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古烁今的秦代工程：重新认识秦国和秦朝

杨子迪

前言

一、几个概念

先秦：指秦朝建立前的包括秦国在内的所有历史时期，也称为先秦时期。

秦国：战国时期七个大诸侯国中的一个，后统一中国。

秦朝：古代政权只有统一天下，成为天下共主以后，才有资格称朝。战国时期，周天子是天下共主。即便周天子被秦国俘虏以后，周朝灭亡，秦国也不具备称朝的资格，因为这时候还有其它六国。

秦国灭六国，结束了自春秋战国以来五百年诸侯分裂割据的局面，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实行郡县制的中央集权国家。代表这个统一华夏的政权便是秦朝。以前周朝是王朝，但皇帝的朝廷是王朝还是皇朝，史家似乎并没有明确规定，一般都被习惯地称为“王朝”。

秦代：秦国和秦朝是两个不同的历史时期，难以合称，即前者不能包含后者，反之亦然。若不合称，行文啰嗦。有一种情况，如果一国统一天下建立全国性政权，国君由王称帝，且从国王到皇帝都出自同姓家族，有些历史学家便用“代”合称这种完全是家族传承关系的国家和朝代。鉴于秦国和秦朝正符合这种情况，我便将秦国和秦朝合称为秦代。

二、震古烁今的工程

我在阅读孙皓晖的长篇历史小说《大秦帝国》之后，知道秦国及秦朝除了修建长城和都江堰外，还修建了郑国渠、直道、灵渠等大工程。

都江堰和郑国渠至今仍然发挥作用；灵渠保存完好；秦直道和秦长城至今仍有保存较好的遗迹。

以上这些工程的建成，无一不需要极大的改造自然的勇气、极妙的设计思路、极高的勘察技术、极强的施工意志、以及极厚的财物基础。而在两千多年前，秦国秦朝在极为原始的条件下，只靠古老的罗盘勘察山水，靠人力畜力和极为简单的工具施工，居然完成了这些工程。

出于好奇心，我从2009年至2021年陆续探访了这些工程的遗迹遗址。

本美篇只对这些工程作基本介绍。如想进一步了解，我另有美篇《秦代的传世工程（1）：都江堰、郑国渠》、《秦代的传世工程（2）：秦直道、灵渠》、《秦代的传世工程（3）：秦长城》，读者可在百度搜索“杨子迪的专栏-美篇”查阅。

都江堰：

郑国渠：

秦直道：

灵渠：

秦长城：

一、都江堰：岷江遥从天际来 流出古今秦汉月

都江堰位于四川省成都市都江堰市城西、成都平原西部的岷江上，始建于秦昭王末年（约公元前256-前251年），是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在前人开发利用岷江的基础上组织修建的大型水利工程。

两千多年来，都江堰一直发挥着防洪灌溉的作用，使成都平原成为水旱从人、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至今灌区面积已达近千万亩，是全世界迄今为止，年代最久、唯一留存、仍在一直使用的以无坝引水为特征的宏大水利工程。

都江堰示意图：

战国时期，七国争雄，刀兵峰起，战乱纷呈。经过商鞅变法改革的秦国国力日盛。秦国君采纳了名将司马错“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的主张，派他率兵收服蜀国，随后委任知天文、识地理的李冰为蜀郡太守。

岷江上游冲出地势陡峻的岷山到达成都平原，水速突然减慢，因而夹带的大量沙石随即沉积下来，淤塞了河道。每年雨季到来时，岷江和其它支流水势骤涨，往往泛滥成灾；雨水不足时，又会造成干旱。

