰封，惟余莽莽，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景象，美得让人窒息。这样的雪景会持续很多天，直到开春。

冬天夜里，炊事员把炉孔里未燃尽的土炭铲出来，在大屋里用干树疙瘩（也称树疙兜）生起火，大家围着火坐着摆龙门阵（聊天）或安一张小桌玩纸牌，输家蹲着，赢家坐着。

几个爱抽叶子烟的，坐在稍远通风的地方，免得熏着怕烟味的女同志。

那时林区刚用上电，电力不足，仅供照明用，会议室用60瓦以上的白炽灯。寝室只能安装15至25瓦的，冬天里不能用电炉取暖，职工们只能用铁皮炉生煤炭火取暖，白天放在屋内，晚上睡觉时必须提出来放在门口，否则会一氧化碳中毒。

有人由于偶尔忘记晚上把铁炉提出屋外，曾岀现过中毒昏迷，幸亏有人及时发现开门抢救才保住了性命。

以后只要晚上发现谁门口没有放铁皮炉的，必须提醒，免得出危险。

冬天晚上的日子最难熬，常带在身边的是几本翻烂了的书，有《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艳阳天》、《唐诗一百首》、几本《中华活页文选》、《古文观止》，还有一本厚厚的《辞海》等就是精神食粮，睡不着觉就翻翻书，写日记。

搬家几十次，有的书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书柜子里仅看到那几本《中华活页文选》装订本和《辞海》，日记本也不知掉到哪里了。

夜晚月色下的雪景更有说不出的美。

深邃幽蓝的天空下，皎洁的月光照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地上，高低不平，远近一色，置身其中，仿佛来到神话世界。

穿着那时时髦的绿色军大衣，戴着护耳军帽，迈步沿白天的脚迹，踩着厚厚的冰雪而行，耳边是轻轻的吱吱作响的踏雪声，惬意极了。

八字山林场，那里有我知青岁月里见到的最美的冬天。

四

林场的春天也很美。

春天来了，蓝天白云下是一望无边的郁郁青青的杉木林，走进林间防火带，只看到一排排整齐笔直的杉树林立两旁，穿越树荫的一道道阳光投射到地面上，再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更显五彩斑斓，宛若一幅幅风景画。

威信县作为全省杉木用材林、速生丰产用材林基地，是国家、省、市绿化先进县，省级长防林建设先进县。有大雪山、后山、兔儿塆、大楠木、新生、坛厂、八字山、天星等较大的连片林区。

春季是造林植树的好季节，七七年三月，全县林场知青及部分青年工人齐聚天星林场，参加为时一个月的造林大会战，会战内容是砍伐杂木林，让太阳暴晒，夏末放火烧山，让草木灰与泥土腐蚀植物混合改良土壤，为第二年植树造林作准备工作。

每天有几百人一同出工，在山上一起劳动，挥汗如雨，砍伐声清脆悦耳，歌声玩笑声此起彼落。休息时或躺或坐。半天下来半边山已经砍完，一片片杂树丛被砍光铺开一小堆一小堆积在一起，让太阳暴晒着。收工后大家一起回场部。一个月下来，林场周围的十来座大山被砍完，面积达几百亩。

上午八点按时出工，大家穿上劳动服，高筒靴，戴上防晒帽，带上砍刀、锄头等劳动工具，背起军用水壶出发了， 长长的队伍来到目的地，从山脚开始，砍杂草杂树，两个小时休息一袋烟时间。劳动场面人气沸腾，热火朝天。中午在山上休息半小时，继续干到下午三、四点才收工回场部，换下工作服，洗手擦脸，到公共大食堂等待着吃下午饭。

我们都住在主楼的职工大宿舍，女宿舍在底楼，男宿舍在二楼。每间屋大小不同，几个人住在一间屋。

吃过饭后，大家都聚在一起唠唠家常，开玩打笑，女同志就爱打毛线衣围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耍得拢的有好几个，干活要在一块，吃饭要在一桌，夜晚聊天要在一起。

有位弹三弦的青年，大家都喊他“巴老师”，写歌词、作曲很在行，最记得他还给德国诗人海涅的《春天》诗谱了曲，唱给我听，他还能默写很多的古诗词，如韦庄、李清照、秦观、苏轼等的长短诗句。 我在初二时教语文的老师曾送给我《唐诗》《宋词》两本书，高一时不知哪位学友送给我一本《海涅诗选》《普西金诗选》，自己也在书店里购买了几本新诗，其中有贺敬之的，有艾青的。自己也很爱读点、写点，自我欣赏。没想到在这大山之中的林场里，卧虎藏龙，还有这么一位诗人海涅的崇拜者，更爱海涅的诗，能讲得出诗的创作背景，甚至了解普西金，泰戈尔等更多的人物，讲得头头是道，让我羡慕不已。

