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之永堂》美篇集， 第二集，《至爱家人》， 之十

Cjl1949

   媳妇 

文章作者：陈継立

美篇制作：陈继立

《四》

贤妻良母

70年代末，家里仍然很穷。

80年代初期，两个孩子上小学三、四年级，家里的日子更紧 巴了。

我上高中之时正值“文革”时期，不仅想上大 学的美梦破灭了，思想观念也乱了。

直到1976年，我还觉着读书真的无用。

粉碎“四 人帮”以后，从“读书无用论”一下子又变成了“万般皆下品，唯 有读书高”。好像人人都明白了“学而优则仕”、“知识能改变命运”的道理。

一时间，全国上下掀起了 学外语、考大学的热潮。

那个年代家中无电视机，原来有个半导体收 音机，坏了之后再也没买上。我所在的工厂，车间里不订报纸，报纸只是科室里有，我 们见不到。平时不读书，不看报，不听广播，上班只知道干活，下了班只知道玩耍，国家大事知道得很少。所以国 家恢复高考一年多了，我竟然半点儿不知。

1978年下半年，听车间 一同事对我说，某某人考大学没考上。“考大学?什么条件的人可 以考?什么时候的事?”我吃惊地连问。当得知大学招生已经进行两届了，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报考的时候，我有点儿傻了眼，心急火燎地回 了家，兴奋又激动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弟弟第二天就花了11元钱给我买了一套数学自学丛书，以实际行动支持我参加高考。那 时候11块钱将近我半个月的工资，弟弟知道我没钱，为了支持我考 大学，他是自掏腰包给我买的。我起早贪黑地复习了很长时间。

谁能想到1979年国家又改变了高考政策，不再从往届高中毕业生中招生了。大学梦 ，再一次被彻底摧毁了。

从那之后我做了数十次真的“高考梦”。

梦中， 教室里坐满了原来初中高中的同学。当大家都很快地交试卷的时候，我却连座 位都还没找到。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位子坐下，卷子上的试题一道也 答不上，最终卷子没好意思交，灰溜溜地走出了教室。

梦中，被大学录取的同学名单在一中办公楼前张榜了，班里许多同学都发了录取 通知书。因没交试卷，我没脸靠前看，也不好意思向被录取的同学祝贺。

梦中，我连续复读了六七年，到头来仍是什么也学不会……

类似的梦做 了一次又一次，看来大学真的是上不了了——连做梦都考不上!

因为有着极其强烈的上大学的愿望，而最终未能实现，所以一 直心有不甘。像我这样有这种愿望而未能实现的人，大部分都把自 己这种强烈的愿望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一般对孩子的学习都抓 得很紧，当然我也不例外。

有一次，去学 校开家长会时，镇一中的邱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老陈，你这 两个孩子很聪明，是大学生坯子，但必须抓紧，要是不管不问放松了管教就太可惜了，到时候就懊悔了。”这些话我深深地记在了心里。所以一直没放松对自己孩子的管教。

年轻时我的脾气很坏，又急于望子成龙，不懂得什么循循善诱地教 育，在管教孩子时往往气急败坏，非打即骂。

其实两个孩子上学时学习成绩都很 好，只是有时因完不成作业或不遵守课堂纪律等事惹一些祸。

那时候考大学非常难，能够考上大学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我的老大考大学那 年，他班里54个学生只考上他们4个人，其中还有个委培生。

我对两个孩子挺有信心，期望值太高，只知道和那些顶尖的学生攀比，所以一有不如意处就体罚。

有一天，老大因为逃学被我 拖到我家南小屋的炕上，关上门，拿起炉钩子就不管轻重的打上了。以前他挨打都 只是哭，这回孩子第一次哀告:“爸爸，你别打我了!”一句揪心 的喊叫声，使我难受地泪如雨下。从那以后，我再没打过他们，直 到现在，不管看到谁打孩子我就心痛。一个被关在屋里无助、恐 惧、哭喊着、被暴打的孩子的画面一直揪着我的心，一想起来心 里就不好受。

