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岁月（十四）招工轶事

KLRS

前两天，在《美篇》上看到一篇描写知青招工回城经历的文章。文章中一波三折的曲折情节，引人入胜的招工经过，引起了我的强烈共鸣，让我不由地也想起了自己不太顺畅的招工回城之路，于是欣然动笔写下了这篇回忆。

在农村插队磨炼摔打了几年后，在日思夜想的翘首企盼中，一九七五年七月，我们终于迎来了招工回城的消息。这从天而降的喜讯让我们内心充满了激动和喜悦，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所有的苦闷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天晚上，在L队长的主持下，青年点符合招工回城条件的知青悉数到场，怀着激动或忐忑的心情参加了招工选举。那天采用的是背靠背、无记名投票的选举方式，投票结束后，当场宣布了投票结果。

我的票数是，距离全票少了两张。对于这个结果，我既不感到奇怪也不感到惊讶，因为这完全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其中的原因还得从半年前的上一次招工说起。

我们是一九七一年末下乡插队的，在一九七二年末经历过第一次招工。那次，青年点走了三名老知青。以后的七三、七四两年都没有招工。而且还有消息说，以后招工的机会可能会非常少。我们听说之后，无不感到心灰意冷，心情沮丧。就这样的心情下我们苦熬了两年。

七五年初时，突然柳暗花明，又有了招工的消息。那次，大队只给了我们青年点一男一女两个招工名额。 当时，女知青的那一票不用选，理所当然地给了一名比我们早下乡好几年的一名老知青。而男知青的这一票，就得从同我们一起下乡的男同学中选出了。因此男知青们对这个名额格外的关注，非常的看重。

根据表现和大家的印象，我们私下里议论时，都认为应该是T同学当选。当时我也觉得应该是他走，我还跟他说，回城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

可是，在正式选举的前几天，队里一名社员找到了我，授意我在选举时第一个发言，选举另外一个同学。这位社员虽然不是队里的干部，但在队里有一定的市场，是一个比较強势的人。平时，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算是比较不错。

听了他的话，我当时感到非常的吃惊和意外，尤其是他提到了那位知青后，让我从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反感和不快。但那位社员并不是在让我帮忙；或是征求我是否愿意这么做的态度，虽然他跟我说这件事时态度还算和蔼，但话里话外却透出一副不容商量、毋庸置疑的口气。

头一次遇到这样事情，我真想一口回绝这个违背自己意愿的建议，但看在平时的关系和他在队里所处的地位上，我抹不开面子，张不开嘴。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犹豫片刻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整个人一直处于发懵的状态中。我老是在想，那名社员光想着让那名男知青回城，怎么不替我考虑考虑？如果按照他的部署，我这不是在故意伤害T同学吗？以后让我怎么面对他？这不是让自己陷入不仁不义、好赖不分的尴尬地步吗？再说这么做不等于也在给自己挖坑，给自己拉仇恨，给自己树对立面吗？还有让我选举的那名男知青也是我心里最不待见的人。这样的人值得我去这样做吗？

在我们青年点，虽然我们这届知青来自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班级，但在学校时男、女生之间从不说话。下乡后，互相也很少接触，交集不多，不过相互之间的印象还是很深的。让我选的这名同学平时吊儿郎当，行为举止粗俗不堪，脑袋不笨，却从来不用在正地方。从学校开始一直到插队的几年间，我对他始终印象不佳，也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现在让我带头选他，就好比硬往我嘴里塞了个苍蝇，逼着我咽下去的感觉。

我几次都冲动地想去找那名社员，当面回绝他的安排，可又怕得罪了他，以后我在队里不得安生。…思前想后好几天，脑袋都要炸了，这个难题依然无解。带着这样熬遭的心情，我参加了那次招工选举。

那天，在会议宣布开始选举后，会场上沉寂了有好几分钟，大家都在等着第一个人发言。当时那沉闷的空气让我都喘不气来，我心砰砰地跳，两手也冰冰地凉，我想，做最后决定的时候到了，反正我这一票也不会起什么大作用，就豁出去了。于是我心一横，脱口喊出了那个同学的名字。