远在都江堰修成之前的二、三百年，古蜀国王杜宇以开明为相，在岷江出山口开一条人工渠道，分岷江水流入沱江，但仍未能根除水害。

李冰上任后，在前人治水的基础上，依靠当地人民群众，在岷江出山流入平原的灌县，建成了都江堰，从根本上保障和发展了川西农业，为秦国统一中国提供了经济支持。

都江堰工程的意义在于保证成都平原的农业全年都有充足的水源，而在汛期又能避免洪水的祸害。

都江堰工程最重要的部分是鱼嘴、宝瓶口和飞沙坝：

鱼嘴将岷江分流为内江和外江；

宝瓶口将内江水引至成都平原灌溉区；

飞沙坝起泄洪作用，在岷江发洪水时将内江的洪水排泄到外江，避免洪水为害成都平原灌溉区。

鱼嘴：

宝瓶口：

飞沙坝：

内江：

外江：

安澜铁索桥：

二、郑国渠：可怜弱韩疲秦计 反成关中富秦策

公元前246年，秦国在建成都江堰十余年后，又以举国之力修建了郑国渠。

郑国是人名，战国时期韩国的水务大师。

郑国渠是韩人郑国在秦国主持兴建的水利工程。

郑国渠位于陕西省泾阳县西北25公里的泾水北岸。它西引泾水东注洛水，长达 300 余里。泾水从陕西北部群山中冲出，流至礼泉就进入关中平原。平原东西数百里，南北数十里。平原地形特点是西北略高，东南略低。郑国渠利用这一有利地形，在礼泉县东北的谷口开始修干渠，使干渠沿北面山脚向东伸展，很自然地把干渠分布在灌溉区最高地带，不仅最大限度地控制灌溉面积，而且形成了全部自流灌溉系统，可灌田四万余顷。

郑国渠示意图：

郑国渠的修建颇具戏剧性。

战国时期韩国因惧秦，遂派郑国入秦，献策修渠，藉此耗秦人力资财，削弱秦国军队，史称“疲秦之计”。战国时，关中是秦国的基地，它为了增强自己的经济力量，以便在统一中国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很需要发展关中的农田水利，以提高秦国的粮食产量。于是秦国将计就计修此大渠。

郑国痴迷水务，能主持修建此旷世大渠，实为毕业梦想，加之身为水务大师，不忍将技能用于害民，遂精心修渠，心想渠成之日回国领死，以保存族人性命。

郑国修渠后，秦国感其功，不但将大渠命名为“郑国渠”，还挽留他主持全国水务，并派兵前往韩国将其族人迁至秦国加以保护。

郑国渠：

郑国渠引水口遗址：

郑国渠大坝遗址：

泾水岸边红桃花、白梨花竞相怒放：

三、秦直道：直道长城下 京都渭水阳

九原（今内蒙包头市）一直是秦代汉族抗击匈奴的最前线。秦朝出于快速增援抗击匈奴前线的需要，须修建一条从关中直通九原的大道，这就是秦直道。

秦直道是一条逢山开路，遇谷填埋的快速车马直道。网上的资料说秦直道是秦始皇命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修筑的。但勘察者和设计者是谁？网上没有相关资料。按照孙皓晖的长篇历史小说《大秦帝国》的说法，秦直道的勘察者和设计者是修建郑国渠的郑国。

秦直道示意图：

先秦时期中国的道路分为几个时代：

夏、商、周实行井田制，渠路合一，路随渠走，这便是阡陌之制；

春秋中期之前，天下只有镐京和洛阳各有一条京畿王道不涉河渠而直通河外。其余道路皆与田畴沟洫同一，只在封闭的田畴内相通而不通外界。既占耕田，又不实用。商君变法所以要开阡陌，便是要破除渠路合一之封闭，为民众生计另开新路；

自此以后，因商旅大起，战事多发，专门道路之需求日渐迫切，天下道路方才脱开河渠，真正成为以通行车马人众为目的的路。各国皆脱开原有河渠，纷纷修筑大道。但由于列国分治所限，边界道路关卡、路障、损坏甚多，各自断裂，不成通连之网。

所以，秦国统一中国，建立秦朝后，亟需盘整天下道路。

当年修建了郑国渠的郑国虽然是治栗内史（掌管国家财政的官），但他本身的专业是水务，而先秦时期渠路合一，水工也熟悉道路。于是郑国主持了天下道路的勘察。

根据郑国的勘察，当时天下道路有三种情形：

郡县官道：三百九十余条，是各国原有的既定官道。秦朝建立后，需盘整这些官道，方略是：是以车同轨为轴心，在统一车轨的同时也改路，拆毁种种战时路障，取缔种种战时关卡，修补各国战时阻敌而毁坏的路面；

