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娄塘

白衣侯

<p class="ql-block">  嘉定西北的娄塘古镇,成镇于明永乐年间,曾经商贾云集、繁华一时,现在提起有很多人已然不知。那在上海已经是绝无仅有的漫长的弹硌路,静静地穿过一栋栋斑驳陆离的老宅、一条条沉默不语的小巷,散发着几百年岁月的幽光。</p> <p class="ql-block">  但是,既然它是上海的一个古镇,我没有任何理由对它置之不理。就想着油菜花开的季节去,既赏了菜花又逛了古镇,一举两得。</p> <p class="ql-block">  踩着弹硌路走进娄塘古镇,才知道它并不像有些文章写的那样小,据说古镇沿河有十九个街道。虽然在古镇只拍到几垅屋角金灿灿的油菜花,但开心的是拍摄到了不少挂着“文物保护单位”或“文物保护点”、“不可移动文物”等牌子的古建筑。</p> <p class="ql-block">  人民街110号住宅,里里外外明显修缮过了,以前照片上外观是破破烂烂的。</p> <p class="ql-block">  陆家老宅,此陆非我陆,我的陆家老宅早已经被拆掉了。</p> <p class="ql-block">  劳动街34号住宅</p> <p class="ql-block">  朱氏住宅,门上一个大大的“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拆文物保护点?除非国家在这里有更大的规划。</p> <p class="ql-block">  嘉定区文物保护单位:敦谊堂</p> <p class="ql-block">  我嘉书房(印氏住宅),可能是印氏老宅主人印有模兄弟印有圭的住宅,现在是上海首家开在不可移动文物内的书房,已纳入上海市中心图书馆“一卡通”管理系统。</p> <p class="ql-block">  篾竹弄11号住宅,外来务工人员租住。有人住,窃以为是对房屋的另一种保护。很多老宅就是没人住,门窗损坏,风雨侵蚀,虫鼠作窝,很快就会颓败。</p> <p class="ql-block">  中大街41弄1号住宅</p> <p class="ql-block">  继昌堂</p> <p class="ql-block">  娄塘塌饼非遗传承馆,门,也是关着的,里面的白玉兰开得正欢,正所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树玉兰出墙来。</p><p class="ql-block"> 看来这个塌饼来头不小,问了对面理发店老板哪里有塌饼卖,老板笑笑说,没有卖的。老街上本来就没什么店,这种非遗的美食,似乎无法享用了。</p> <p class="ql-block">  横沥河上的小东桥,桥栏刻的是东小桥。原来的老桥据说被日军烧毁了。</p> <p class="ql-block">  娄塘纪念坊</p><p class="ql-block"> 位于嘉定工业区娄塘小东街东首。1932年3月,日军侵略嘉定,娄塘小东街房屋悉遭焚毁,在娄塘游击队史料陈列馆里可以看到一些影像资料,很多桥梁也被毁,所以在娄塘少见老桥。日军退去后,新加坡等侨胞组织捐巨款重建娄塘小东街民居。为纪念海外华侨爱国义举,嘉定有识之士倡捐建此纪念坊。</p><p class="ql-block"> 爱国,早已融入到了很多海外侨胞血液里。</p> <p class="ql-block">  这次非常幸运,进入了始建于清康熙年间的娄塘天主堂大院内。<span style="font-size:18px;">娄塘天主堂又称“伯多禄堂”,进门就是伯多禄的塑像。伯多禄是耶稣十二门徒中最杰出、最重要的一位。</span></p> <p class="ql-block">  由于不是礼拜天,主堂进不去。整个院落由主堂及辅助建筑组成,主堂位于院落中心,为明末清初建筑风格,是上海教区保存最完好、最古老的圣堂之一。一块“嘉定区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躲藏在墙边树丛里,院内蜡梅居然还没有凋谢;主堂边上的一树玉兰开得烂漫而寂寞,院内一只黑猫好奇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细雨蒙蒙,松柏森森,整个环境幽静空寂,似乎让人真有了一点出世之感。