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千年郭怒

——昨天是父亲离世七周年祭日，谨以此文祭献父亲的在天之灵…… 一九三一年六月十二日(公元1931.7.26)临近午时，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妇急匆匆地往家里赶。由于她打小便缠了脚，这条路又坑洼不平，再加之又怀胎十月即将临盆，故显得异常的艰辛、笨拙，浑身的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虽咬牙坚持，但怎奈离村子还有一里地之遥……此时，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暗叫一声“不好”，情急之下跳到旁边的小河沟里，随后炎热安静的河沟里就传出一声声婴儿的啼哭……而这个降生在野外的新生婴儿就是父亲……这条小河沟便是地处山西省右玉县威远镇火烧洼村村南的“泉子沟”，故父亲的小名就叫“四泉”，因为父亲行四……其实，这一天祖母打早就出地干活去了，临近中午突然感觉肚子一阵阵的疼痛，于是才急急忙忙往约三里之外的家里赶，中途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将父亲就地降生，随后她将父亲的脐带扯断，又从身旁拔一些杂草把父亲包盖了起来，才又拖着浑身是血、疲惫不堪的身子慢慢走回家中……父亲是祖母叫别人去把他抱回家的……事实上，祖母这个人看上去是个瘦小且十分柔弱的女人，但却是一个极其勤劳而善良之人！祖母很小就没了母亲，几个弟弟都是她一手带大的，而祖母又比祖父年长几岁，所以祖母把祖父象惯弟弟一样惯着，加之祖父从小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富二代”，故里里外外的琐事儿祖父从来都懒得管(巜旅途杂记》有所叙述)、更懒得去做，且从来都是家里真真正正的家主儿……祖母一共生有六男一女，但唯一的女儿却在刚出生便被溺死在盒里……关于此事我一直不解其中的真正原因……父亲出生时，早已家道中落……尽管如此，由于祖父是个远近闻名之人，曾经的家境又十分殷实，所以父亲们弟兄六人的婚姻之事也并没发愁过，除六叔因种种原因没有成家外，祖父给另外五个儿子前前后后娶了七房媳妇，其中包括父亲的一房“童养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未满十八岁就毅然决然地参军闹革命去了，时间是1948年。 父亲降生的地方(夏天景色) 父亲降生的地方(冬天景色)，我小时候这条沟还很深，一年四季泉水长流(整条沟也就一公里长短)，夏天可以掏雀，冬天可以溜冰。如今早已变成种植庄稼的田地，泉水已不复存在，悬崖也基本坍塌成土坡…… 父亲参军时，正值全国解放前夜，那时大的战役基本上已经结束，所以只参与了一些零星的解放全国的小战役……直至解放初期的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大批解放军战士跨过鸭绿江参战……也就在第二年的1951年，父亲也毅然随大部队入朝参战……1952年春天回国休整一段时间后二次入朝作战，直到朝鲜战争结束后才同战友们凯旋而归……由于平时父亲极少提及那场惨烈的战争，所以对那场“立国之战”从父亲那里很少听到相关细节，唯一一次聊起一位战友时才简简单单的提起来过……父亲说，一天晚上敌人对他们的阵地狂轰滥炸，于是父亲和一位老乡(相距火烧洼村只有八里地的南八里村)就坐在战壕里聊的正热乎，一枚炸弹突然落在了他们附近的战壕里，对此父亲也习以为常，所以还在一个人说着话，过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有了回声，他这才爬过去一看究竟，借着炸弹爆炸后的火光，才看到那位战友的头部被炸弹碎片击中，已经光荣牺牲了……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战友牺牲在战场上，可以想象得到这会在他的心中留下多么巨大的伤痛，随后的日子里对这场战争闭口不谈……这也或许就是为什么父亲终其一生也极少为子女们谋求利益的真正原因所在吧……父亲生前其实经常说一句话：“能从枪林弹雨中活着爬出来，算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现在想想，这也确实是人生中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儿了！