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春｜每周诵读201 《萤火河》（节选）作者 罗强烈

承春

✍️当我们将生活中的各种角色的面具卸下，那些类似幻觉的感知才能走向真实的自己，或者说是在那些类似幻觉的感知中看见越发清晰又真实的自己。

曾几次自驾前往黄金海岸，却都错过了蓝光荧火虫森林公园，所以至今没有见过荧火河。然而每每仰望星空时，会在凝望银河时任思绪飞扬，也能在那样安静的时刻隐隐看见自己行走在竹影清风中……

萤火河

原创 罗强烈

　　少年在家呆不住，在小镇上也呆不住。他总想翻越一座山，然后再翻越一座山。在我们大娄山中，天远地阔，岭峻山崇，足以让少年终生翻越去。山那边有什么吸引少年呢？……热烈的山花？缤纷的飞鸟？绚丽的野果？——不，也许少年以为他从书上雪泥鸿爪读来的那个世界，就在遥远的山那边。

　　少年在家门前坐下来，就要发呆，就像没有风的沉闷夏夜。然而，那天傍晚，从屋角飞过一只萤火虫，就像清风一样吹动了少年的思绪：这萤火虫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那忽闪忽闪的一点微光，飞近这屋前的煤油灯，也尚且有如掉进了一片灯光的死海。

　　然而，少年却兴奋了。不是有一种说法，认为萤火虫是露珠变的？每天早晨，走进山坡的野草丛中，少年都会碰落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它们生于水，成于气，含着太阳的红心，染着草木的绿意；那么，这萤火虫就该是大自然的精灵了？与日子一样真实、石头一样坚硬的现实相比，这确乎应该是已经富有足够的诗意了。

　　有好些天，少年都迷醉于屋前、街边、田畴、水沟……去追逐那一只只忽闪忽闪的流萤。离开了家，甚至离开了小镇，进入原野。没有星，没有月，只有风不知藏于何处轻吟。此时，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飞来了，在夜空中摇摇晃晃：小如米粒的萤火虫，也就屁股上的一部分发光，仅只一盏小小的“尾灯”；然而，就是这一点点微光，却也改变了整个夜空的意义。如果纯从色彩学的角度，就会理解得更为透彻：在一片微茫的黑色中，突然闪出一点白光，那是多么地耀人眼目！少年把一只萤火虫托于掌心，细细地端详了半天，然后，又含着闪闪泪花把它放飞。……萤火虫飞走了，夜色重又浓重下来，以至最后什么也看不见；刚才那一点亮光，似乎也只依稀存于梦中。

小镇上没有人理解少年对萤火虫的钟情，更遑论他那些古怪的念头了。人们只是怀着一种同情的目光打量他，担心他的小脑袋会承受不住，从颈子上掉下来。从而少年在小镇上也就愈益地孤独了。

　　少年的心中，也就只有大山皱折里的那一片萤火河了。……那是一条开满了野花的山谷，不知少年从哪里听来的：每年夏日的那一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萤火虫飞来，在这山谷汇成一条光明浩荡的萤火河。当然，少年不是每一年的那一天都能见到萤火河；但是少年每年的那一天都来这里等待，等待着想象中的萤火河从夜色中流来。

　　果然来了：小小的萤火虫，穿过微茫的夜色，一只一只地向山谷飞来了，十只百只，千只万只……积起一条厚厚的光带，一会儿就像明亮的河水一样从谷底往上涌，先是漫过石头、漫过野草、漫过树梢，最后漫过我们的少年。——少年披一身萤光，通体透明地站在那条魔术般呈现出来的萤火河中。

　　……后来，萤火河消失了。我们看到的，只有少年站立过的那块石头上，积叠着一层干死了的小虫子：这就是萤火虫的尸体，其狼藉之状，决不下于塞外尸横遍野的古战场。

　　那条开满野花的山谷，又成了少年后来来到的这座城市。人之聚集都市，又何尝不是一种萤火河？人类从森林中走出来之后，便也这样翻山越岭，从乡村走向城镇，从城镇走向都市……每个人都像一只萤火虫一样，以自己的那点微光闪现于人前：追求成功、追求金钱、追求名誉、追求荣光……。然而，最终城市也像萤火河一样消失之后，一如庞贝古城、夜郎遗址，剩下的也只不过是尸横遍野而已！

　　——宿命的悲剧？英雄的壮举？少年的梦境？我们的幻觉？……无论如何，从那一条萤火河中，我们都能够隐隐地看见自己。

图片12拍摄：承春

图3拍摄：J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