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黄仁柯新著《读史琐记之五》

爱老年人

本文与原文若有不符之处，系因软件功能识别造成，望作者谅解！可及时订正！一一一发布者

克里米亚旁说

（读史琐记之五）

黄仁柯著

文里所谓的"旁"，这里所谓的"旁"，不是旁门左道的那个"旁"，不是旁枝末节的那个"旁"，不是旁敲侧击的那个"旁"，也不是心有旁骛的那个"旁"。更不是读音相近的傍大款的那个"傍"，不是糟践别人、胡说八道的那个"谤"。这里的"旁"，有点解释地理标志位置的含意，也有点旁征博引的指向，更有点触类旁通的味道。如果一定要找点楂子，这"旁"确实也有点"城隍山上看火烧"、"站着说话不腰痛"的成份。"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属于"自由主义"，当然要不得，但是比起助纣为疟，到底也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自古以来都时兴"吹牛皮不犯死罪"。小百姓吹点家长里短古今中外，叨咕叨咕历史上的陈芝麻烂谷子，让后来者认识认识几个历史人物，虽然也谈不上功德无量，到底也可以愉悦身心，算个"没事偷着乐"。老蒲先生说了那么多魑魅魍魉尚且"有鬼无害"，我辈说点外国历史上有鼻子有眼的往事，应该离不了大谱。

一一一作者题记

克里米亚的水很深，有如三面环绕着它的黑海；克里米亚的土很黑，有如数以千万计的埋葬在它胸怀里的战马的黑鬃，克里米亚的草很鲜，鲜得有如浸透了“牛奶的天国”，克里米亚的河很长，长得可以把千百年前匈奴人、契丹人、突厥人、维京人、瓦良格人、蒙古人几百万匹的战马，用历史的疆绳牢牢地有机的穿系在一起….…克里米亚的故事牵丝绊藤，与难以计数的历史人物纠葛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生动幻妙、又沉痛又辛酸的历史谜团。试图在一篇万把字的短文中剖析这种谜团，不仅作者不自量力，读者也肯定缺乏耐心。为此本文只选取几个不可或缺的代表人物和若干经得起推敲的历史细节，把一段繁覆、跪谲、悲惨、血腥的历史往事，浓缩成若干个比较可读可信的历史片断，让读者在这些片断中，领悟历史的玄妙。这个预期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那就只能请读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骑驴看唱本一一走着瞧"了。

克里米亚历经沧桑、"阅人无数"。述及她的"前世今生"，最起码同三个人物紧紧地扣在一起。一个是成吉思汗。成吉思汗虽然1227年8月在征讨西夏落马受伤后不久就去世了，距离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中欧、东欧；西亚、中亚、东亚被蒙古帝国征服还有好大一段路程。但 "西征、南下" 的战略方向毕竟是他制订的。没有成吉思汗猛烈扩张领土的战略方向（或者说雄心？野心？），蒙古铁骑不可能狂风暴雨一般横扫欧亚大陆数万里，朱利安修士也不会给他们安一个 "鞑靼人"（来自地狱的人）这样让人悚懦恐怖的称谓。（见《蒙古帝国》272页）

实际上，成吉思汗生前，也就是1208年，蒙古铁骑已经开始了横扫欧亚的战争行动。战争初起时的强劲对手是契丹人残部创建的西辽和称雄中亚的花刺子模。凭借着在围攻南宋襄阳时采用过的团队冲锋和 "抛石机"战术，蒙古铁骑经过几年血战之后，就碾压了对手的顽强反抗。到1221年，受成吉思汗差遣的大将速不台，更率领所部三万户组成的一支军队进入南俄罗斯草原，实施火力侦察。1223年春末，速不台在一条注入黑海的小河喀拉喀河战役中，击败了斡罗斯（俄罗斯）诸王公和西部钦察人组成的联军。紧接着，他继续武力搜索斡罗斯诸公国直到第聂伯河，而后才折转东向，在与伏尔加地区的不里阿尔短暂交锋后，返回蒙古西部。

实际上，在成吉思汗去世前的几年，他就已经给自己的后世子孙划定了各自的领地疆域：长子术赤领有额尔齐斯河地区（后来成吉思汗又把他的领地扩大，欧亚草原西部地区和斡罗斯诸公国都被包括了进去。次子察合台获得突厥斯坦西部、塔里木盆地和天山地区西部。三子窝阔台获得准葛尔和阿尔泰山西麓。四子拖雷获得蒙古本土。而中国北部，成吉思汗留给了他本人。

成吉思汗经略欧亚的一个重要环节是征服钦察草原和俄罗斯诸公国。这个任务他交给了长子术赤。但术赤从来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去完成这项任务。而且在成吉思汗去世前几个月，术赤先父而去。成吉思汗的计划由此搁浅了好几年。一直到他的三子窝阔台1229年接受古老的突厥 "合罕"（大汗）称号之后，成吉思汗的拓边战略才又一次得到迅猛的推进。剑桥版《中国辽西夏金元史》对此有过记述说： "他（窝阔台）父亲遗留下来的最迫切的任务之一，就是征服钦察草原和斡罗斯诸公国。早在1221年或1222年，成吉思汗就把这一重要任务交给了术赤，但后者全然不顾他父亲如何发怒，从来没有一心一意地完成这项任务。窝阔台成为合罕后，立即重新发动了这场战役。1229年，他派出三个新万户去清除伏尔加河下游地区，以做好对欧亚草原边缘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准备。占据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之间地区东部的钦察部对入侵军队进行了出人意料的顽强抵抗，这破坏了蒙古人后来对乌拉尔山脉以西发动战争的计划，并使之推迟了好几年。

1235年，经过最高级商谈后，老将速不台率领援军被派赴伏尔加地区。1236年抵达战场后，他很快摧毁了抵抗，随后向西攻入斡罗斯和钦察草原，并于1241年，使之◇罗斯）降服。尊奉成吉思汗生前的指示，窝阔台尽责地把这一大片领土分给了术赤的儿子们。术赤的长子斡尔达分到了额尔齐斯河与乌拉尔之间的领土，术赤的次子拔都分到了斡罗斯诸公国和西部钦察草原。"（见《元史》P379-380页）

成吉思汗这场远征，彻底改写了欧亚大陆的历史进程尤其是斡罗斯诸公国，从1241年降服到1502年复国，他们在蒙古钦察汗国的统治下，度过了整整261年的屈辱岁月。为此，"俄罗斯人将钦察汗国统治的三百年称为鞑靼，全有明确的正十个人中公工具其部族。（见日本用以形容蒙古人的暴政。对于'鞑靼人，至今尚未有明确的定义，但基本是指蒙古和土耳其部族（见日本国.出国治明著《十个人的世界史》P188页）

实际上，俄罗斯的谱系可以追溯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很多年前，在一个名唤留里克的首领带领下一部分维京人渡过波罗的海进入拉多加湖畔建立诺夫哥罗德公国。维京人的俄语译音叫瓦良格。于是，瓦良格人就成了他们族裔的新名称。再后来，瓦良格人继续南下到第聂伯河，建立起了基辅大公国。

这已经是公元882年了。因此可以认定，在被蒙古套上牛轭前，俄罗斯人已经在欧亚相交的这片广袤草原上休养生息了四五百年。

虽然蒙古人在征战过程中，对于敢于抵抗的城市居民动辙"屠城"，几万、十几万的杀人，但是对于蒙古统治者的野蛮统治，俄罗斯人并没有停止过反抗。尤其对于蒙古统治者那个"领主初夜权"，俄罗斯人深恶痛绝，他们掀起了曾经轰动欧亚的"杀长子"运动。虽然这种极端的手段并不一定就能够保持俄罗斯血统的纯正传承，但被压迫民族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却也足见一斑。

当然，也有学者对于蒙古人统治的野蛮程度有所质疑日本学者出口治明就在《十个人的世界史》一书中提出一个观点："但实际上，钦察汗国很可能并未实行暴政。实行暴政的是俄罗斯人。一些俄罗斯人加入钦察汗国的高层他们以“向鞑靼人进贡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百姓的财物都到了这些俄罗斯统治者手中。以上是现代学术界的普遍观点。”（见《十个人的世界史》P188页）