媳妇文化水平不是很高，家里父母也几乎不 识字，非常正规的家教肯定也是很少，但媳妇却像是大户人家的闺 女，没有丝毫泼妇的言行。

媳妇没有上高中的经历，也没有考大学的欲望，更没有觉得自己应该接受高等教育而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的感受，但在管教孩子这事上，媳妇和我配合默契，无论我怎么管孩子，媳妇从来不阻拦，但也不会火上浇油。

那次我打孩子打得厉害，媳妇第一次一改事事顺着我的常态，认真地把我说了一顿，当看到我也是后悔不 已时，她就再也没提起过。

媳妇性格内向，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办 起事来不温不火。我呢?却像古希腊医生希波克拉底和古罗马医生 盖仑所描述的那种“胆汁质”类型的人，遇事情绪容易冲动，一句 话不来就急。我俩性格虽是一张一弛，却也能相得益彰。每次遇事 都是媳妇先让步，或是默不作声，眼看着可能爆发的“战争”很快 就相安无事了。

在我家生活还很困难的时候，因为儿子学习累，怕孩子营养 跟不上，媳妇总是想方设法、变着花样把饭菜做得可口好吃，邻居 张吉利不止一次地称赞说:“弟妹真中!”

清晨，我们爷仨还 在呼呼地睡大觉，媳妇就早早地把饭做好了。

每天下班后，媳妇顾不得上班时的劳累，一到家就急急忙忙地准备饭。

炎热的夏天，家里连个电风扇也没有， 一顿饭下来总是浑身大汗淋漓;

寒冷的冬季，天寒地冻，简陋的厨 房四面透风，手脚冻得生疼。凌晨做饭的时候，手刚一动盆碗就能 粘在一起，有时冻得手哆哆嗦嗦的火柴都划不着。但是，即使再冷也得一天三顿做饭、刷锅、洗碗。

媳妇是个喜欢打扮、讲究穿戴的人，宁愿吃得差点儿也得穿得漂漂亮亮的。然而，那些年为了让孩子能吃饱穿暖，她一年下来连 件新衣服都舍不得做。有点儿好吃的，她先让给孩子和我，而自己 却专拣那些不可口的，或是上一顿的剩饭剩菜吃。结婚四十多年如 一日，至今还保持着过去的作风。

孩子上了高中，花销大了，媳妇 更加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但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她还是从本来 就很紧张的家庭预算中拿出点儿钱给孩子买些可口的食品，每天早 上给他们每人煮上一个鸡蛋。那时候这就算是增加营养了。

我和孩 子们身体一直很健康，与媳妇的精心呵护是分不开的。我和孩子应 当永远感谢她。

　　1994年3月，我开了个中医诊所。从此， 日子慢慢地好了起来，家里也有了点儿余钱。

孩子大学毕业后，在 单位里干了不长时间就开始经商。开过家具店、酒店、装饰公司……20岁刚出头就当了好几个公司的总经理， 俨然一个大老板。由于年轻没经验、哥们儿义气重，又不善于经营管 理，几年下来，把我开诊所挣的那点儿钱全部交了“学费”。

以 前穷日子过惯了，原来没有钱，现在有几个没舍得花的钱被儿子经商交 了“学费”。说实在话，当时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觉着孩子亏 上点儿钱买个教训、增长点儿见识、积累点儿经验，对于他以后的 人生也是好事。

好多亲朋好友都怪我对钱不该放得太松。而我对孩子因经商折的钱没懊悔过，从没 说过懊悔话，没有责怪过孩子，更没在外人面前贬低过孩子。在孩子们做生意极不顺利、屡战 屡败之时，我和媳妇从没对他们绝望过，因我觉得他们有不言败、 不服输、能有作为的精神和毅力，所以我对他们一直很有信心。即便 在他们亏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也相信他们一定会浴火重生、再创佳绩。

