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陈向东

<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开人世将近十年了,总想写点怀念的文字,但拖来拖去一直没能写成。为此这些年里我一直深感内疚和不安。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写点东西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说话办事非常有水平,工作能力很强。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状态,父亲都做到以工作为重,以事业为重,识大体,顾大局;关心部属,乐于助人,深得大家拥戴。</p><p class="ql-block"> 我们很小的时候,父亲的书房桌面玻璃板下压着一张旧报纸,上面刊登有父亲等人在会场上聆听省委第一书记陶铸同志作报告的新闻照片。这张照片拍摄的正是父亲担任合浦闸南煤矿矿长期间,当选广东省(合浦当时归广东省管辖)先进工作者代表,出席省年度工作会议时的情景。基层干部当选省代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这说明父亲在工作中表现非常突出,成绩非常优秀,得到了上级领导和群众的充分肯定。</p><p class="ql-block"> 50年代底至60年代中期,父亲转任合浦县公馆公社社长,后面两年,我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记得有一段时间,公社领导配发枪支,父亲腰间总是别着一支手枪。虽然父亲持枪的时间不长,但对我们兄弟姐妹而言,这可是最威风、最自豪的时光了。小伙伴们也非常羡慕我们,岁数大点的孩子还经常怂恿我们把父亲的手枪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每次我们都爽快地答应了,却没有一次付诸行动。其实,我们从来未曾近距离细看过父亲的手枪,只是在父亲保养枪支时,站在远远的地方瞧上一眼。平时父亲是把手枪藏在我们找不到的安全的地方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配发枪支期间,有一次合浦县公馆公社和白沙公社交界处,有两个生产大队因山林、水源纠纷引发群体性事件,父亲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成功劝退了剑拔弩张的双方群众。出发前有人提醒父亲带上枪支,父亲没有采纳,说武器只能用来对付敌人,不能用来吓唬群众。父亲对群众始终怀有深厚的感情,那天他坚持徒手来到出事地点,找双方群众交谈,深入调查了解发生矛盾的详细原因。同时向群众宣传政策,分析利益得失,把每一句话都说到群众的心坎上,使大家心服口服,最后双方握手言和。</p><p class="ql-block"> 我刚上学那年,父亲在反地方主义运动中靠边站。运动开始没多久,父亲便和一批在运动中“犯错误”的同志,被集中到南流江入海口处,一个叫党江的乡镇,参加修建防洪堤劳动。那阵子我们家像笼罩上一层浓浓的雾蔼,透都透不过气来。一天,母亲把我们兄弟几个叫到一起,说我们的父亲顶撞县领导,犯了错误,被送到外地写检讨接受审查,叮嘱我们在学校一定要好好听老师的话,不要惹事,家里不能再添麻烦了。</p><p class="ql-block"> 那段时间我们兄弟几个变得特别老实,说话待人谨小慎微,甚至到了低声下气的地步。直到有一天,在公社政府机关当勤务员的彭叔叔,以及我们住所附近的铁山生产队的杨叔叔找到我们家,说要带我和哥哥去看望父亲,我们才兴高采烈起来。但母亲仍然闷闷不乐,觉得父亲还处于有“罪”在身的状况,担心我们去探望父亲影响不好。彭叔叔和杨叔叔反反复复劝解,说父亲是好人、好领导,大家非常想念他。又说不仅仅是他们两位要去看望老领导、好领导,还有很多社员群众也要去看望老领导、好领导。看到两个年轻人那么恳切,最后母亲同意了,那次我们在党江防洪堤工地上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见到父亲时我却忘乎所以了。本来亲人久别重逢都会出现情绪激动难控的场面,比如说说话哽咽,比如说泪流满面,等等。可惜由于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对父亲被审查的涵义认识不深,见到父亲后我的表现非常不近人情,不但不懂得说些宽慰的话,反而一高兴起来就又变“野”了,乘彭、杨叔叔和父亲说话之机,偷偷跑到江边玩儿去了。多年以后我意识到了“工地相逢”中我的举止是多么的懵懂无知,如今每每想起此事就感到无比的遗憾,这件事情也就成了我心中永远抹下掉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按审查组原先的方案,父亲要在党江呆到案件结束。彭、杨两位叔叔用自行车从党江工地把我们驮回来后没几天,有一拨人又来到工地上,强烈要求审查组撤销对我父亲的审查。这拨人是拉新毛矿事故遇难者的家属及街坊邻居,他们为我父亲被强制“劳动改造”打抱不平,联名上书称父亲是好人、好领导。之前不久,公馆公社辖区内的拉新毛矿发生坍塌事故,一名矿工在事故中死亡。县派出工作组处理此事,但他们怕承担责任,工作中互相推诿,迟迟不作出决断,死难者尸体堆积多天,开始腐烂变臭。父亲看不惯这种作风,就挺身而出,带领公社其他人员前往矿场将死难者尸体拉回交给他的亲人,同时做好伤亡人员善后处置和家属安抚工作,死难者家属及群众对此深受感动,逢人都夸父亲。虽然接连有群众为父亲说话,审查组也查不出父亲的“罪状”,但他们坚持要继续查下去。