总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蒙古民族从马背上打出来的江山并没有维系得太久。公元1335年，伊尔汗国因内乱而解体，分裂成几个王朝，互相攻杀，最终被金帐汗国和帖木儿帝国灭亡。而金帐汗国，也从14世纪60年代开始陷入内乱，而后逐渐瓦解、分裂，导致1502年最终被沙皇俄国灭亡。成吉思汗的其他几个子孙（体系）的结局也悲催如斯。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先后遭到蒙哥和忽必烈的严厉打击之后，窝阔台的家族势力一蹶不振。1310年，窝阔台汗国并入察合台汗国。以后这个汗国尽管遭受帖木儿帝国不断的蚕食，却硬撑着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到了17世纪初，到底陷入分裂。18世纪中期，它在塔里木盆地的残余领土被清朝吞并。而它在北部的疆域，就成了而今的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等五个"斯坦"国。

成吉思汗把欧洲、西亚、中亚生吞活剥地扯进了中国老百姓的视野。让老百姓第一次知道，在远离咱们中国的西方、北方，有一个基辅大公国，有一个克里米亚汗国，还有一个势力强悍的俄罗斯。

与克里米亚息息相关的另一个人物是俄国的陆军元帅陆军司令、塔夫曼公爵、克里米亚哥萨克大盖特曼波将金。可以这样说：没有波将金，克里米亚的近代史很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但是波将金却是命中注定要在克里米亚发挥重要作用。因此，克里米亚的近代史，不可避免地必然会留下波将金难以磨灭的印痕。

这话似乎有点玄乎，其实一点也不。

克里米亚所在的克里米亚半岛面积2.7万平方公里，比咱们海南岛稍微大一点。人口228万。半岛居民广泛使用俄语、乌克兰语和鞑靼语。

大概在公元前1000年吧◇克里米亚就已经孕育着人类的文明了。最早定居在这里的应该是凯尔特人。后来希腊人、罗马人、以及更往后一点的哥特人、匈奴人、可萨人、拜占庭、金帐汗国，都曾经是克里米亚的主人。

1502年俄罗斯灭掉金帐汗国之后，原金帐汗国的领土上，建立了克里米亚汗国、西伯利亚汗国等四个小汗国虽然这些小汗国之间经常拔刀相向，汗国的统治层也更迭频繁，但克里米亚汗国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政治实体，可以说传承有序。当然，换一种表述方法也许更加明白，那就是：金帐汗国1502年灭亡之后的近300年间，克里米亚汗国与正在逐步崛起的沙皇俄国，是两个主体之间的关系，不相统属。

实际上，在金帐汗国灭亡之前的1441年，克里米亚汗国就建立了。当时，一个具有成吉思汗家族血统的名叫哈吉．格来的人脱离金帐汗国，自立为克里米亚和黑海沿岸的可汗。但是，它的继承人明里．格来承认奥斯曼苏丹的最高宗主权。这以后，克里米亚和奥斯曼就以紧张而又相互尊重的关系共存着。克里米亚鞑靼人守卫着黑海，还给君士坦丁堡源源不断地提供金发碧眼的斯拉夫奴隶。在1600年至1655年的55年中，克里米亚将15万斯拉夫人卖到奥斯曼做奴隶。如果奥斯曼需要更多的奴隶，克里米亚就袭击莫斯科大公国。

那阵子，克里米亚汗国有10万骑兵。这些鞑靼骑兵装备六英呎长的劲弓，使用两英呎长的箭，有的骑兵还配备有火枪、圆盾和手枪。正因为有着这样一支精锐，三百年来，克里米亚汗国是东欧最重要的大国之一。它的疆域比克里米亚半岛大得多。在16世纪颠峰状态时，它的统治范围远至特兰西瓦尼亚、波兰、阿斯特拉罕和喀山，兵锋直指莫斯科。而且在16世纪，克里米亚还和立陶苑联手，屡屡对抗莫斯科大公，有一回甚至纵火焚烧了莫斯科的郊区尤其有趣的是，在整个18世纪之前，克里米亚可汗都可以从俄国沙皇和波兰国王那里收缴贡金。能够从沙皇那里收缴贡金，哪个国力之盛，还不是一清二楚了吗？

可是。一连六次的俄土战争让克里米亚的好日子很快就走到了头。1771年，由于尊奥斯曼为宗主国，鞑靼骑兵跟随奥斯曼主力留守多瑙河畔，后方空虚，俄军没费多大周折就顺利地攻占了克里米亚。虽然1774的普加乔夫起义使沙俄不得不撤出克里米亚，但在波将金的精明辅佐下，叶卡捷琳娜二世坚持在与土耳其的议和条约中明确克里米亚独立于奥斯曼苏丹，奥斯曼苏丹只以哈里发的身份对克里米亚汗国实施宗教名义上的控制。

　　这个条款得到三方面的认可。从此，克里米亚风雨飘摇。从十八世纪八十年代晚期起，它的名字不断地出现在一个军事战略家的作战地图上。这个军事战略家就是被人称为叶卡捷琳娜二世 "共治沙皇"的陆军元帅波将金。

波将金1739年9月30日出生在离斯摩棱斯克不远的一个名唤奇若瓦的小村庄。家里拥有一座小庄园和430名男性农奴。在当时的俄国，这样的家境谈不上太富有，但也肯定算不了穷，应该算得是贵族当中的中间阶层。

1750年，11岁的波将金到斯摩棱斯克登记参军。这种情况在当时的俄罗斯很普遍。贵族男孩往往在非常小的年岁，有的甚至在5岁就登记参军，成为后备军人。等他们将近20岁成为真正军人时，军龄已经超过了十年，就可以直接成为军官了。

5年后的1755年，波将金第二次到斯摩棱斯克接受检视，注册进入近卫军骑兵团。注册之后他就回家，进入莫斯科大学读书。

1757年，18岁的波将金获得莫斯科大学奖学金。这个奖学金很有份量。获奖让他得到伊丽莎白女皇一个情夫和重要谋臣舒瓦洛夫的赏识。从此，波将金就进入了女皇和她的宠臣的世界。

就在这个1757年，舒瓦洛夫向女皇引见了波将金，希望女皇注意他的希腊文和神学知识。女皇欣然允诺，把波将金晋升为近卫军下士。这样，波将金有了他人生历史上的第一个军阶。

1762年，伊丽莎白女皇驾崩。继位者、她的儿子彼得三世不到三个月就得罪了俄国统治集团几乎所有的势力。他甚至还命令自己的副官去逮捕他的皇后叶卡捷琳娜，准备把她送到修道院去。情急之中，叶卡捷琳娜绝地反击。在她的情夫奥尔洛夫和一万名近卫军兵士的拥戴下，叶卡捷琳娜乘着彼得三世离开首都的天赐良机，毅然决然地发起政变。

波将金这时已经是近卫军上士。他参与了政变密谋并且在政变取得成功后，走在近卫军骑兵团的最前列。他那一米八十二的矫健身姿和斯拉夫男人轮廓分明的美丽脸膛，让叶卡捷琳娜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政变成功后，女皇原本准备把彼得三世永远囚禁。但参加密谋的女皇亲信没有这么好的耐心。没过几天，彼得三世就被人扼死在狱中。

女皇论功行赏时，作为参与密谋的十一位配角之一，波将金可以在600名农奴和1.8万卢布之间选择。近卫骑兵团长官建议晋升波将金为骑兵少尉。女皇亲笔批示说：“必须是中尉"。（以上史见英国作家西蒙．塞巴格．蒙蒂菲奥里著《叶卡捷琳娜与波将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3年8月版，以下简称《叶》书）

波将金爱上叶卡捷琳娜二世应该是女皇坐上皇位十一年半之后的事了。十一年间，"女皇一直在观察波将金”提携他。1762年的时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波将金会崛起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她见到他的机会越多，就越是欣赏他的聪明才智。我们可以说他俩在逐渐互相接近在两条互相平行却越来越近的轨道上运行。二十三岁的波将金向女皇展示了自己的模仿能力和聪明才智。她很快就认识到，他远不是个拥有美丽头发的小白脸。他精通希腊文，是神学专家，也熟悉俄国各土著民族的文化。但在这十一年半的历史里，他很少登场，并且总是被笼罩仕奇当中。我们在观察女皇及其宫廷的日常生活的时候，能够偶而瞥见波将金从成群的廷臣当中走出来，机智风趣地与女皇对答。然后又消失在人群中。他确保自己每一次与女皇的短暂邂逅都让她难忘。"（引文同上◇P98)