媳妇的心比我的心还宽，无论出现多大的挫折，没说过一次泄气和埋怨的话，在她那里，孩子做生意亏掉的钱好像不是自己的。

媳妇从不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即使对自己的儿女也不说三道四，有时我对孩子说些不满意的话，她就会及时地制止我:“快别瞎嘟嘟了。”

我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不仅儿子孝顺，两个儿媳妇都非常善良、孝顺、 善解人意，我们两人都非常满意。人家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我 看媳妇早把两个儿媳妇当作自己的贴身小棉袄了。别看媳妇话不 多，儿媳有些营生做得不好的地方，媳妇接着就会婉转地指出 来，但在背后她从不说儿媳妇的不是。

80年代，我家的生活过得很苦，吃饺子的机会不是很多，但每 次包饺子时，媳妇总是首先安排儿子把包好的饺子送给我父母。事 情虽然不大，但对孩子却产生了深刻的感染力。

在我的工资每月只有36元的时候，每逢过春节，我们就给岳父 家60元钱。随着收入的增加，这些年给岳母家的钱也是越来越多， 每到逢年过节和岳母过生日时，媳妇都会把钱提前送过去。

儿子们在外地工作，回家的时候都会抽时间去看看他们的姥姥 和舅舅们，每次去的时候都给他们分个大红包。

孩子们和姥姥家的人有深厚的感情。他们经常回忆起小时候走姥姥 家和到飞机场粘“节 留”(知了)时到姥 姥家玩的情形。“姥 姥家那时候挺穷，但我们去了，她总是想办法做点儿好东西给我们吃，小时候我就愿意 上俺姥姥家，姥姥是真亲我们。”老大不止一次满怀深情地说过。

钱，能起到改变生活状况甚至改变社会地位的作用。所以，为 了让长辈们过得好一点儿，改善一下生活，有孝心的孩子往往要经 常给长辈们送些钱。当然，送钱不是有无孝心的唯一标志，但这是 孩子们孝顺父母长辈的一片心意，也是孝心的一种表达方式。孩子 对长辈有这样的孝心，都是媳妇带的好头。

儿子们经常说，他们之 所以懂得孝顺父母，就是来源于母亲的言传身教。是母亲对爷爷奶 奶的孝顺行为深深地感化了他们，教育了他们。身教重于言教，在 我家里，媳妇是典范。

2002年，儿子们在广东做生意，为了照看孙子，媳妇去南方住 了几个月。我自己在家吃得舒服、睡得踏实，只是偶尔通通电话， 从没有什么寂寞、无聊的感觉。

谁知如今竟然不行了，前年因儿子 有事外出，没人照顾孙子，媳妇在北京住了不到10天的时间。我在 家就待不住了，心里空落落的，整天坐立不安。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了，半夜醒来看阵子电视，疲劳了 再迷糊阵儿，弄得白天头昏脑胀的。那些日子真有离了媳妇无法生 活的感觉。

过去有句话叫“少年夫妻老来伴”，此言不虚。如今上了点儿岁数，媳妇的心越来越细，对我的照顾真可以 说是无微不至。

我每次出门前，媳妇就帮我整整衣服，打扑打扑身 上的灰尘，瞅瞅裤腿是不是装在袜筒里，看看脸洗干净了没有...... 我粗鲁了大半辈子，大小事得媳妇操心。

晚上睡觉，媳妇每次醒来 总是给我盖盖被子、拉拉压着胸脯的胳膊，每遇到打呼噜、做噩梦 时，媳妇就把我晃醒，帮着我擦汗，关心地问这问那。

有时候， 我的手刚放在头上，媳妇就会问:“头痛?”手在腹部一摸，问: “肚子痛?”手一接触胸部，就会焦急地问:“心脏不舒服?”饭 少吃几口就会问:“不爱吃?胃难受?”既像个大人照顾孩子，更 像个懂得望、闻、问而不需要切诊就能了解病情的老中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