</p> <p class="ql-block">  走了不少路,拍了不少照片,的确有点累。庆幸的是,我遇到了镇上三位善良的好人,给了我娄塘之行最大的收获。</p><p class="ql-block"> 好人,遇到一个你会说是偶然;遇到两个你会说是运气好,但连续遇到三个呢?这只能说明:娄塘,古风犹存,人心良善。这似乎是可以下定论的。</p> <p class="ql-block">  在一个路边杂货店,我遇到了第一位善良的好人,其实是店里的一对老夫妻。我问大妈,镇上哪里还有著名一点的古建筑?里面走出一位大爷,打断了大妈和我继续攀谈的雅兴,给我详细介绍了娄塘著名的印家老宅,以及具体路线,并叮嘱我:问询就问年纪大的;问“老公社”在哪里就行,因为印家老宅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它是以前的娄塘镇政府,后来的人民公社所在地,老人们不会不知道“老公社”的。多细心的好人,感动莫名啊!</p> <p class="ql-block">  中西合璧的印家住宅(本地人称其为印家老宅)是上海商务印书馆主要股东、总经理印有模(娄塘人)于民国初所建,深三进,宽三间,是当地近现代建筑的典范,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现在是某个单位的办公场所。</p> <p class="ql-block">  离开印家老宅,遇到第二位娄塘好人:下图穿红衣的大妈,看到我在东张西望拿着手机到处拍老宅子,于是走了过来问我:拍了多少挂牌子的老宅?牌子,指的是宅子门墙上各级“文物保护单位”、“文物保护点”“或者“不可移动文物”的标牌。</p> <p class="ql-block">  我说拍了大概有八九个吧。大妈不信,我给她看照片。她这才相信眼前的这个老头儿是真的喜欢古建筑,不是玩花活。于是说:你跟我走吧,有些老宅子外来人是看不到的,即使看到了也进不去。我大喜过望,亦步亦趋地跟着老人家走了不少挂“牌子”的老宅。</p> <p class="ql-block">  这里是陈家老宅,大门的确关着,大妈推开了一个边门,说:你可以上楼去看看,这里每个房间都出租给务工人员了,门都锁着,不碍事。我走进了老宅,踏着咯吱咯吱响的楼梯小心上楼,不由回想起儿时走在老家的楼梯上,祖母在楼上慈爱地叮嘱:慢点、慢点。</p> <p class="ql-block">  老人带我去的第二家,就是隐在弄堂民居里的“春蔼堂”,显示身份的“牌子”钉在门内,你叫外人怎么找得到?</p><p class="ql-block"> 红衣大妈和里面的人打了招呼,我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里面厢房里出来的也是一位大妈,娄塘遇到的第三位好人,看样子七十多岁了,但人很精神。问了我的来意,老人家便如数家珍地介绍了春蔼堂的历史和掌故。</p> <p class="ql-block">  春蔼堂是传统民居的典型代表,建于民国十二年(1923年),至今整整百年。它的前面以前是“唐合盛杂货店”,前店后宅,整整居住了一大家子,所以,砖雕门楼上雕刻有“竹苞松茂”四字,寓家门兴盛意。这门楼上的砖雕用“精彩绝伦”比喻是很恰当的,只是上面的很多文字在文G中被破坏了,现在还依稀能看出字的轮廓。</p> <p class="ql-block">  老人指着右侧厢房的小门,说上面刻有一副对联,有两百年了(应是一百年之误),原汁原味的,要我读。她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也幸亏如此,它才躲过了文G一劫),红绿相间的老门上居然有双钩法雕刻的对联:“名画要如诗句读,古琴兼作水声听”。我眯着眼仔细看了几遍小心地读了出来,老人说不对。我问她到底读什么?老人一笑说你回家自己查,是《诗经》里的。</p><p class="ql-block"> 我笑了。《诗经》我可是正儿八经地读过几遍的,肯定没有这对联;但门楼上的“竹苞松茂”四字,却如假包换出自《诗经.小雅》。</p> <p class="ql-block">  回家后我怕自己记性变差,在网上输入对联查询,确定我没有念错,又拿出《诗经》仔细查了一遍,确定里面也没有。至于出处,百度上很多人认为出于颜鲁公《争座位帖》,但是我也查了,没有。大书法家启功倒是写过这对联,但并不是他原创。</p> <p class="ql-block">  百度文库有一篇文章,说这副对联末句的“读”和“听”都是平声,属平仄不工,所以他把“读”改为“看”。