让每一次的邂垢都成为打入人心的钉子，波将金的谋虑之远之深，就是可以想见的了。总之，波将金与叶卡捷琳娜二世"相好"了整整二十 年。女皇在她的宫殿里专门给波将金打理了一个豪华的套房。套房里面有地道直通女皇的居室，波将金可以不经通报就走到女皇的居处，干两个人想干的任何事情。当然， 在这二十年中，无论是女皇，还是波将金，都并不要求对方“专一”而且更不可理解的是女皇一生有12个情夫（一说有23个），其中有好几个（尤其是女皇近六十 五岁上找来的比她小了四十几岁的最后一任男宠祖博夫伯 爵），还是波将金本人精心为她物色的人选。

西蒙．塞巴格在他的《叶》书中，对于女皇与波将金卿卿我我的的情爱故事，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有着长篇累 牍、绘声绘色的描写，尤其是它援引的女皇与波将金之间 的通信（虽然有许多是二人之间仿佛随意写下的纸条），使三百年后的读者也不得不承认女皇和波将金，都有充分的 资格称之为"情种"，可以说，波将金与女皇这段旷世罕见的爱恋，有着许多 吸引人眼球的"卖点"（尽管很多地方与我们东方人的伦理观 念格格不入）, 写一部"艳史"的资料那是绰绰有余。

但 是，本文不想进一步展开这方面的内容了。本文想要告诉 读者的是一桩严肃的历史往事，是一个军事战略家如何通 过文武两手，将一块本不属于它的领土变成它领土的来龙去脉。当然，作为文学作品，我们也不想抢历史学家的"饭碗" 。对于历史史实的条分楼柝，归纳总结，应该是"太史公们"的职责。我们只是想通过波将金成功并吞克里米 亚这个历史事件探究一下波将金作为俄罗斯了不起的政 治谋略家和军事指挥家，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与众不同的用 兵之道？换言之，探究一下在克里米亚这方戏剧舞台上， 波将金到底凭借着什么样的"秘招"，使得他在列强环伺、 虎视眈眈的险恶国际环境下，能够战胜对手、取得一次 又一次的胜利。

可以说，成功并吞克里米亚，是波将金军事战略的胜利，也是波将金人才战略的胜利。综观波将金统率俄军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他在政治、军事、识人用人、善待士兵等诸多方面，确实有着许多足以让后来者研究借鉴的地处

从1774年确认克里米亚汗国"独立"到1884年克里米亚的鞑靼汗庭向叶卡捷琳娜二世宣誓效忠，为了给女皇开疆拓土，波将金耗尽了他所有的聪明才智，凡《孙子兵法》上可以找到的策略（或者说阴谋跪计），他几乎玩了个透。不过，作为一篇有关克里米亚的"旁说"，我们还是少去咀嚼别人嚼过的馍，干脆把波将金在战争中几个最有个性的特点（或掌故）记下来，让读者品读。如果读者能从这些具体事例中得到某种启发，我们花力气写这么一篇“旁说”，也就可以说“累得其所”了。

波将金的用兵之道，在笔者看来，最具波将金特色的在于以下几点。一是网络人才中的国际视野，一是军队改革贴近实战，既要"里子"，更要面子，一是大国博弈中的神出鬼没、游刃有余，一是善待官佐，善待士兵；一是文武之道，就是在寻欢作乐的日子，也是说翻脸时就翻脸选天下人材为我所用，是咱们中国历朝明君一再坚持的国策。波将金有没有读过《四书》《五经》我没有考据，但他在选人用人中的国际视野，却比那些庸禄的官僚明显地高出了一头。在他的"帐下"，王朝的显贵、法兰西的工程师、土耳其的军火商、英国的诗人、罗马的谋士、南美洲的革命者，甚至日后席卷欧洲大陆的拿破仑，都曾投奔到他的门下。

他真正做到了龚自珍所期待的"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不仅重用少了一只眼的库图佐夫，重用了比他大九岁、性情火暴，对他屡屡冲撞的苏沃洛夫，还在他的舰队（分舰队）中，任命了好几个法国人当司令，当造船厂的厂长。这不能不令笔者有时候产生暇想，如果当初拿破仑落拓投奔时波将金收留了他，库图佐夫那把冲天大火，还能不能在莫斯科烧得起来？

当然，波将金的国际视野和他的"小妈妈"叶卡捷琳娜二世的作派息息相关。叶卡捷琳娜二世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伏尔泰、拜伦、（甚至普希金），却都同她有着不浅的交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常年的耳濡目染，波将金的目光国际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接下来说点波将金的军事改革。

每一个具有战略眼光的军事将领都会明白"兵无常形"的道理。兵有兵法，但兵无常法。用兵者必须根据形势的发展对军队进行改革。

波将金行伍一生，经历过难以计数的战阵。尤其是他亲历了与奥斯曼的几场战斗、看到勇敢漂悍的土耳其士兵被那些守旧的奥斯曼将军折腾得狼狈不堪丢盔卸甲，使他愈加感受到了军队改革的必要与迫切。

当时的俄国步兵需要给自己的头发扑粉和梳辫子，这一套动作可能需要十二个小时；步兵的军服非常不切实际，包括紧绷的高筒靴、长袜、昂贵的鹿皮裤子和无法遮风挡雨的三角帽。波将金认为，这一切都只会给士兵增加负担。所以他建议：'消灭纨绔子弟的装饰'。他对普鲁士军人发型的谴责更是典型的波将金式：'整天就是花功夫在发型上，把头发弄卷曲、扑粉、扎辫子。这是士兵的工作吗？他们又没有贴身男仆。再说了，他们要鬈发干什么？所有人都同意，经常洗头和梳头比扑粉、涂油脂和面粉、用发卡，以及梳辫子卫生得多。士兵的军服必须简洁利索。

在这些方面，波将金的思维领先于时代很多年。他不像当年绝大多数西方（和俄国）将领那样盲从残暴的普鲁士军事制度。他在设计新军服时借鉴的是哥萨克的轻便服装，而不是操场设计的僵硬古板的普鲁士军服。他设计的新军服后来被称为'波将金式"军服：暖和而舒适的帽子能够保护耳朵，发型较短，穿布绑腿而不是长袜，宽松舒适的靴子，没有仪式用剑，只有刺刀。波将金的新军服为美观、简单、方便、适应当地气候与风俗的服装，确立了标杆。"（上述引文见《叶》书P450、P451页）

波将金的军事改革当然不止上述内容。它的"军改"既要"里子"，如上述改革士兵装备的种种具体细节更要面子。他的军中就配备了一支一流的交响乐团，每逢重大的庆宴和迎宾活动，每逢他行军、出游，甚至在他走向天国行走在广袤草原前的几十个小时，这支交响乐团都要随着队伍吹吹打打。波将金就是要向沙皇的臣民明白：看着！跟着女皇陛下，你才有这样的荣耀！

陆军元帅吞并克里米亚的第三个特点同样精彩，那就是他利用矛盾、在大国之间又拉又打、游刃有余。

波将金谋划并吞克里米亚汗国的那段岁月，沙皇俄国在欧洲最主要的对手是英国、法国、普鲁士、奥匈、奥斯曼。奥斯曼是沙皇俄国"南下、西进"战略最主要的蚕食目标。早在俄土战争开打之前，英国就默许了俄国对奥斯曼的蚕食。而且当时美国正在同英国闹独立。因此，当时的英国和革命烈火熊熊燃烧的法国，对于波将金策动的并吞，应该可以说有点"鞭长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君士坦丁堡的哈布斯堡王朝和普鲁士的弗里德里希大王成了波将金必须认真对待的外交对手。尤其是普鲁士的弗里德里希，野心很大，口气更大，经常当着廷臣，把女皇讥讽、谩骂得满身狗血。

面对错综复杂的外交形势。波将金等闲若定。他首先花了很大的力气（人力、财力），笼络收买奥匈帝国的一个亲王，请他去说动奥匈皇帝在俄土战争中保持沉默。而对充满曆对情绪的普鲁士，他也不卑不吭地"示好"，不招惹。至于弗里德里希大王骂女皇的朝廷是 X 和 X ，他干脆当作没听见。