京畿内史郡通外官道：十二条，均为关中通联天下的出口大道；

天下驰道：驰道者，车马疾行之道也。秦朝确定了四大驰道为交织干线。这四大驰道或需拓宽，或需整合路政，或需重修。驰道宽五十步：即三百秦尺（六尺为步），合今六十九点三米。

战国时期，关中曾经有一条北去上郡、云中、九原的通道。郑国受秦始皇的嘱托北上九原查勘这条通道和设计新的大道，并在九原与统领九原大军的蒙恬会商。历经月余踏勘会商，终于确定了修建大道的两大方略：筑路以秦赵故道为根基，利用有效路段，取直增补拓宽加固；路政由九原大军专一管制，专行粮草辎重车马与大军驰援。

秦直道于公元前212年开始修建，南起距咸阳不远的云阳县甘泉宫（今陕西省淳化县北），北抵九原（今包头麻池古城），全长700多公里。秦直道最宽处可并行三十名骑兵，无论运兵运粮，可一日从咸阳到达前线。

这种古代高速公路的工程的确是世界交通史上的奇迹。这比宽仅5米、让欧洲人自豪的古罗马大道，早了200年。

秦直道富县段遗迹：

秦直道甘泉宫起点遗迹：

秦直道鄂尔多斯遗址：

秦直道包头麻池古城遗迹：

四、灵渠：世传灵渠自秦始 南引漓江会湘水

灵渠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兴安县境内，古称秦凿渠、零渠。公元前214年凿成通航，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运河之一。

通过灵渠把南至两广的南越地区永久纳入华夏版图，是秦朝对中国最大的贡献之一。

秦始皇于公元前221年一统中原之后，南岭以南的地区，包括今广东和广西大部、越南北部等广大的地域，仍属于古代南越各部落的聚居地，尚未归于秦朝郡县制的统治之下。

秦始皇派屠睢为主帅，率50万大军收服南越，但遭到南越的顽强抵抗。加之南岭山路崎岖，无大路可供粮饷转运，使战事处于胶着状态，三年兵不能进。

好在有两条发源于广西的河。一是由南向北流的湘江，一是由北往南流的漓江。湘江和漓江虽互不相通，但上游相距不远。如能开挖一条运河沟通两江上游，引湘入漓，河运便可从湖南湘江溯流而上，到达广西后转入漓江顺流而下直达桂林。

公元前218年，秦始皇命监御史禄，督率士卒在今广西兴安县境内修建一条人工运河，沟通湘漓二水。公元前214年，运河凿成，也就是今天的灵渠。灵渠不但沟通两江，还进而贯通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可谓伟大的工程。

灵渠的枢纽工程是在湘江上游海洋河内修建的一座“人”字形拦水坝，因其作用是自动调节水量，故称“天平”。

北面的是“大天平”，南面的是“小天平”。

从大、小天平的衔接处向上游砌筑一个岛状分水坝，因状如铧犁，所以称为“铧嘴”。分水坝把海洋河水三七分，三分流入南渠成为灵渠，最后汇入漓江。七分继续流向湘江下游。

“铧嘴”的另一个作用是降低水速，使大小天平不被水冲垮。

海洋河、小天平、铧嘴：

海洋河、小天平：

大天平、小天平：远处为小天平

大天平：

小天平：

灵渠（南渠）：

五、秦长城：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秦国于公元前221年统一华夏，建立秦朝。七年后，秦始皇派大将军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将匈奴逐至阴山以北，不但夺取河南地（今鄂尔多斯高原西北），并渡河占据北假地（即今之狼山、色尔腾山和明安川一带），向北越过了原来的北部防线赵长城。公元前214年，秦始皇为阻止北方匈奴南下，命蒙恬在此另修建一道长城，作为第一道防线。