他知识全面，还对植物学、中医学也很精通，所有的草木都叫得出名字，属性特征，哪些还可以当药材，治什么病。好像头脑里装着一部《百科全书》，随时随地都可以取用。 他当时大概30来岁出头，大我不到20岁。

还有一位长得黑黑的瘦高的青年，拉一手好提琴，我们很喜欢听他演奏《梁祝》等著名小提琴曲。

球场上，只要天气好，篮球场上都进行篮球比赛，队员们奔跑跳跃，传球运球，你争我夺，攻防躲闪，球技娴熟。

在中学阶段，我对体育、音乐、文学、绘画也很偏爱，所以跟大家都摆得来谈得拢。在林场的这些经历，才感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我的以后影响确实不小。

继天星林场大会战后，当年五月又转战新生林区植树造林大会战，我们所有的林场知青都参加了，甚至县长书记也亲临现场，为开工剪彩，并与大家一起植树。高音喇叭里响起加油鼓劲的乐曲，满天遍野人们在挥舞银锄，挖坑植树，黄色的高坡上一会就栽满一排排整齐的杉树苗，劳动场面空前热烈。

两次大会战，大家互相学习交流，增进了彼此的感情，工作生活互相学习，互助互爱。老职工对知青们关心照顾，林场领导对知青们的工作学习生活也十分重视。

知青们都很团结友爱，记得在天星林场大会战时，我得重感冒，卧床休息期间，得到了两位知青朋友的轮换守护照顾，为我打饭打开水洗衣服，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

两次造林大会战期间遇到的人和事物，让我开了眼界，虽然那是一断艰苦的日子，但更多的是对人生的思考。

每到夜晚，常常睡不着觉，思考今后该怎么办？就相约朋友漫步月光下聊天。

天星林场的夜晚很迷人，或弯弯的月亮悬挂在中天，或满天的星星闪闪发光，时而看到流星掠过，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带，瞬间又消失得无踪无影。

茶山上，茶林里，漫步其间，盛开的茶花在夜间显得格外动人。偶尔听到悠扬的笛声、提琴声，那情那景，让人难以忘怀。

正如海涅动人的诗句：

春天已经到来，

树木下花儿盛开，

在蔚蓝的晴空里，

飘过蔷薇色的云彩。

从那高高树顶，

传来夜莺儿的啭鸣，

嫩绿的苜蓿丛，

跳跃着雪白的羊群。

既不能跳也不能唱，

我卧病草地上，

不知梦见了些什么，

……

五

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月，两次造林大会战后，我又回到八字山林场。

原来这里的会计已经调走，到别个林区去了，领导安排我担负起了八字山林区会计工作。林区会计工作会计科目少，记的是收支账，业务量又少，可以一个月才动一次账本，操作很简单。那时另外的两位知青也调到别的林区，八字山就剩下我一个知青，人数也少了好几个，便更觉得枯燥乏味。

造林任务也由附近的村民承包，我每个月同熊场长或其他工人去进行实地验收，主要工作就是按照植树标准检查成活率和丈量植树面积，按实付给村民劳动报酬。

林业局领导到各林区检查工作，总是打电话通知我随领导一同去，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住在林业局内部招待所，平时就在局办公室写文件材料，办宣传专刊等，完成工作后就自由活动，休息时间充裕。

一九七七年九月，我随同去林区检查工作的林业局骆宗禄局长去大雪山，主要工作是检查大雪山林区帐务，我在林区住了近半个月。

这个林区是离威信最远的一个林区，也是海拔最高的林区，挨进原始森林。那儿古木参天，离住宿一百多米有好几棵参天大树，最大的一棵树树径很粗，要七、八个人合抱，这里的气温与山脚下的林凤坝子相比，要低七、八度，晚上还要穿棉衣才过得。

白天我就在林区办公室查帐，晚上就和几个年轻职工打起电筒去小溪里抓山蛙（当地人叫木槐蛙，四川叫石蛙或山蛙），那时国家还没有出台《动物保护法》，没有禁止打猎禁捕动物的规定。往往是收获满满，抓回来后，炊事员就把山蛙剥掉皮，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炖一锅汤，大家一起围着吃，味道太鲜美了。

就在大雪山林区检查帐务的日子里，从收音机里听到了全国即将恢复高考的消息，我兴奋不已，但也忧心忡忡，兴奋的是可以通过考试继续求学，增长知识；忧心的是身边没有任何复习资料，毕业带回家里的那几本课本也不知道搁哪去了。在哪里去弄复习资料呢？