同魔鬼打交道，就要摸透魔鬼的脾性。该韬光养晦的时候你就得韬光养晦，该做小媳妇的时候你就得做小媳妇。外交斗争，你就得认这个理。

波将金善待官佐、善待兵士的将兵之道，也许更加让人心悦诚服、津津乐道。

波将金成为女皇男宠之后仅仅几个月，他就"命令军官不得以非人性的手段殴打士兵，因为那会让人无比厌恶和无法忍受兵役。他建议军官“和善、耐心”地对待士兵。自1774年以来，他还给骑兵减轻负担并改善其福祉，创建了若干新的龙骑兵团，并让胸甲骑兵的装备和甲胃更容易操纵。"(《叶》书P45页）

波将金平易近人，对普通民众，尤其是士兵，有着一种真诚的温暖关怀。这在把士兵视为炮灰的时代是罕见的品格。他买下一个波兰公爵的庄园之后，命令"拆除当地所有的绞刑架……．并且要求尽可能不留痕迹。" 他经常下令要宽大地对待犯错的士兵。这在俄国陆军中是独一无二的现象。他再三命令减少对士兵的体罚。在一道命令中他写道："对懒惰的士兵可以用木棍施行体罚，但不能超过六下。必须消除所有强制的行为。

他对普通士兵关怀备至。曾经命令下属每天向每名士兵发放一份烧酒，并且要求餐食必须及时，必须是热饭菜，且在瞻礼日必须有蔬菜汤和肉；夏季到来之后，他要求士兵们每天都能得到洗澡。"（引文见《叶》书736页）1788年7月27日，在奥恰基夫围城战中，面对土耳其人的突袭，处于"饭后酒醉"状态中的苏沃洛夫将军没有等待波将金的命令就主动反击，致使苏沃洛夫本人负伤，许多俄国士兵的首级被奥斯曼人插在长杆上，在奥尔洛夫各处示众。

波将金为此痛哭失声，愤怒地训斥苏沃洛夫说："士兵的生命不是那么廉价，可以随便挥霍！"（引文同上， P749)虽然波将金善待士兵的种种言论与举措被不少军事理 论家批驳为"溺爱 ”，但社会发展的历史已经证明，波将金的理念比那些陈旧的官僚，超前了不知多少年！'

波将金死在草原上。按照俄罗斯的习俗，必须为死者 合上双目，在眼睛上放置钱币。波将金从来不带钱，用不着 带钱。随行的权贵也一样。尴尬之中，一个随从扈卫的 哥萨克拿出了一枚5戈比的硬币，用一枚卑微的铜钱为尊贵 的公爵合上了双眼；另一个哥萨克把一杆长枪深深地扎在 大草原上，标示着一个戎马一生的老军人，在这里长卧歇 息……..当然，作为女皇的重臣，波将金毕竟有着俄罗斯帝国 主义者的本能。对于被征服的领地，他也喜欢强制性地将 被征服的整个民族迁徒。并吞克里米亚之后，波将金就说 过： " 鞑靼人不是农夫，他们从来没有开发过土地。如果 我们让鞑靼人离开克里米亚，这个半岛的情况也许会更好 ，上帝明鉴，他们不配拥有这样肥沃的土地。库班才 是适合他们的地方。 虽然后来波将金没有象对待车臣人、印古什人那样采 取强制性的整民族迁移措施，但是他的理论已经得到了贯 彻。成千上万的鞑靼人离开了克里米亚，成千上万的俄罗 斯人涌进了克里米亚。慢慢地，俄罗斯人在克里米亚人口 中的占比，上升到了60%.。

60%，这是任何一次"公投" 都可以保证"稳赢"的根本保证啊！人算不如天算那，谁又能够预测到二百多年之后会出 现另外一个强力人物呢？然而他出现了。而他的出现，使得克里米亚的归属， 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变数。他就是尼基塔．赫鲁晓夫。赫鲁晓夫做过的两件事，在咱们中国应该是家喻户晓 的了。一件是他在联合国大会发言时，脱下皮鞋敲桌子； 一件是在苏共二十大上，他做了一个反对斯大林个人崇拜 的秘密报告。这两件事虽然只是赫鲁晓夫77年人生历程的 九牛一毛，但怪，咱老百姓可偏偏就只记住了这两件。这么说有点黑色幽默。他亲 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担任过一个方面军的主要领导人 ，亲历了差点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古巴导弹危机、柏林 危机，亲历了出兵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的"高光时刻" ；也亲历了纠正肃反扩大化的错误；等等。说他的故事车载斗量，不为过。

　　然而，他距离我们到底已经不再遥远，而且苏联解体 后，各种解密档案信息铺天盖地，诸君听到了很多。我们 没有必要再跟着别人的屁股后头炒冷饭，还是围着克里米 亚，说几句必须要说的题内话，也好免得让人说嘴碎。2022年俄乌冲突发生之后，有一些"粉"怪罪赫鲁晓 夫不该"假公济私"，把原本属于俄罗斯的克里米亚送给 了乌克兰。这话就不那么地道了。十月革命后，1921年10月建立了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 ，归属俄罗斯联邦。1946年，苏联最高苏维埃更发布命令 ，解散克里米亚共和国，成立克里米亚州。可到了1954年 5月，为纪念乌克兰与俄罗斯合并300周年，苏联最高苏维 埃又下令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克里米亚从此又就成了 乌克兰的领土。乌克兰人赫鲁晓夫在更改克里米亚归属中起过作用 这肯定无疑。但将克里米亚归并给乌克兰归根结底还是苏 联最高苏维埃的命令，是一个国家的法律行动，是凭赫鲁 晓夫个人好恶不能决定的国家行为。这是一个国家层面的 历史事实。而历史是不能够随意改写的。哪怕你力气再大这理一拨就通，用不着多饶舌。说完三个人，纵横九百年，我们的"旁说"也就可以 进入尾声了。因为聪明的读者从这几近千年的历史掌故中 ，已经可以对当前正在欧洲发生的事件，进行自己的理性 评判。当然，也一定会有读者感到"不刹渴"。因为对于 正在克里米亚发生的这场"俄乌冲突"（或者说战争）, “旁说"还没有讲到一个字的置评呢。其实，这就有点"强按牛头喝水"的嫌疑了。笔者在 题记上已经说明，本文所谓的"旁” 、旁观者清。再透明一点，也就是一句大白话： 人类已经也就是个旁征博引不再是只相信拳头硬的"丛林社会"，别再老是拿"XXXX自古以来……是我….."这样的说词同人家抬杠。自古…. ．哪个自古？如果有一天，成吉思汗的子孙突然在蒙古满血 复活，他站出来同你说欧亚大陆"自古以来"就是他们家 的，你又该怎么着应对呢？所以，做人得实诚一点。得讲点规矩。讲点自己签过 字画过押的那些东西。得心疼心疼老百姓。让老百姓有热 汤喝、有肉吃、有房子住、有钱看病、生得起孩子。二百 多年前波将金这样的贵族老爷尚且还知道"士兵的命不是 那么廉价"，还知道冲着苏沃洛夫将军大发雷霆，我等现代社会的文明人，一向以"天下为公"为追求目标的革命者，当然应该比他高尚得多、纯粹得多。是吧？

一言以敝之，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就此打住。

2024年3月11日（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

下午16时稿于杭州紫静斋2024年3月13日中午11时40分校改

作者简介

黄仁柯，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原驻会一级作家

诸位亲友：

长篇隨笔型散文《克里米亚旁话》在美篇发表后，承读者诸君错爱，二十几天中阅读量己达3851人。对于一篇14000多字的长文，这个数字己让作者深受鼓舞。

为了让更多的朋友关注当前世界上正在发生的重大事件，承浙江知名作家浦子先生美意，浙东文学576期刊发了《克》文。这是一个相对完善的版本，错别字很少，弥补了前版因为软件故障、有些地方看不明白的遗憾。现特向少数有关友人转发此版本，不求重读，只供关注本人作品的友人批评与收藏。并向华野子弟诸兄表示敬意。

黄仁柯

2024年4月12日 杭州

黄仁柯|读史琐记（五）：克里米亚旁说

原创 浙东文坛 浙东文学 2024-04-17 08:47 浙江 听全文

-2024年04月12日-

（总第576期）

浙东文学

黄仁柯读书随笔

编者的话

作家读史，自然有一般读者没有的感觉。因为作家知道史是如何作出来的，自己也是写史的行当。这就是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了。

本刊将连续刊发作家黄仁柯的几篇读书随笔，总题《读史琐记》，近期不定期的推出，以飨读者，并为当下的全民读书热潮推波助澜。

读史琐记（五）

文/黄仁柯

克里米亚旁说

这里所谓的“旁”，不是旁门左道的那个“旁”，不是旁枝末节的那个“旁”，不是旁敲侧击的那个“旁”，也不是心有旁鹜的那个“旁”。更不是读音相近的傍大款的那个“傍”，不是糟践别人、胡说八道的那个“谤”。这里的“旁”，有点解释地理标志位置的含意，也有点旁征博引的指向，更有点触类旁通的味道。如果一定要找点楂子，这“旁”确实也有点“城隍山上看火烧”、”站着说话不腰痛”的成份。“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属于“自由主义”，当然要不得，但是比起助纣为疟，到底也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自古以来都时兴“吹牛皮不犯死罪”。小百姓吹点家长里短古今中外，叨咕叨咕历史上的陈芝麻烂谷子，让后来者认识认识几个历史人物，虽然也谈不上功德无量，到底也可以愉悦身心，算个“没事偷着乐”。老蒲先生说了那么多魑魅魍魉尚且“有鬼无害”，我辈说点外国历史上有鼻子有眼的往事，应该离不了大谱。……….

