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我在想，人生是否真的有前世今生？</p><p class="ql-block"> 我念初中那年，寄宿在外婆家读书。那时我是一个自闭的孩子，很长时间只和外婆独处，但言谈极少。</p><p class="ql-block"> 外婆家里有很长的围墙和很大的庭院，院子里种了桃与橘子树，我和外婆在树荫底下开垦了一小块菜地，种一些青菜，春天院子就变得绿油油的一片，那块地是我童年的乐园，在桃树下看书，累了摘几颗酸得且尚未成熟桃子提神。</p><p class="ql-block"> 外婆劝说我得到外面交些朋友，这样不会无聊。</p> <p class="ql-block"> 琼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她大我三岁，住外婆家隔壁，穿着补丁的衣服，她有个好几个兄妹，琼是老二，漂亮的大眼睛，眼神羞涩忧郁，有长长的睫毛，脸色苍白，很瘦小。</p><p class="ql-block"> 琼常年穿颜色很深又宽大的粗布衣裤，让人看起来像一个忧郁的小巫婆，琼的身后经常跟着幼小的弟弟叫君，君是个大眼睛长睫毛的小男孩，琼很爱她这个弟弟。</p> <p class="ql-block"> 一次，村里很多小孩子欺负君，琼用石块打破了一个小孩的头，琼也被其他孩子抓的满身是伤，事后，小孩的父母追到了琼的家，严厉指责并抽了琼一耳光。琼老实的父母只有沉默，可愤怒的琼却和小孩的家长扭打起来，并且大声呵诉，谁要欺负我弟弟我就打谁，声音很大，近似哭丧。</p><p class="ql-block"> 那时起，我就觉得琼不像个小巫师，而像个英勇的武士。</p> <p class="ql-block"> 读书期间一直在一起，琼常常往我书包里塞一些东西，有时候是热的油饼、番薯，有时候是核桃、黄瓜、西红柿，琼说瓜果都是自己家里种的，咱们一起分享，我给琼带过一个麦雀的月饼，琼说要留给弟弟吃，然后小心的藏在书包里。</p><p class="ql-block"> 乡下有很多农活，琼在家已经算一个小劳力，洗衣、煮饭、锄地都做的很漂亮，善良的老人也说琼是个苦命的孩子，琼干活的时候，君也常常跟着我，外婆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偷偷的带君溜进我临时的小卧室，君还是个小孩子，他对房子里他没见过的东西感到好奇，问许多古怪的问题，长长的睫毛，眼睛亮亮的，君说她爱姐姐也爱我，他还说长大了要买一只好大的飞机，带我和琼飞的远远的。</p><p class="ql-block"> 君很少按琼的教导叫我“全哥”，君只叫“全”。有时候我给君画像，他坐在小凳子上就是一中午。君也不淘气，还挺有耐性，也不说话，像个小大人，那时候大概有两个笔记本，全是君的肖像。</p> <p class="ql-block"> 琼不忙的时候，我们三个也会一起玩，琼带我们去扑捉鸣蝉，摘新鲜的槐花，去地里拔萝卜和番薯，路上琼会唱很动听的歌，那时候琼在学校里唱歌已经很有名，据说县剧团要琼下去，前提条件必须让琼在一年里钢琴考试通过，琼只是微笑，然后放弃。</p><p class="ql-block"> 老师说琼是个没出息的孩子，琼只是轻轻的告诉我，她妈妈有轻微的智障，爸爸老实，奶奶有病，还有三个兄妹，没法负担她的业余爱好。</p> <p class="ql-block"> 君是她家里唯一的男孩，琼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君，乡下许多地方有重男轻女的偏俗，在琼之上她家还有四个女儿，有两个送了人，多子让这个家愈发贫困，琼的父亲在三十九岁时才有了君，很欣喜，并一直视如珍宝。</p><p class="ql-block"> 只是他们家一直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琼的妈妈在君出身后不久就精神分裂了，琼的妈妈总是不停地叫，称君不是她的孩子，还说君是一只蝴蝶精，一直大大的黑蝴蝶……</p><p class="ql-block"> 她妈妈说君迟早会飞走的，君出身的时候背后有大的蝴蝶胎记，屋后有成群的黑蝴蝶，所以村里人忌讳他们，也因此极少和他们的家人来往。</p> <p class="ql-block"> 琼有时候会问我，你害不害怕呢？君真的是蝴蝶精吗？她妈妈那么恐怖，说疯突然就疯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觉得，君是个乖巧安静的男孩子，我喜欢他，琼问的一切都是迷信，她不是蝴蝶精，一切谣言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化，君还不是好好的吗？</p> <p class="ql-block"> 后来，因为要转学也回自己家了，再次见到琼是两年后，君已经是个八岁的小男孩，他有漂亮干净的面孔，安静的像个小女生。</p><p class="ql-block"> 琼依旧很瘦小且忧郁，那天的太阳照的有些刺眼，我约琼去学校转转，懂事的君说；“全，你和姐姐玩吧”，我去找其他小孩子。</p><p class="ql-block"> 下午我和琼告别，懂事的君一直没出来，后来我就骑着单车独自回家了，说来也奇怪，路上一只大的黑蝴蝶一直绕着我不肯离去，虽然那时是夏季，还有炙热的阳光，可我却突然地觉得冷。</p><p class="ql-block"> 在车子飞驰中，突然打了个寒战，对面的稻田里围着一群人，有人哭，有人打，有人拉。</p><p class="ql-block"> 因为太远看不清楚，可是身影和声音和琼如此的相象，突然感到全身冷到极点，拼命骑着单车回了家。</p> <p class="ql-block"> 母亲说那天我有些奇怪，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嘴里说什么蝴蝶飞走了，醒来已是两天后，母亲说她被我吓坏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直很诧异，后来我一直不肯去外婆家，也不再讲以前和琼一起的日子，突然变的特安静。</p><p class="ql-block"> 后来一直在外地读书，直至步入社会......</p> <p class="ql-block"> 回到那个乡村，是十年后的一天，我去了琼的家，那个家已经落魄到极点，只有琼痴呆的母亲在床上傻笑着。</p><p class="ql-block"> 琼的母亲见到我大笑；“阿全，你来找君吗？他飞走了，嘿嘿！他真的是只好大的黑蝴蝶啊！”我突然感到屋里冷到极点。</p><p class="ql-block"> 去寻找琼的那次，回来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境里一只大的黑蝴蝶绕在我身边不肯离去，好像有话要说。直到那天离开时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年幼的我一直在逃避现实，那时候只是想，琼的弟弟君是多么懂事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 后来和外婆聊天时也说起君，外婆说君身上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没多久就断气了，下葬的那天坟前围了好多只蝴蝶，赶都赶不走，村里人都开始相信君就是一只蝴蝶，谣言让琼的一家无法承受，琼和父亲姐妹都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p><p class="ql-block"> 走出社会许多年，期间也交往过很多朋友，可是，再也没遇见过像琼与君那样美好和善良的人。</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想，君果真是一只蝴蝶吗？美好的东西为什么总是那样容易破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