回到县城，确认了恢复高考的消息确凿：1977年的八九月份，邓小平同志恢复工作后，很快召集的由老教授、科研人员组成的全国教育工作座谈会，专门研究恢复高考工作，经过激烈的反复的讨论，决定当年全国恢复高考。

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会议还决定，录取学生时，将优先保证重点院校，如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将分别注意招收表现好的赤脚医生、民办教师和农业科技积极分子。学生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

这个消息如春风送暖，让我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最终决定，参加高考。我把想法跟局领导讲了，领导同意了，叫我先把名报了，再回林场继续上班，等高考时间定下来后再请假参加高考。我正式写申请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等待着报名的通知下来。

几天后，我便报了名，高考定在1977年12月中旬，具体哪一天也记不住了，两天时间。考试科目四门: 政治、语文、数学、理化。

中断了整整十一年的高考在邓小平同志的提议下正式恢复。正是这场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规模最为庞大的考试，直接改变和推动了中国的教育改革和教育发展，成为文革结束后国家得以复兴的基础。

这是中国废除推荐工农兵青年上大学模式，破天荒在关闭了11年之久的唯独在冬季里举行的一次高考。

那次高考，在我们心底永远是一段有美好、有遗憾、有骄傲、有伤感的永恒的记忆。

报名后的第二天，我又照例回林业局（林场总场）上班。但心里总是不安，离高考的时间就剩一个多月，没有任何复习资料，咋办呢？

去新华书店找，没有，托朋友找，几天后一个朋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本破旧的《代数》，翻开一看，到懂不懂，物理化学资料也找不到。

继续找吧，又怕经常离开办公室影响工作，只好又去领导那里请假，这次干脆就请一个月长假，扣工资就扣吧，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领导看我态度坚决，只好同意了我的申请，但心里好像过不去。

回到八字山林区，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回县城找复习资料复习。

当天回家告知父母，父母叮嘱好好照顾自己，第二天从旧城赶回县城，找一位姓王的朋友在县粮食局借了一间空宿舍住下来。

找不到资料，就向还在学校里上课的学生朋友借来他们的课本当复习资料用。结果后来发现高考试卷与课本上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

在大雪山林场期间，还特地去附近的生产队看望了一位高中同班同学插队知青。得知这位同学也准备参加高考。

六

说实话，恢复高考对我们这些耽误了多年学习时光的青年来说，不啻是春雷霹雳，给我们带来的是一种期待和实现梦想的光亮。但同样对我们这些文革时期的中学生来说，更多的却是一种失落和徬徨。

初中两年，很多教师卷入运动，大部分时间都停课，高中只读两年，在课堂里也只有一年，其他很多时间都在搞学工学农活动。而且当时也没有全国统编的教材，谁知道这次高考考些什么。

纵使你信心满满，但脑子里没装什么东西，无米之炊巧妇难做，能考得好吗？

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心里就越感焦急，临时抱佛脚，佛在哪里呢？

后来听一位当年也考上的高中同学说，她的亲戚从外地哪个城市给她弄了一套数理化丛书，每天抱着书学习演算，一个月下来，书还没有看完，就仓促上阵，才勉强考得220多分。当时总分400分。

在林场一年多，除看看几本带在身边的小说书，工具书，报刊杂志外，数理化一点没踫过，哪有底气参加高考？

梦想的实现前提要靠自身的强大，要靠知识的积累与才能的提高，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青少年时代，阅历浅薄，思想单纯幼稚，很多人都是心比天高，但大部分人都命比纸薄，成功者只是少数。

当年全国共有500多万人报考，云南报考的人数约为15万人。而全国高校录取新生只有27万人，录取率还不到5%。竞争极其激烈，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现在回忆，1977年高考，威信县报考的不多，就威信县一中一个考场，大概十多间教室，每个考室三十来个考生。应该只有三四百人。威信县是个小县城，当年人口仅十来万，邻县镇雄县达八十来万，威信县人口不足镇雄县的四分之一。

后来才知道，威信县当年报考的青年多数是1977年当年的高中毕业生，其余的是1976年以前毕业的高中生约，还有部分初中毕业的，还有少数已经工作了的青年，最大的有30多岁，最小的就是我们这些十六、七岁的。有的已经报了名，但临时又放弃了考试，可能他们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而放弃了吧。