——作者题记

克里米亚的水很深，有如三面环绕着它的黑海；克里米亚的土很黑，有如数以千万计的埋葬在它胸怀里的战马的黑鬃；克里米亚的草很鲜，鲜得有如浸透了牛奶的天国；克里米亚的河很长，长得可以把千百年前匈奴人、契丹人、突厥人、维京人、瓦良格人、蒙古人几百万匹的战马，用历史的韁绳牢牢地有机的穿系在一起…….

克里米亚的故事牵丝绊藤，与难以计数的历史人物纠葛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生动幻妙、又沉痛又辛酸的历史谜团。试图在一篇万把字的短文中剖析这种谜团，不仅作者不自量力，读者也肯定缺乏耐心。为此本文只选取几个不可或缺的代表人物和若干经得起推敲的历史细节，把一段繁覆、跪谲、悲惨、血腥的历史往事，浓缩成若干个比较可读可信的历史片断，让读者在这些片断中，领悟历史的玄妙。这个预期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那就只能请读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克里米亚历经沧桑、“阅人无数”。述及她的“前世今生”，最起码同三个人物紧紧地扣在一起。

一个是成吉思汗。成吉思汗虽然1227年8月在征讨西夏落马受伤后不久就去世了，距离包括克里米亚在内的中欧、东欧；西亚、中亚、东亚被蒙古帝国征服还有好大一段路程。但“西征、南下”的战略方向毕竟是他制订的。没有成吉思汗猛烈扩张领土的战略方向，（或者说雄心？野心？）蒙古铁骑不可能狂风暴雨一般横扫欧亚大陆数万里，朱利安修士也不会给他们安一个“鞑靼人”（来自地狱的人）这样让人悚慄恐怖的称谓。（见《蒙古帝国》272页）

实际上，成吉思汗生前，也就是1208年，蒙古铁骑已经开始了横扫欧亚的战争行动。战争初起时的强劲对手是契丹人残部创建的西辽和称雄中亚的花剌子模。凭借着在围攻南宋襄阳时采用过的团队冲锋和“抛石机”战术，蒙古铁骑经过几年血战之后，就碾压了对手的顽强反抗。到1221年，受成吉思汗差遣的大将速不台，更率领所部三万户组成的一支军队进入南俄罗斯草原，实施火力侦察。1223年春末，速不台在一条注入黑海的小河喀拉喀河战役中，击败了斡罗斯（俄罗斯）诸王公和西部钦察人组成的联军。紧接着，他继续武力搜索斡罗斯诸公国直到第聂伯河，而后才折转东向，在与伏尔加地区的不里阿尔短暂交锋后，返回蒙古西部。

实际上，在成吉思汗去世前的几年，他就已经给自己的后世子孙划定了各自的领地疆域：长子术赤领有额尔齐斯河地区（后来成吉思汗又把他的领地扩大，欧亚草原西部地区和斡罗斯诸公国都被包括了进去）。次子察合台获得突厥斯坦西部、塔里木盆地和天山地区西部。三子窝阔台获得准葛尔和阿尔泰山西麓。四子拖雷获得蒙古本土。而中国北部，成吉思汗留给了他本人。

成吉思汗经略欧亚的一个重要环节是征服钦察草原和俄罗斯诸公国。这个任务他交给了长子术赤。但术赤从来都 没有正儿八经地去完成这项任务。而且在成吉思汗去世前几个月，术赤先父而去。成吉思汗的计划由此搁浅了好几年。一直到他的三子窝阔台1229年接受古老的突厥“合罕”（大汗）称号之后，成吉思汗的拓边战略才又一次得到迅猛的推进。剑桥版《中国辽西夏金元史》对此有过记述，说：“他（窝阔台）父亲遗留下来的最迫切的任务之一，就是征服钦察草原和斡罗斯诸公国。早在1221年或1222年，成吉思汗就把这一重要任务交给了术赤，但后者全然不顾他父亲如何发怒，从来没有一心一意地完成这项任务。窝阔台成为合罕后，立即重新发动了这场战役。1229年，他派出三个新万户去清除伏尔加河下游地区，以做好对欧亚草原边缘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准备。占据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之间地区东部的钦察部对入侵军队进行了出人意料的顽强抵抗，这破坏了蒙古人后来对乌拉尔山脉以西发动战争的计划，并使之推迟了好几年。

1235年，经过最高级商谈后，老将速不台率领援军被派赴伏尔加地区。1236年抵达战场后，他很快摧毁了抵抗，随后向西攻入斡罗斯和钦察草原，并于1241年，使之（斡罗斯）降服。尊奉成吉思汗生前的指示，窝阔台尽责地把这一大片领土分给了术赤的儿子们。术赤的长子斡尔达分到了额尔齐斯河与乌拉尔之间的领土；术赤的次子拔都分到了斡罗斯诸公国和西部钦察草原。”（见《元史》P379—380页）

成吉思汗这场远征，彻底改写了欧亚大陆的历史进程。尤其是斡罗斯诸公国，从1241年降服到1502年复国，他们在蒙古钦察汗国的统治下，度过了整整261年的屈辱岁月。为此，“俄罗斯人将钦察汗国统治的三百年称为‘鞑靼之轭’，用以形容蒙古人的暴政。对于‘鞑靼人’至今尚未有明确的定义，但基本是指蒙古及土耳其部族。（见日本国 出口治明著《十个人的世界史》P188页）

实际上，俄罗斯的谱系可以追溯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很多年前，在一个名唤留里克的首领带领下，一部分维京人渡过波罗的海进入拉多加湖畔建立诺夫哥罗德公国。维京人的俄语译音叫瓦良格。于是，瓦良格人就成了他们族裔的新名称。再后来，瓦良格人继续南下到第聂伯河，建立起了基辅大公国。

这已经是公元882年了。因此可以认定，在被蒙古套上牛轭前，俄罗斯人已经在欧亚相交的这片广袤草原上休养生息了四五百年。

虽然蒙古人在征战过程中，对于敢于抵抗的城市居民动辙“屠城”，几万、十几万的杀人，但是对于蒙古统治者的野蛮统治，俄罗斯人并没有停止过反抗。尤其对于蒙古统治者那个“领主初夜权“，俄罗斯人深恶痛绝，他们掀起了曾经轰动欧亚的“杀长子”运动。虽然这种极端的手段并不一定就能够保持俄罗斯血统的纯正传承，但被压迫民族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却也足见一斑。

当然，也有学者对于蒙古人统治的野蛮程度有所质疑。日本学者出口治明就在《十个人的世界史》一书中提出一个观点：“但实际上，钦察汗国很可能并未实行暴政。实行暴政的是俄罗斯人。一些俄罗斯人加入钦察汗国的高层，他们以‘向鞑靼人进贡’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百姓的财物都到了这些俄罗斯统治者手中。以上是现代学术界的普遍观点。”（见《十个人的世界史》P188页）