现在回头想想，父亲的命确实很硬，经历了几年炮火连天、血雨腥风的战争洗礼，在他的身上竟然没有留下更重大的伤痕，有的只是一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枪炮擦伤而已，这也算一个奇迹了……是啊，就像三爹郭富那样，他1946年8月参军，第二年就壮烈牺牲(据说牺牲在甘肃省西华池县)了，牺牲时年仅17岁(这样的烈士光我们村就有好几位)……1955年军队受衔时，父亲被受予少尉军衔，并任连队副指导员，后晋升为中尉，任连指导员……父亲小时候并没有上过学，但进入部队后，受到部队的重点陪养，前后三次进入部队院校学习升造……在军校学习期间，虽然以前从未上过学，得从头一点点开始学起，但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尤其是在数学方面，什么函数、代数，都不在话下，父亲在数学方面有着很高的天赋，这一点我真是终身甘拜下风的，因为直到现在，有关数学方面的东西都搞不太明白，更不要说是去解那些令人头皮发炸的代数了…… 朝鲜战争战利品(不锈钢小勺与瑞士山度士女式手表) 1960年，父亲回家探亲时，经人介绍认识了未满18岁的母亲(母亲1942年8月生人)并结婚，第二年我便顺利出生……我出生后父亲把我和母亲接到了部队生活，当时父亲正在山东青岛、烟台一带驻防……1963年初，父亲转业回地方，前后在牛心公社供销社、高家堡公社供销社、庄旺坡公社供销社任主任，后任庄旺坡公社武装部部长。随后又参与了全县两大重点水利工程的建设工作，即滴水沿水库工程和常门铺水库工程……1979年，父亲调到县公安局工作，并任行政拘留所所长，直到1992年离休。父亲这个人其实很少记较个人得失，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基本上不去作什么辩解，这在他的各种相关资料里的出生年月上便能看出些许端倪，所以查遍手里所有有关父亲的资料，其最大的出入就是他的出生年月问题，不是1930年出生(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便是1931年出生。更有甚者，在一份奖章证书上出生年月竟然填的是1933.7月……可能在父亲心里是这么想的，出生日期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确定是自己经历过的就行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混乱结果……其实，父亲的准确出生年月应该是1931年7月份，因为父亲是属羊的，这一点估计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会搞错(除非是刻意为之)，而1931年恰好是农历辛未年，月份应该也不会有错，至于日期，那就说不准了，生活中阴阳历混淆也是常有的事儿……父亲的一生其实很苦很苦，老年丧子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加之其他一些“意料之外”的事儿发生，使得他曾一度陷入沉默寡言、疾病缠身……直到我儿子的降生，才使他重新拾回生活的勇气……父亲虽然一生耿直、善良，但他却缺乏祖父那种心胸宽广和八面玲珑的为人处世之道，尤其是后者……父亲一生好酒，常和自己的属下一起把酒言欢，无论是喝多少酒，大概率酒钱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出。但对此他也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从未见过他因此而喝的酩酊大醉，影响到工作和生活……父亲工作起来认真负责、公私分明，小时候去父亲工作的地方，售货员阿姨偷偷塞一块糖给我，我都不敢要，害怕父亲知道教训我……那时候的供销系统其实是一个许多人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但在我的印象中，我们五口之家的生活一直都过的很紧巴，因为就母亲一个劳动力挣工分，工分少不说，分的粮食又都是最次的那种，而每年的口粮款都很少能按时交纳，直到1980年才将拖欠队里的300多元的口粮款交齐，那时我们家已经迁居县城……父亲自然更是一个爱憎分明、疾恶如仇之人，生活中遇到的一些“可恨之人”，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牢记心中不再与其交集……当然，最让他铭记于心的当属日本人与美国人了，抗日战争他没赶上，但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他是亲手杀过美国人的，仍然感到难减心头之恨，因为“国仇家恨”是永远难以忘怀的一种深仇大恨，这，就是一种真正的军人情怀……二零一七年二月十一日(公元2017.3.8)亥时，父亲因病医治无效在家中去世，享年86岁。父亲的一生是无愧于心的一生，所有的不完美才是他真正平凡而又充满豪气的人生！ 父母亲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