越是临近考试，越是心急如焚，就试着自己安慰自己，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还记得考试前一天上午，准考证发下来了，我们先到威信县第一中学熟悉考场，对照考号认准了考室。这是一年前才离开的学校，面前是熟悉的校园环境，激动的、不安的情绪充满了心里，同时怀着又期待又后怕的心情，等待着第二天的考试到来。

就凭读几本初中高中课本，而且知识内容已经生疏了一年多，许多不明不白的问题还来不及找当年的科任老师问问，心里根本没有底，我只有抱着去试一试，万一考不上就回林场继续当林业工人的想法，或者找齐复习资料，认真复习，等待以后再考。这样想，思想压力就小了很多。

当天为了第二天的考试，我很早熄了灯，但心事重重，总是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久久不能入眠。

这是当时的我考前的真实情景，也将是我永远难忘的回忆。

下图是我退休查阅档案时复印的我参加林场工作的第一份资料《录用工人审批表》。

七

现在已经记不得考试第一天进入考场之前做了些啥，也没有遇到熟悉的同学，大都是陌生的面孔，各自奔考室坐下。

第一科考《语文》，监考老师对照准考证点看人数，主考官老师宣读了《考场纪律》，发卷，宣布开始，大家全神贯注奋笔疾书答题。

我先将有把握的全部第一做完，大概就一半左右的题吧，剩下的就思考着慢慢来做，起码有三分之一的题靠蒙。

做作文就按照题目及要求，打开思路写吧，做完后草草检查一下，时间到了，监考老师宣布时间到，考生们起立放下试卷，有序离开了考室。

后来几科的考试就不得而知了，都是答一半，再蒙一半。理化一张卷，有把握的就是简单的基础知识，其它全靠猜蒙。

总的感觉是：这次考试是我读书以来考试中最失败的一次。觉得除了语文、数学稍好一些以外，其他科考得是一蹋糊涂。反正希望渺茫。只有回家等待结果。

一个星期左右，听说该公布录取结果了，回县城等待着。

差不多过了十天，通知才下来，全县200分以上的寥寥可数，大多数在180分以下。后来公布录取分数线文科为200分，理科180分，全县上录取分数线的仅有一、二十个，好像最高分录取在云大。

我的分数也过了录取线，但离报考志愿上填写的大学的录取分相差甚远，当时填写的第一志愿复旦大学新闻系，第二志愿是四川大学中文系（真的是心比天高），最后一栏服从分配。就这样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虽然很沮丧，但也不得不认输，因为几科考完后就感觉希望不大，竭力调整心态，好不容易慢慢安心下来，还是回林场继续当工人吧。

时光荏苒，1977年的日历撕完了最后一张，又翻开1978年日历第一页。

冬季里，林场也没有什么工作，大部分时间就是到山上走走看看，防止盗砍国家林木。带上熊场长的猎枪，顺便猎点野鸡野兔回场里大家分享。

还参加了文兴乡民兵冬季射击训练，打了10多发子弹，命中率基本过关。当时各林区必须有一至两名青年参加当地大队的基干民兵。

就这样一月份过去了几天。有一天，又接到县里通知，借调我到县林场（林业局），先到大楠木林场参加林区工作检查后再回局里。

大楠木林区在威信县石坎乡，从院子大队进去还有几公里的路程，先沿沟进去三公里，再爬三、四百米的山就到了。

林区的房子修在半山腰，是一幢双层的瓦房，办公房、职工房在一起，楼下办公室，楼上职工宿室。

我在这个林区住了十来天，开始两天是检查，检查完成后我留下来逗留了几天，第一天早上随工人们一起上山翻挖土地，后几天呆在屋里看书、或看炊事员弄饭，或者去果园里摘苹果。

就在元月中旬，我在家里收到了邮递员送来的昭通地区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

收到通知后立即赶到县城，了解了情况，那年是大中专联考，从高到低分别录取，全县上大学只有几个。昭通地区中等师范学校按高考分从高到低录取52名考生合办一个班（昭通地区中等师范学校1977级三班，简称师三班）（其中威信县18名，邻县镇雄县34名），才想起填写志愿时最后一栏我填写了“服从分配”这一项。当时的云南缺乏老师，主要为当地培养师资力量。

这一张通知书，没有使我兴奋起来。我走访老师后，老师说全县上录取线的考生就二十多个人，你志愿填报没有考虑周道，如果填本省院校还有点希望，但考上了录取分数线也不易，建议我别放弃这个机会。

我考虑到回林场后上班哪还有时间复习，要圆大学梦可以读完师范把知识真正掌握了再继续去考，况且当年我们一起到林场的一半知青都不敢去考，只有五名参加考试，考上的就我和另一名女知青，她考取了地区财贸校，也要去读，想来想去，我决定还是继续读书。