总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蒙古民族从马背上打出来的江山并没有维系得太久。公元1335年，伊尔汗国因内乱而解体，分裂成几个王朝，互相攻杀，最终被金帐汗国和帖木儿帝国灭亡。而金帐汗国，也从14世纪60年代开始陷入内乱，而后逐渐瓦解、分裂，导致1502年最终被沙皇俄国灭亡。成吉思汗的其他几个子孙（体系）的结局也悲催如斯。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先后遭到蒙哥和忽必烈的严厉打击之后，窝阔台的家族势力一蹶不振。1310年，窝阔台汗国并入察合台汗国。以后这个汗国尽管遭受帖木儿帝国不断的蚕食，却硬撑着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到了17世纪初，到底陷入分裂。18世纪中期，它在塔里木盆地的残余领土被清朝吞并。而它在北部的疆域，就成了而今的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等五个“斯坦”国。

成吉思汗把欧洲、西亚、中亚生吞活剥地扯进了中国老百姓的视野。让老百姓第一次知道，在远离咱们中国的西方、北方，有一个基辅大公国，有一个克里米亚汗国，还有一个势力强悍的俄罗斯。

与克里米亚息息相关的另一个人物是俄国的陆军元帅、陆军司令、塔夫曼公爵、克里米亚哥萨克大盖特曼波将金。可以这样说：没有波将金，克里米亚的近代史很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但是波将金却是命中注定要在克里米亚发挥重要作用。因此，克里米亚的近代史，不可避免地必然会留下波将金难以磨灭的印㾗。

这话似乎有点玄乎，其实一点也不。

克里米亚所在的克里米亚半岛面积2.7万平方公里，比咱们海南岛稍微大一点。人口228万。半岛居民广泛使用俄语、乌克兰语和鞑靼语。

大概在公元前1000年吧，克里米亚就已经孕育着人类的文明了。最早定居在这里的应该是凯尔特人。后来希腊人、罗马人、以及更往后一点的哥特人、匈奴人、可萨人、拜占庭、金帐汗国，都曾经是克里米亚的主人。

1502年俄罗斯灭掉金帐汗国之后，原金帐汗国的领土上，建立了克里米亚汗国、西伯利亚汗国等四个小汗国。虽然这些小汗国之间经常拔刀相向，汗国的统治层也更迭频繁，但克里米亚汗国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政治实体，可以说传承有序。当然，换一种表述方法也许更加明白，那就是：金帐汗国1502年灭亡之后的近300年间，克里米亚汗国与正在逐步崛起的沙皇俄国，是两个主体之间的关系，不相统属。

实际上，在金帐汗国灭亡之前的1441年，克里米亚汗国就建立了。当时，一个具有成吉思汗家族血统的名叫哈吉.格来的人脱离金帐汗国，自立为克里米亚和黑海沿岸的可汗。但是，它的继承人明里.格来承认奥斯曼苏丹的最高宗主权，这以后，克里米亚和奥斯曼就以紧张而又相互尊重的关系共存着。克里米亚鞑靼人守卫着黑海，还给君士坦丁堡源源不断地提供金发碧眼的斯拉夫奴隶。在1600年至1655年的55年中，克里米亚将15万斯拉夫人卖到奥斯曼做奴隶。如果奥斯曼需要更多的奴隶，克里米亚就袭击莫斯科大公国。

那阵子，克里米亚汗国有10万骑兵。这些鞑靼骑兵装备六英呎长的劲弓，使用两英呎长的箭，有的骑兵还配备有火枪、圆盾和手枪。正因为有着这样一支精锐，三百年来，克里米亚汗国是东欧最重要的大国之一。它的疆域比克里米亚半岛大得多。在16世纪颠峰状态时，它的统治范围远至特兰西瓦尼亚、波兰、阿斯特拉罕和喀山，兵锋直指莫斯科。而且在16世纪，克里米亚还和立陶苑联手，屡屡对抗莫斯科大公，有一回甚至纵火焚烧了莫斯科的郊区。尤其有趣的是，在整个18世纪之前，克里米亚可汗都可以从俄国沙皇和波兰国王那里收缴贡金。能够从沙皇那里收缴贡金，那个国力之盛，还不是一清二楚了吗？

可是。一连六次的俄土战争让克里米亚的好日子很快就走到了头。1771年，由于尊奥斯曼为宗主国，鞑靼骑兵跟随奥斯曼主力留守多瑙河畔，后方空虚，俄军没费多大周折就顺利地攻占了克里米亚。虽然1774的普加乔夫起义使沙俄不得不撤出克里米亚，但在波将金的精明辅佐下，叶卡捷琳娜二世坚持在与土耳其的议和条约中明确克里米亚独立于奥斯曼苏丹，奥斯曼苏丹只以哈里发的身份对克里米亚汗国实施宗教名义上的控制。

这个条款得到三方面的认可。从此，克里米亚风雨飘摇。从十八世纪八十年代晚期起，它的名字不断地出现在一个军事战略家的作战地图上。这个军事战略家就是被人称为叶卡捷琳娜二世“共治沙皇”的陆军元帅波将金。

波将金1739年9月30日出生在离斯摩棱斯克不远的一个名唤奇若瓦的小村庄。家里拥有一座小庄园和430名男性农奴。在当时的俄国，这样的家境谈不上太富有，但也肯定算不了穷，应该算得是贵族当中的中间阶层。

1750年，11 岁的波将金到斯摩棱斯克登记参军。这种情况在当时的俄罗斯很普遍。贵族男孩往往在非常小的年岁（有的甚至在5岁）就登记参军，成为后备军人。等他们将近20岁成为真正军人时，军龄已经超过了十年，就可以直接成为军官了。

5年后的1755年，波将金第二次到斯摩棱斯克接受检视，注册进入近卫军骑兵团。注册之后他就回家，进入莫斯科大学读书。

1757年，18岁的波将金获得莫斯科大学奖学金。这个奖学金很有份量。获奖让他得到伊丽莎白女皇一个情夫和重要谋臣舒瓦洛夫的赏试。从此，波将金就进入了女皇和她的宠臣的世界。

就在这个1757年，舒瓦洛夫向女皇引见了波将金，希望女皇注意他的希腊文和神学知识。女皇欣然允诺，把波将金晋升为近卫军下士。这样，波将金有了他人生历史上的第一个军阶。

1762年，伊丽莎白女皇驾崩。继位者、她的儿子彼得三世不到三个月就得罪了俄国统治集团几乎所有的势力。他甚至还命令自己的副官去逮捕他的皇后叶卡捷琳娜，准备把她送到修道院去。情急之中，叶卡捷琳娜绝地反击。在她的情夫奥尔洛夫和一万名近卫军兵士的拥戴下，叶卡捷琳娜乘着彼得三世离开首都的天赐良机，毅然决然地发起政变。

波将金这时已经是近卫军上士。他参与了政变密谋，并且在政变取得成功后，走在近卫军骑兵团的最前列。他那一米八十二的矫健身姿和斯拉夫男人轮廓分明的美丽脸膛，让叶卡捷琳娜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政变成功后，女皇原本准备把彼得三世永远囚禁。但参加密谋的女皇亲信没有这么好的耐心。没过几天，彼得三世就被人扼死在狱中。

女皇论功行赏时，作为参与密谋的十一位配角之一，波将金可以在600名农奴和1.8万卢布之间选择。近卫骑兵团长官建议晋升波将金为骑兵少尉。女皇亲笔批示说：“必须是中尉”。（以上史见英国作家 西蒙.塞巴格.蒙蒂菲奥里著《叶卡捷琳娜与波将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23年8月版，以下简称《叶》书）

波将金爱上叶卡捷琳娜二世应该是女皇坐上皇位十一年半之后的事了。十一年间，“女皇一直在观察波将金，提携他。1762年的时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波将金会崛起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她见到他的机会越多，就越是欣赏他的聪明才智。我们可以说他俩在逐渐互相接近，在两条互相平行却越来越近的轨道上运行。二十三岁的波将金向女皇展示了自己的模仿能力和聪明才智。她很快就认识到，他远不是个拥有美丽头发的小白脸。他精通希腊文，是神学专家，也熟悉俄国各土著民族的文化。但在这十一年半的历史里，他很少登场，并且总是被笼罩在传奇当中。我们在观察女皇及其宫廷的日常生活的时候，能够偶而瞥见波将金从成群的廷臣当中走出来，机智风趣地与女皇对答。然后又消失在人群中。他确保自己每一次与女皇的短暂邂逅都让她难忘。”（引文同上，P98）