就在我如释重负，觉得好赖算是过了这一难关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两声那个同学的名字。我忽然明白了，他们计划的太缜密，太天衣无缝了，不但安排了我第一个发言，第二、第三个人的发言都布置好了。选举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后面的知青也顺竿爬，都选了那个同学。

那名同学如愿以偿了。他把我这颗棋子利用完之后，连半句感谢的话也没说，就抬腿走人了，留给我的只有回城路上的隐患和罗乱。

这次选举结束后，我都不敢瞅T同学。心想，他一定咬牙切齿地把我恨入骨髓了。但在那个时候，我不能解释，也没法解释，只能一切随它去吧。……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我半年前种下的仇恨苦果，这次被加倍地奉还了给我。其结果就是T同学和另一名男知青俩个人都不同意让我回城。

虽然少这两票我也能回城，但根据票数我只能得到一个集体的名额。那时，全民职工和集体职工在待遇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我对此也并不在意，觉得能回城就行，什么全民、集体的我都不在乎。

根据历年的招工程序，青年点评选结束后，大队领导班子和小队领导班子对我们知青的选举结果进行了复议把关。结合平时的表现和下乡的年限，小队领导班子坚持给了我一个全民的名额。公布最后结果的时候，我心里虽然感激小队领导们对我的肯定和认可，但我觉得全民职工也就是名声响亮些，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十几年以后，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随着市场经济的持续发展，我国的经济结构发生了巨大的调整和转变。集体企业在这个转型时期几乎全军覆没，企业破产倒闭，职工下岗失业。而全民企业的稳定性和优越性一下子被凸显了出来，而我就职的还是一个大型的国有企业，所以我一直工作轻松悠闲，生活衣食无忧；一直岁月静好、悠然自得。

面对如此鲜明的对比和如此強烈的反差。我此刻才认识到，如果当年小队的领导班子不坚持给我一个全民指标，我现在就成了工作没有着落、生活没有保障的失业大军中的一员。我这时才感到插队时的小队领导们真的是我恩重如山的救星，是他们的坚持拯救了我的一生。

……

回城后，我与T同学都进入了同一家大型国企，分别在公司不同的下属单位度过了半年的新工人试用期。这期间，T同学遇到了一同回城的J。

J是一位热情开朗.爽快大方、有知识、有头脑的女孩。他俩在试用期间的工作、劳动中相互配合，互帮互助，彼此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试用期结束后，正式分配工作时，我和J分到了同一个单位。在日常工作的结触中，我和J很是投缘。话说的来，事想的一致。于是，我们成了无话不说，趣味相投的好闺蜜。在知道她和T同学很熟后，闲聊时，我便把两次招工中，我与T同学产生恩怨的前因后果讲给了J听。J听了之后，表示完全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和处境。

不久，J和T同学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在擦出了爱的火花后，俩人共结连理，喜结良缘。几十年来，在J的引领下，俩人相敬如宾，儿孙绕膝，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这件招工的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可能是在J的影响下，T同学对我好象不再那么耿耿于怀了，在同学的聚会上，我俩似乎也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但我知道，在他心里这个心结始终还在，并没有完全打开。

今天，借着这篇文章，我郑重地向T同学道歉：是我那时年轻不经事，不懂拒绝，不敢得罪那名社员，从而让你落选，让你倍受打击，痛苦郁闷了半年之久；也让你多受了半年的劳累之苦。实在抱歉！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最大的成功，莫过于能找到志同道合、称心如意的另一半。从这个意义上讲，T同学，你是一个成功者，一个幸运的人。

T同学，如果当年如你所愿，早回城半年，你会在茫茫的人海中遇见J吗？会娶到一位优雅得体、爽朗大方，对你既包容又能干，非常适合你，非常优秀、非常难得的贤妻吗？会过上你现在这般养尊处优，悠闲美满的幸福生活吗？这一切都是在冥冥之中，上天给你的最好安排。生命中的所有遗憾，都是另一种成全。

从这个角度看，你是不是反倒还应该感谢我，感谢我那时的无奈之举，感谢我当年的不选之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