始建于公元前214年的内蒙古固阳长城便是这道防线的一段，距今已有2200多年。本篇只介绍这一段秦长城。

固阳长域示意图：

秦长城横穿固阳县中部3个镇，自西向东走向，全长约85公里。1996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固阳秦长城坐落在包头市固原县北部大庙、银号、西斗铺一带，多半修筑在山峦的阴面半坡上，依山就险，因坡取势，就地取材。保存最为完好的一段秦长城在固阳县九分子乡，长约12公里，城墙外侧有5米高，内侧有2米高；顶宽2.8米，底宽3.1米。

秦长城墙体多以黑褐色厚石片或石坯（未经加工的石头）交错叠压垒砌而成，而明长城则是用加工过的石块垒成。这是秦长城与明长城最大的区别。

历经2200多年的风吹日晒、雨雪冲刷，秦长城原来所用的青色、半黄色石料，现在表面已蒙上了一层黑色、棕黑色的氧化物。

阴山横亘中国北部东西约一千公里，是古时华夏北部边塞的天然屏障。历史上中原华夏族与漠北少数民族进行政治、经济、文化交流，乃至战争，都必须翻越阴山。阴山东段没有较平坦的峡谷，运输不便；中西段河套平原北部山谷多，穿越阴山或山高路险，或有沙漠阻梗；只有包头的昆都仑河谷（古名石门水）平坦宽阔，可通马车，是穿越阴山最理想的交通坦途，为历史上兵家必争之地。固阳长城修建于此，自然是防守的要点。

秦长城西起甘肃临洮、东至辽宁的东部和南部及吉林的东南部地区，在原先战国时期的赵长城，燕长城的基础上巩固和扩建。

秦国长城遗迹散布于内蒙、陕西等地。

固阳秦长城：

一点感悟：

看完秦直道和灵渠，我似乎明白了我们国家今天为什么开辟了那么多的高速公路和高铁，为什么挖通了那么多的隧道，为什么修建了那么多的桥梁，因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本就是我们民族的基因，让天堑变通途本就是我们民族的能力。

都江堰和郑国渠体现了我们这个民族改造自然为我所用的气概和能力。今天的南水北调，以及藏水入疆的设想，不都是这种气概和能力的延续吗？

除了这些浩大的工程，秦代还有不少创新和发明，如便于兵器快速生产和修复的兵器生产标准化；蒙恬发明可在织物上写字的毛笔提高了信息传播的速度；又如文字、车轨和度量衡的统一等等，无一不是秦代对中国文明和社会发展的贡献。

进一步说，在秦代这些震古烁今的工程中，都江堰和郑国渠是为了农业生产；灵渠是为了将南越地区纳入中央郡县制的治理，从而把这个地区永久纳入华夏版图；而秦长城和秦直道则是为了抗击匈奴。这些工程的修建，完全符合秦代耕战立国的国策。

华夏在春秋时代有一百四十多个诸侯国。进入战国时，诸侯国只剩下了二十来个，其中魏、赵、齐、楚、韩、燕、秦是所谓的七强。

诸侯国林立，使得华夏争斗不断，战争不断，流血不断，整个社会难以发展。而诸侯国的大量减少说明国家兼并直至华夏统一是符合华夏的根本利益的。

战国时代就是一个迎接华夏统一的时代。这是一个社会激变，天下大争的时代。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萃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面对这样一个时代，河东六国既无发展方向，又无治国之智，更是因循守旧，甚至昏招迭出，焉有不亡？最后，韩亡于术治，赵亡于乱政，燕亡于迂政，魏亡于失才，楚亡于分治，齐亡于偏安。

反观位处西北边陲积贫积弱的秦国，自商鞅入秦主政，历百年坚持法治，奖励耕战，最大限度调动了民众奋发图强的积极性，读者从本美篇所介绍的五大工程可见一斑。

再说，秦国是战国最真诚招贤纳士的国家。商鞅是卫国人。在他之后，他国的法家、纵横家、兵家、杂家、计然家等代表人物纷纷入秦为相，贡献才干，如张仪（魏）、魏冉（楚）、范雎（魏）、蔡泽（燕）、吕不韦（卫）、尉缭（魏）、李斯（楚）。

如此民众一心君臣戮力奋发图强，如此“一张蓝图绘到底，撸起袖子加油干”而历百年，能不统一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