让每一次的邂垢都成为打入人心的钉子，波将金的谋虑之远之深，就是可以想见的了。

总之，波将金与叶卡捷琳娜二世“相好”了整整二十年。女皇在她的宫殿里专门给波将金打理了一个豪华的套房。套房里面有地道直通女皇的居室，波将金可以不经通报就走到女皇的居处，干两个人想干的任何事情。当然，在这二十年中，无论是女皇，还是波将金，都并不要求对方“专一”。而且更加让人难以理喻的是，女皇一生有12个情夫（一说有23个），其中有好几个（尤其是女皇近六十五岁上找来的比她小了四十几岁的最后一任男宠祖博夫伯爵），还是波将金本人精心为她物色的人选。

西蒙.塞巴格在他的《叶》书中，对于女皇与波将金卿卿我我的的情爱故事，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有着长篇累牍、绘声绘色的描写，尤其是它援引的女皇与波将金之间的通信（虽然有许多是二人之间仿佛随意写下的纸条），使三百年后的读者也不得不承认女皇和波将金，都有充分的资格称之为“情种”。

可以说，波将金与女皇这段旷世罕见的爱恋，有许多引人眼球的“卖点”（尽管很多地方与我们东方人的伦理观念格格不入），写一部“艳史”的资料那是绰绰有余。但是，本文不想进一步展开这方面的内容了。本文想要告诉读者的是一桩严肃的历史往事，是一个军事战略家如何通过文武两手，将一块本不属于它的领土变成它领土的来龙去脉。当然,作为文学作品，我们也不想抢历史学家的“饭碗”。对于历史史实的条分褛柝，归纳总结，应该是“太史公们”的职责。我们只是想通过波将金成功并吞克里米亚这个历史事件，探究一下波将金作为俄罗斯了不起的政治谋略家和军事指挥家，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与众不同的用兵之道？换言之，探究一下在克里米亚这方戏剧舞台上，波将金到底凭借着什么样的“秘招”，使得他在列强环伺、虎视眈眈的险恶国际环境下，能够战胜对手、取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在许多历史学者的著作中，往往把沙皇俄国成功并吞克里米亚归功于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雄才大略。大而言之，这样的归并也符合逻辑与事实。没有女皇的信任，没有与女皇那种特殊的私人关系，波将金要想施展拳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俄罗斯宫廷一点也不缺乏具有雄才大略的人。

然而，波将金的远见卓识、波将金的坚靭不拔，波将金的识人惠人，对于沙皇俄国成功并吞克里米亚，到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可以说，成功并吞克里米亚，是波将金军事战略的胜利，也是波将金人才战略的胜利。综观波将金统率俄军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他在政治、军事、识人用人、善待士兵等诸多方面，确实有着许多足以让后来者研究借鉴的地处。

从1774年确认克里米亚汗国“独立”到1884年克里米亚的鞑靼汗庭向叶卡捷琳娜二世宣誓效忠，为了给女皇开疆拓土，波将金耗尽了他所有的聪明才智，凡《孙子兵法》上可以找到的策略（或者说阴谋跪计），他几乎玩了个透。不过，作为一篇有关克里米亚的“旁说”，我们还是少去咀嚼别人嚼过的馍，干脆把波将金在战争中几个最有个性的特点（或掌故）记下来，让读者品读。如果读者能从这些具体事例中得到某种启发，我们花力气写这么一篇“旁说”，也就可以说“累得其所”了。

波将金的用兵之道，在笔者看来，最具波将金特色的在于以下几点。一是网络人才中的国际视野；一是军队改革贴近实战，既要“里子”，更要面子；一是大国博奕中的神出鬼没、游刃有余；一是善待官佐，善待士兵；一是文武之道，就是在寻欢作乐的日子，也是说翻脸时就翻脸。

选天下人材为我所用，是咱们中国历朝明君一再坚持的国策。波将金有没有读过《四书》《五经》我没有考据，但他在选人用人中的国际视野，却比那些庸禄的官僚明显地高出了一头。在他的“帐下”，有着许多来自哈布斯堡王朝的显贵、法兰西的工程师、土耳其的军火商、英国的诗人、罗马的谋士、南美洲的革命者。甚至日后席卷欧洲大陆的拿破仑，都曾投奔到他的门下。

他真正做到了龚自珍所期待的“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不仅重用少了一只眼的库图佐夫，重用了比他大九岁、性情火暴，对他屡屡冲撞的苏沃洛夫，还在他的舰队（分舰队）中，任命了好几个法国人当司令，当造船厂的厂长。

这不能不令笔者有时候产生睱想，如果当初拿破仑落拓投奔时波将金收留了他，库图佐夫那把冲天大火，还能不能在莫斯科烧得起来？

当然，波将金的国际视野和他的“小妈妈”叶卡捷琳娜二世的作派息息相关。叶卡捷琳娜二世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伏尔泰、拜伦、（甚至普希金），却都同她有着不浅的交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常年的耳濡目染，波将金的目光国际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接下来说点波将金的军事改革。

每一个具有战略眼光的军事将领都会明白“兵无常形”的道理。兵有兵法，但兵无常法。用兵者必须根据形势的发展对军队进行改革。

波将金行伍一生，经历过难以计数的战阵。尤其是他亲历了与奥斯曼的几场战斗、看到勇敢骠悍的土耳其士兵被那些守旧的奥斯曼将军折腾得狼狈不堪丢盔卸甲，使他愈加感受到了军队改革的必要与迫切。

“当时的俄国步兵需要给自己的头发扑粉和梳辫子，这一套动作可能需要十二个小时；步兵的军服非常不切实际，包括紧绷的高筒靴、长袜、昂贵的鹿皮裤子和无法遮风挡雨的三角帽。波将金认为，这一切都只会给士兵增加负担。所以他建议：‘消灭纨绔子弟的装饰’。他对普鲁士军人发型的谴责更是典型的波将金式：‘整天就是花功夫在发型上，把头发弄卷曲、扑粉、扎辫子。这是士兵的工作吗？他们又没有贴身男仆。再说了，他们要鬈发干什么？所有人都同意，经常洗头和梳头比扑粉、涂油脂和面粉、用发卡，以及梳辫子卫生得多。士兵的军服必须简洁利索。”

“在这些方面，波将金的思维领先于时代很多年。他不像当年绝大多数西方（和俄国）将领那样盲从残暴的普鲁士军事制度。他在设计新军服时借鉴的是哥萨克的轻便服装，而不是操场设计的僵硬古板的普鲁士军服。他设计的新军服后来被称为‘波将金式”军服：暖和而舒适的帽子能够保护耳朵，发型较短，穿布绑腿而不是长袜，宽松舒适的靴子，没有仪式用剑，只有刺刀。波将金的新军服为美观、简单、方便、适应当地气候与风俗的服装，确立了标杆。”（上述引文见《叶》书P450、P451页）

波将金的军事改革当然不止上述内容。它的“军改”，既要“里子”，如上述改革士兵装备的种种具体细节，更要面子。他的军中就配备了一支一流的交响乐团，每逢重大的庆宴和迎宾活动，每逢他行军、出游，甚至在他走向天国行走在广袤草原前的几十个小时，这支交响乐团都要随着队伍吹吹打打。波将金就是要向沙皇的臣民明白：看着！跟着女皇陛下，你才有这样的荣耀！

陆军元帅吞并克里米亚的第三个特点同样精彩，那就是他利用矛盾、在大国之间又拉又打、游刃有余。

波将金谋划并吞克里米亚汗国的那段岁月，沙皇俄国在欧洲最主要的对手是英国、法国、普鲁士、奥匈、奥斯曼。奥斯曼是沙皇俄国“南下、西进”战略最主要的蚕食目标。早在俄土战争开打之前，英国就默许了俄国对奥斯曼的蚕食。而且当时美国正在同英国闹独立。因此，当时的英国和革命烈火熊熊燃烧的法国，对于波将金策动的并吞，应该可以说有点“鞭长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

君士坦丁堡的哈布斯堡王朝和普鲁士的弗里德里希大王成了波将金必须认真对待的外交对手。尤其是普鲁士的弗里德里希，野心很大，口气更大，经常当着廷臣，把女皇讥讽、谩骂得满身狗血。

面对错综复杂的外交形势。波将金等闲若定。他首先花了很大的力气（人力、财力），笼络收买奥匈帝国的一个亲王，请他去说动奥匈皇帝在俄土战争中保持沉默。而对充满曆对情绪的普鲁士，他也不卑不吭地“示好”，不招惹。至于弗里德里希大王骂女皇的朝廷是X和X，他干脆当作没听见。