1978年春天过完大年，我来到县林业局（林场总场）移交了办公资料，并在移交清单上签了字，与同事们告别。几天后，按照报到时间，带上录取通知书，背上行李，来到学校，走进课堂，迎来了新的学习生活。

据有关资料报道：

1977年12月10日的高考，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冬季高考。

1977年12月10日，高考第一日，上午考语文，作文题二选一。下午文科考生考史地，历史／地理一张卷，各占50分。理科考生则考物理化学。12月11日上午考数学，下午考政治。高考四门课，两天完毕。全国逾六百万名考生在各地参加高考，录取二十余万名“七七级”新生，录取率仅有百分之四，是年龄悬殊最大，人员身份最复杂，复习时间最短，准备时间最仓促，考生最多，录取率最低的一个高考年。

这也是我国打破惯例的一次高考生上年冬天考试，次年春天入学的个例。

八

回首十六个月的林场生活，虽说耽误了书本知识的学习，但也不能完全说是虚度光阴。

步入社会，才感觉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精彩纷呈，自然之美，令人陶醉。与人相处，目睹现实，善恶美丑，人间百态，喜怒哀乐，快意人生。或大起大落，波澜壮阔，或平平常常，安度一生。艰难苦恨，成败得失，人生必然。

小林场，大社会的一个缩影。在一年多的知青生活中，见过的人和事，对于初涉尘世十六岁的我，很多都是从未见到遇到过的，如在天星林场会战期间，看到接触到的人和事，有酒醉失言倾诉发泄，有男男女女打情骂俏，有青年男女相依相伴……

谨以几首小诗聊记知青岁月里的片断。

茶林月夜

月光如泻洒落茶林，

漫步淡黄的沙土小道，

一对初恋的男女，

握着对方温暖的手，

相依相偎窃窃私语，

吐露出羞涩的心曲，

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

相互对视脉脉含情……

夜深人静却是睡意全无，

轻声哼唱《花儿与少年》。

那日那夜

那日下午正在山上栽树，

一位知青悄悄告诉大家，

我女朋友来了我早些回去。

旁边的场长大哥淡淡一笑，

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扛着锄头匆匆离去，

收工回家我们荷锄而归，

一直就没见到那位青年与女友，

直到第二天中午，

才看到这对青年男女开门走出，

衣冠不整眼神惺忪。

那一次惊魂的狩猎

那天阳光灿烂，

我走去附近的林山看看，

突然见到几只野鸡在草丛觅食，

知青朋友回去拿来场长的猎枪，

我匆忙装好火药倒进铁沙蛋，

安好引火盖对准目标扣动扳机，

一下两下没有撞响，

剩下最后一个引火盖，

再次扣动扳机不响，

野鸡扑扑而飞入杉木林深处。

扫兴回来问场长，

你这把枪怎么打不响，

场长看看引火盖，

再把枪筒往报纸上一倒，

两层火药两层铁沙装了半管，

场长惊讶：

幸好引火盖回潮没有打响，

否则枪管炸裂命都难保。

夜半歌声

月儿挂在天空，

星儿藏在云中。

夜深人静的时候，

二楼窗口烛光熹微，

一个忧郁的男子，

重复唱着那首夜半歌声。

附：《夜半歌声》

空庭飞着流萤

高台走着狸鼪

人儿伴着孤灯

梆儿敲着三更

风凄凄　雨淋淋

花乱落　叶飘零

在这漫漫的黑夜里

谁同我等待着天明

谁同我等待着天明

我形儿似鬼似的狰狞

心儿似铁似的坚贞

我只要一息尚存

誓与那封建的魔王抗争

啊 姑娘　只有你的眼

能看破我的平生

只有你的心

能理解我的衷情

你是天上的月

我是那月边的寒星

你是山上的树

我是那树边的枯藤

你是池中的水

我是那水上的浮萍

不 姑娘

我愿永做坟墓里的人

埋掉世上的浮名

我愿意学那刑余里的使臣

尽写出人间的不平

啊 姑娘啊　天昏昏

地冥冥

用甚么来表我的愤怒

惟有那江涛的奔腾

用甚么来慰你的寂寞

惟有这夜半歌声

青春似花，往事若梦。在那个蹉跎岁月，我深刻体会到世事沧桑，人生不易。

但正是这段经历，让我懂得生活的艰辛与美好，让我懂得友情与爱情的珍贵。在岁月的长河中，我们或许暂时会迷失方向，但初心不会忘记，也不会忘记曾经的梦想。

作者照片自拍于1978年2月。

部分图片源于网络，文字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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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O二四年三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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