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听刘会计说，龙总来黄州了。张律师立即打电话给他，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新公司报税的事情落实没有，账上有没有新的按揭贷款进来。可电话通着，他却没接。张律师按捺住急切的心情，以为他正在那个部门办事太忙无法接听电话，待他有空时自然会回过来。但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音讯。张律师有点纳闷，龙总不会出啥事吧。</p><p class="ql-block"> 龙总其实并不是忙得顾不得接电话，他突然就推开了张律师办公室的门，背着他常背的藏青色大背包出现在他面前。边问候边开玩笑：“张哥安好！还在写你的长篇小说啊，咋这么敬业，也不出去玩玩！”张律师仰头望着他，不搭他的话茬，招呼他坐下，就去烧水泡茶。再次坐在桌前时，他问龙总：“为啥不接我电话呢？听说你来了，我赶紧打电话询问新公司记账报税的事情，你倒好，连电话也不接。”</p><p class="ql-block"> 龙总迟疑一下说：“你没打电话呀！你打我咋会不接呢！你问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刘会计爱报税就让他报吧，无非是四个点的税款想让新公司支出，那就支吧。但财会还是要记账公司来做，不会交给文总他们。”</p><p class="ql-block"> 张律师是个较真的人，他把自己拨打电话的留痕拿给龙总看，龙总又翻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叹息一声，这是咋回事，怎么没接上。然后马上转换话题：“张哥，张大哥，直到今天新公司账上也就到了四百万元。你知道，咱只拿到20万元，文总他们拐弯抹角把80万元拿走了！如果不是你的面子，我能同意他们拿走？”</p><p class="ql-block"> 张律师一听就有点坐不住了：“龙总你咋这么说话！那天我在庙会上和你通话时，你来一句文总拿走这80万元是我担保的，我就有点生气！明明是咱和王书记，张总几个人在售楼部张总办公室一块协商确定的，你也同意的，怎么把责任全推在了我身上？再说了，春节前有关部门二十多人前来我都没同意，为这事连你都说人家准备收拾我，让我提高警惕。年后人家从市上到区上到监管部门，铁了心要让新公司出这笔钱，否则啥都甭弄，咱是为了顾全大局，更是为了包括你在内所有债权人的利益，才委曲求全同意支付这80万民工工资的，怎么成我做主要给的！上次咱定这件事的时候我都说了，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咱不是没办法吗，事刚过，境未迁你怎么就胡言乱语呢？！”</p><p class="ql-block"> 龙总见张律师真生气了，又绕个圈子弯转地说：“若依我之见，我是不会同意的。拖上两个月看他们能咋的。但为了维护张哥你的威望和面子，树立你的高大形象，既然你提议同意支付，我怎么会反对呢！张律师张大哥，我的意思是咱俩方的利益是一致的，捆绑在一起的，你可不能屁股坐翻了，咱俩三年半以来，一百次一千次地上当受骗，难道你还不明白，还不清醒吗？跟一个毫无诚信的人打交道，你怎么不接受教训呢！”龙总的话，既有褒有贬，既推责任，又哄又拉。张律师一下子就明白了龙总的心事。这个狡诈的年轻人，这个在商界金融界打拼了近二十年的商人，他已经是第三次怀疑自己了！这或许是他为人处世的长处，但也是短板。张律师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前几天关于这件事写成的文章拿给他看，让龙总明白自己是怎样一个人，不是自吹自擂，他的心目中只有正义，只有职业道德和自己应该维护的当事人合法权益。他十分严肃地告诉龙总：“你放一万条心，就你和文总而言，我的屁股不会坐在任何一方，我只认公理，只认合法利益！你小伙想多了，也小瞧我了！”</p><p class="ql-block"> 不过龙总走后，张律师不由仔细思想这件事，这也不全怪龙总疑虑重，心事多。自己对许多事情的处理，太过坦荡，太过正直，却缺乏谋略，不习惯使用智谋，经常会落下出力不讨好，还惹人不高兴的结果。譬如春节前有关部门组成的解决民工工资上诉专班上门解决问题，自己完全可以把新公司老板龙总介绍给人家，自己袖手旁观即可，因为80万元是要新公司出的，与管理人何干？自己却奋勇向前，把人家一帮人问得无话可说，明显是被羞辱着离开。虽说也是在维护广大债权人利益，但小胳膊终归没拧过大腿，后面还是做出了让步，得罪人屁用没顶。这不还在龙总这落下了不是，真有点不值。看来与商人打交道与政界交往，不是只懂法遵法，坚持正义和公道那么简单，还要识大体顾大局，更要有智谋才对。自己虽不是愣头青，但忽视了斗争的策略。</p><p class="ql-block"> 在龙总身上，张律师不断看到商人的机灵，年轻有为，且“奸诈”无比。他说得和管理人利益捆绑在一起没错，但还有相互之间的先后多少之争，不得不既合作又斗争。</p><p class="ql-block"> 张律师想到龙总故意不接电话这一茬，既好气又好笑。早上遇见赵总，说起交税的事情，本质上还是为龙总争取合法利益。因为赵总如果帮忙让财政局补开1472万元的收据，税务局同意减少转让土地使用权交易的所得税，税额在500万元左右，可为龙总挽回400万元的损失。这个的确值得。但所涉及的人以及相关事务，又够张律师忙活的了。因为张律师得代表破产企业这个具体的纳税人去完成，而胜利的果实却是龙总拿大头，其他的债权人得小头。其中的操作过程得有多么复杂和艰难，张律师已经有所判断，龙总的心思现在还难猜。不由张律师对赵总再一次慨叹，自己经手办理的这个破产案件，涉及九方利益，矛盾纠葛层出不穷，大约在这个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一宗。办得结果良好，将会自豪无比，如果办砸了，近四年的心血将付诸东流，留下终生遗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