同魔鬼打交道，就要摸透魔鬼的脾性。该鞱光养晦的时候你就得鞱光养晦，该做小媳妇的时候你就得做小媳妇。外交斗争，你就得认这个理。

波将金善待官佐、善待兵士的将兵之道，也许更加让人心悦诚服、津津乐道。

波将金成为女皇男宠之后仅仅几个月，他就“命令军官不得以非人性的手段殴打士兵，因为那会让人无比厌恶和无法忍受兵役。他建议军官‘和善、耐心’地对待士兵。自1774年以来，他还给骑兵减轻负担并改善其福祉，创建了若干新的龙骑兵团，并让胸甲骑兵的装备和甲胄更容易操纵。”（《叶》书P45页）

波将金平易近人，对普通民众，尤其是士兵，有着一种真诚的温暖关怀。这在把士兵视为炮灰的时代是罕见的品格。他买下一个波兰公爵的庄园之后，命令“拆除当地所有的绞刑架…….并且要求尽可能不留痕迹。”他经常下令要宽大地对待犯错的士兵。这在俄国陆军中是独一无二的现象。他再三命令减少对士兵的体罚。在一道命令中他写道：“对懒惰的士兵可以用木棍施行体罚，但不能超过六下。必须消除所有强制的行为。”

“他对普通士兵关怀备至。曾经命令下属每天向每名士兵发放一份烧酒，并且要求餐食必须及时，必须是热饭菜，且在瞻礼日必须有蔬菜汤和肉；夏季到来之后，他要求士兵们每天都能得到洗澡。”（引文见《叶》书736页）

“他对普通士兵关怀备至。曾经命令下属每天向每名士兵发放一份烧酒，并且要求餐食必须及时，必须是热饭菜，且在瞻礼日必须有蔬菜汤和肉；夏季到来之后，他要求士兵们每天都能得到洗澡。”（引文见《叶》书736页）

1788年7月27日，在奥恰基夫围城战中，面对土耳其人的突袭，处于“饭后酒醉”状态中的苏沃洛夫将军没有等待波将金的命令就主动反击，致使苏沃洛夫本人负伤，许多俄国士兵的首级被奥斯曼人插在长杆上，在奥尔洛夫各处示众。

波将金为此痛哭失声，愤怒地训斥苏沃洛夫说：“士兵的生命不是那么廉价，可以随便挥霍！”（引文同上，P749）

虽然波将金善待士兵的种种言论与举措被不少军事理论家批驳为“溺爱”，但社会发展的历史已经证明，波将金的理念比那些陈旧的官僚，超前了不知多少年！

波将金死在草原上。按照俄罗斯的习俗，必须为死者合上双目，在眼睛上放置钱币。波将金从来不带钱（用不着带钱。随行的权贵也一样。）尴尬之中，一个随从扈卫的哥萨克拿出了一枚5戈比的硬币，用一枚卑微的铜钱为尊贵的公爵合上了双眼；另一个哥萨克把一杆长枪深深地扎在大草原上，标示着一个戎马一生的老军人，在这里长卧歇息……..

当然，作为女皇的重臣，波将金毕竟有着俄罗斯帝国主义者的本能。对于被征服的领地，他也喜欢强制性地将被征服的整个民族迁徒。并吞克里米亚之后，波将金就说过：“鞑靼人不是农夫，他们从来没有开发过土地。如果我们让鞑靼人离开克里米亚，这个半岛的情况也许会更好。………上帝明鉴,他们不配拥有这样肥沃的土地。库班才是适合他们的地方。”

虽然后来波将金没有象对待车臣人、印古什人那样采取强制性的整民族迁移措施，但是他的理论已经得到了贯彻。成千上万的鞑靼人离开了克里米亚，成千上万的俄罗斯人涌进了克里米亚。慢慢地，俄罗斯人在克里米亚人口中的占比，上升到了60%.。60%，这是任何一次“公投”都可以保证“稳赢”的根本保证啊......

人算不如天算那，谁又能够预测到二百多年之后会出现另外一个强力人物呢？

然而他出现了。而他的出现，使得克里米亚的归属，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变数。

他就是尼基塔.赫鲁晓夫.。

赫鲁晓夫做过的两件事，在咱们中国应该是家喻户晓的了。一件是他在联合国大会发言时，脱下皮鞋敲桌子；一件是在苏共二十大上，他做了一个反对斯大林个人崇拜的秘密报告。这两件事虽然只是赫鲁晓夫77年人生历程的九牛一毛，但怪，咱老百姓可偏偏就只记住了这两件。

这么说有点黑色幽默。赫鲁晓夫1953年至1964年担任苏联共产党和苏联政府的主要领导人，前后十一年。他亲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担任过一个方面军的主要领导人；亲历了差点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古巴导弹危机、柏林危机；亲历了出兵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的“高光时刻”；也亲历了纠正肃反扩大化的错误；等等。说他的故事车载斗量，不为过。

然而，他距离我们到底已经不再遥远，而且苏联解体后，各种解密档案信息铺天盖地，诸君听到了很多。我们没有必要再跟着别人的屁股后头炒冷饭，还是围着克里米亚，说几句必须要说的题内话，也好免得让人说嘴碎。

2022年俄乌冲突发生之后，有一些“粉”怪罪赫鲁晓夫不该“假公济私”，把原本属于俄罗斯的克里米亚送给了乌克兰。

这话就不那么地道了。

十月革命后，1921年10月建立了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归属俄罗斯联邦。1946年，苏联最高苏维埃更发布命令，解散克里米亚共和国，成立克里米亚州。可到了1954年5月，为纪念乌克兰与俄罗斯合并300周年，苏联最高苏维埃又下令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克里米亚从此又就成了乌克兰的领土。

乌克兰人赫鲁晓夫在更改克里米亚归属中起过作用，这肯定无疑。但将克里米亚归并给乌克兰归根结底还是苏联最高苏维埃的命令，是一个国家的法律行动，是凭赫鲁晓夫个人好恶不能决定的国家行为。这是一个国家层面的历史事实。而历史是不能够随意改写的。那怕你力气再大。

这理一拨就通，用不着多饶舌。

说完三个人，纵横九百年，我们的“旁说”也就可以进入尾声了。因为聪明的读者从这几近千年的历史掌故中，已经可以对当前正在欧洲发生的事件，进行自己的理性评判。当然，也一定会有读者感到“不刹渴”。因为对于正在克里米亚发生的这场“俄乌冲突”（或者说战争），“旁说”还没有讲到一个字的置评呢。

其实，这就有点“强按牛头喝水”的嫌疑了。笔者在题记上已经说明，本文所谓的“旁”，也就是个旁征博引、旁观者清。再透明一点，也就是一句大白话：人类已经不再是只相信拳头硬的“丛林社会”，别再老是拿“XXXX自古以来……是我…..”这样的说词同人家抬杠。自古…….那个自古？如果有一天，成吉思汗的子孙突然在蒙古满血复活，他站出来同你说欧亚大陆“自古以来”就是他们家的，你又该怎么着应对呢？

所以，做人得实诚一点。得讲点规矩。讲点自己签过字画过押的那些东西。得心疼心疼老百姓。让老百姓有热汤喝、有肉吃、有房子住、有钱看病、生得起孩子。二百多年前波将金这样的贵族老爷尚且还知道“士兵的命不是那么廉价”，还知道冲着苏沃洛夫将军大发雷霆，我等现代社会的文明人、一向以“天下为公”为追求目标的革命者，当然应该比他高尚得多、纯粹得多。是吧？

一言以敝之，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就此打住。

2024年3月11日（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

下午16时 稿于 杭州 紫静斋

2024年3月13日中午11时40分 校改

本刊声明：本文纯属作者观点，文责自负

图书封面图片由作者提供

黄仁柯在七次全国作代会上

作者简介：黄仁柯，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原驻会国家一级作家。已出版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作品七百余万字。作品多次在国内获奖。根据其原创小说改编并参加编剧的29集电视连续剧《记忆的证明》在中央电视台多次播出，获2004年度中国广播电视大奖飞天奖一等奖和飞天奖最佳编剧奖，再获2005年度中国电视金鹰奖优秀长篇电视剧奖、2006年中央宣传部《五个一工程》奖。

隔天准时与我们遇见的小提示：

刊名题写：林邦德

编 辑：东东 西西

终 审：独山客

扫码关注

更多精彩在等你

浙东文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