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野菜

快乐老家

　　正吃早饭，邻居三嫂过来了。

三嫂给妻子说：今天天气好，没风没火的，吃过饭咱去工业园区挖野菜吧。

三嫂就住在我的东侧，相距有五十多米。三嫂，农家主妇，膝下三儿一女，今年六十九岁，长年的辛劳，给她的眼角留下了浅浅的鱼尾印迹。但她那浓密油亮的短发仍是那么乌黑，眼睛明亮，闪闪有神，高挑的个儿凸显秀气。三嫂说话响铃叮当，笑容天天刻在俊俏的脸上，显露着女人特有的活力与气息。

我们带上小铲和袋子，行驶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

　　三月，春寒料峭，最先给人们报春的是荠荠菜。

荠荠菜，生命力极其顽强，沟壑边，大路旁，田野里，地头上，不管你是肥田还是瘦土，只要是有野草生长的地方，它都会芸芸众生。叶子绿绿的，嫩嫩的，有的已长出一个高高的亭子，上面伴有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花，随风摆动，不与百草争容，却显一枝独秀。这个时候的荠菜鲜嫩，也是最好吃的。

三嫂子挖着野菜，讲述着她家里过去的生活故事。

记得我四岁半那一年，各家各户不再做饭，一个生产队一个食堂，好几百口人聚合在一起吃大锅饭。俺爹是生产队里的队长，他说食堂要做到“一大二公”，公共食堂办得越大，越能体现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才能全面贯彻党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路线和方针，才能适应“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理想需要。每到开饭点，馒头，面条，大米饭，有时还能吃上鸡蛋，粉条杂烩菜，公共食堂里到处都充满了欢笑声。

自家不让做饭了，就让社员把家里的粮食交给生产队。党员干部人人带头，社员群众争先恐后，收来的粮食不过秤，也不付费。俺爹把家中缸里的麦子主动交给了生产队，还得到了大队张贴大字报的表扬。谁家私藏粮食，那是要挨批斗的。俺爹还说，马上就要实现衣食无忧，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了。

袋子装满了野菜，我们坐下来休息，三嫂继续讲下去。

大锅饭吃了一年多，遇到了天下大旱，一旱就是整整三年，粮食颗粒无收。公共食堂实行限量，按人头分股打饭，成年人为整股，学生的和丧失劳动能力的为半股，小孩多是四分之一股。整股饭给两个糠饼或窝头，一勺稀饭或面汤。早上糠，中午汤，晚上稀饭照月亮。到后来，公共食堂也维持不下去，关门了。

老百姓节衣缩食，忍饥挨饿，只好去地里找野菜充饥。吃过毛毛草、灰灰菜、蒲公英、车前子、烂眼猴、肿手棵等。后来，地里的野菜也挖光了。

春天，树上的叶子刚发芽，嫩得很，就吃树叶子。在我的记忆里，吃过柳树叶，吃过杨树叶，吃过桐树叶。最好吃的是榆树叶，没有怪味，从榆钱到榆叶，从春天可以吃到秋天，可谓保命菜，长年吃也吃不出病来。最难吃的椿树叶、槐树叶，又苦又臭，吃得脸都肿了，还吃过多种树皮。我饿的皮包骨头，在地上躺着不会动，也不会走路了，差一点断送了我的性命。爷爷奶奶年纪大，野菜、树叶咽不下，只能熬水喝，还是未能躲过这一劫，活活的饿死了。

三嫂子看看袋子里的殷勤草和荠荠菜说，那个年代，哪有这么好的野菜呀！

　　听着三嫂子讲她家的故事，我也想了很多，很多。

现在，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新农村建设稳步推进，农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乡下人也和城里人一样，不喜欢吃大鱼、大肉了，还说海产品有核辐射，都愿意去挖野菜，学会养生了。

可不是嘛，同学、朋友聚餐专找农家菜馆。饭店里的菜谱上，野菜也是变着花样翻新，起上一个富丽堂皇的名字，价格不菲。

过去漫地找野菜，是为了保命；现在酒店点野菜，你一定是贵宾。今年春节期间的菜市场，野菜的价格，超出了蔬菜的好几倍。每斤香椿芽六十元，洋槐花二十五元，荠荠菜二十元。府东小吃街的榆钱杂面窝窝头、木耳荠荠菜包子，一个八元。蒸茵陈，一盘三十元。尽管如此，消费人群仍是争先恐后，络绎不绝。

现在的野菜，也出现了大棚种植，估计也没有大田地块挖来的野菜味道了。

前段时间的一场小雨，滋润了田野，远远望去，田野里一片碧绿，各种野菜也拱出了地皮儿。望着那长得肥嫩嫩，胖乎乎，水灵灵的野菜，让人看上一眼，就喜上眉梢，下咽口水了。

　　阳春三月，微风拂面。工业园区中心大道两旁的垂柳婀娜吐绿，随风飘逸。

三嫂在回家的路上，又给妻子说：受苦遭罪的饥荒岁月早已过去，人们不再需要靠挖野菜来填饱肚子，保存性命。野菜挽救了我的生命，也永远镌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不但不会忘记，我还会讲给孩子，让他们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