</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我的脑海里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也留下很多故事。其实,我并不是没写过有关父亲的文字,几年前我们兄弟姐妹按客家习俗,在老家举行了祭拜父母双亲墓葬的仪式,我曾专门起草了一篇祭文,祭文的内容是这样写的(摘选):</p><p class="ql-block"> 恭惟 </p><p class="ql-block"> 先父陈承镮,一生光明磊落,广受</p><p class="ql-block"> 褒扬;品德端正,业绩亦彰;公道</p><p class="ql-block"> 正派,忠孝守方;严于律已,心胸</p><p class="ql-block"> 宽广;与人为善,亲近乡党;疾恶</p><p class="ql-block"> 如仇,秉性刚强。早年求学,锦心</p><p class="ql-block"> 绣肠,投奔革命,赤心向党,加盟</p><p class="ql-block"> 南路,游击山岗;建国初期,崭露</p><p class="ql-block"> 锋芒,堂排坐镇,璋嘉施张,区府</p><p class="ql-block"> 谋士,法庭干将;跃进年代,辗转</p><p class="ql-block"> 城乡,团委书记,联社执掌,劳协</p><p class="ql-block"> 主席,国营矿长,机关辅弼,乡镇</p><p class="ql-block"> 担纲;文革蒙冤,被贬僻壤;晚年</p><p class="ql-block"> 逢春,重沐暖阳,官至七品,祖耀</p><p class="ql-block"> 宗光;离而不休,老当益壮,街情</p><p class="ql-block"> 族事,辛勤奔忙,筹建胡满(祠),</p><p class="ql-block"> 不负众望。 </p><p class="ql-block"> 祭文追忆、歌颂了父亲的一生。 父亲不满十八岁加入共产党的地下游击队,建国初期参加土改工作队、剿匪工作队,1953年进入县城机关,担任合浦县廉州镇共青团团委书记、县手工业局局长、县联社主席,抽调县政府工作队。1956年调往合浦专署国营闸南煤矿任矿长,同时担任矿区安全督导队(指挥部)总队长(总指挥)。 </p><p class="ql-block"> 1959年以后,父亲从工业战线转到农业战线,担任合浦县公馆公社社长。不久在运动中受到打压,被贬至基层卫生院工作,十年动乱时期批“走资派”没少挨批斗。父亲虽然受到不公正对待,但他始终相信党、相信组织、相信群众,不计前嫌。父亲一生坎坷跌宕,但他胸怀坦荡,乐观向上,阳光开朗。晚年他曾以调侃的口气写过一副对子,对自已的一生作出了总结: </p><p class="ql-block"> 开台气盛心浮携五队;</p><p class="ql-block"> 大轴神衰体弱度三沙。 </p><p class="ql-block"> 这副对子概括了父亲参加工作以后的经历,走过的道路,体验过的人生。前半部分舒心顺利,后半部分失意惆怅。对子上联中的“五队”,即:游击队、土改工作队、剿匪工作队、县机关工作队、矿区安全督导队;下联中的“三沙”,当指沙岗、沙田、白沙(公社、乡镇)了。</p><p class="ql-block"> 文字总算写出来了,但由于水平有限,这些文字无法把父亲完美的形象,更无法把父亲光辉的一生书写出来,权当是从几个角度、几个侧面对父亲作记忆罢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父母亲各时期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50年代初期,父亲任合浦县手工业局局长、供销社社长、劳协主席。</p> <p class="ql-block">  1956年至1959年,父亲调任合浦专署国营煤矿矿长,母亲于1957年底从老家随夫进入煤矿工作。1959年撤销合浦专署,国营煤矿下马,父亲转任合浦县公馆公社社长,母亲跟随父亲到公社企业工作。</p> <p class="ql-block">  1965年初,父亲受到不公正对待,被贬到合浦县沙岗卫生院任院长。之前一年,我姐考进合浦艺术训练班读书,此照是暑假期间,父亲携带我和大弟到县城看望姐时,在照相馆拍摄的留影。</p> <p class="ql-block">  1967年底母亲工作的工厂由社办企业改为城镇联社。此照是母亲携带小女儿看望大女儿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1970年父亲从沙岗卫生院被贬到更边远的沙田卫生院,1974年转任白沙卫生院院长。</p> <p class="ql-block">  1980年代初组织为父亲纠错平反,拟恢复他的职级,重新安排职务。父亲考虑到年龄、和身体状况,提出调回母亲工作所在地公馆镇的县中心卫生院工作(院长)。组织同意了父亲的要求,同时明确父亲行政级别为正处级,直到1988年在中心卫生院总支书记位退下离休。</p> <p class="ql-block">  1980年代父亲参加县属单位干部会议(第二排左二为父亲)。</p> <p class="ql-block">  离休后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退休后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母亲晚年和孙女划划在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