而且,把“诗句”也改为“诗文”;把“水声”改为“流水”。</p><p class="ql-block"> 这实在是无知者无畏,既可笑又可怜。</p><p class="ql-block"> “读”,在现代的确属于平声,但在古代属于入声韵,是仄声。入声韵现在取消了,但是写古诗词特别是律诗、绝句是绝对不能用错的。再说他改的这个“看”,现在当然是仄声,但在古代有时候却是不折不扣的平声!拿大诗人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举例:“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请百度文库里的这位老师看仔细了,“看”,在这里就是平声。而现在作为平声的“独”也是入声字,是仄声。老师,借你一百个胆子,你敢说李白的五绝也是平仄不工吗?再则,把“诗句”改为“诗文”,把“水声”改为“流水”,又很错误:“句”是仄声,而“文”是平声;“水声听”是“仄平平”,而“流水听”则是“平仄平”,这才是平仄不对,更不谈意境!规范合辙的原句,被无知者改得面目全非,误人子弟还要收费,真是服了百度文库,俺初小文化拥有者看到此处实在是两眼泛白,五体投地。</p><p class="ql-block"> 这虽然是题外话,但又何尝不是痴迷于古镇游、喜欢古建筑的乐趣之一?</p> <p class="ql-block">  言归正传。老人说,这“寿”字瓦当大多数是原装货。下面的双龙戏珠图案瓦当、厢房门背面阳刻的花瓶花卉、天井里的石子图案等等也都是原物,只是正厅的门已经换过了,是新的,门前的长条石阶被维修工砸了一条大裂缝,可惜啊!原来“春蔼堂”的石牌也被人搞坏了,只剩下底座,扔在屋角。</p><p class="ql-block"> 说完,老人家满脸的失落感。</p><p class="ql-block"> 看看时间不早了,浪费了她很长时间,临走前,她领我到门口,站在一个台阶上,指着屋脊说,后面屋脊上有很精彩的人物雕刻,你可以拍下来。十分可惜,这距离用手机拍不清晰。又开始怀念单反相机了……</p> <p class="ql-block">  箭头所指处就是屋脊上精彩的人物雕塑。因为在平地上目不能及,所以在那个特殊时期也躲过了一劫。可惜手机拍不清楚。</p> <p class="ql-block">  离开春蔼堂,来到街上丁字路口,她指着路中间一个方形石块说:这曾是娄塘著名的古井:大井塘,建于明末清初,水质好,不干涸,所以被称为“大井塘”,现在已经被填平——妨碍交通啊——而当年喧闹的娄塘街上有二百多家商铺,所以有一句话叫做“教化嘉定食娄塘”,您去想象一下娄塘当年的繁华。到后来历经清兵入关、太平天国运动、特别是日寇的侵略,这个古镇才逐渐衰落。</p><p class="ql-block"> 大妈指着“大井塘”边上的一个屋角对我说:“这里是娄塘抗日游击队大队长王波被日本人枪杀之处,不知道为什么不立一块牌子。待会我领你去展览馆看一下。”谁会知道这堆满杂物和电动车的角落是一位抗日英雄的牺牲之处!的确,诚如大妈所说,不立块牌子是很说不过去的事情。没拍照片,因为有不少大嫂大妈站在那里闲聊。</p> <p class="ql-block">  老人家带我来到了老街外面的娄塘游击队史料陈列馆,不巧,工作人员吃饭去了,只能透过门窗玻璃看看里面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的相关视频。看完,大妈领我到对面的娄塘学校,门内院子里有一块巨石,上刻“娄塘游击队纪念碑”,忠于职守的保安一脸冷漠,别说不让我们进去,就连按一下按钮开一下门,让我在门外面拍一张照片都不肯。我只能小心翼翼踮起脚从自动门的缝隙中拍了张照片。</p><p class="ql-block"> 拍摄完,大妈把我送到了公交站。我掏出几张十元钞给她,她好像感到了侮辱,坚决不收。人和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p><p class="ql-block"> 是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人和人本来就有天差地别的。不是因为地位、层次、贫富,而是因为善恶。</span></p> <p class="ql-block">  今天早晨听广播,有一条新闻非常令人振奋:上海市委常委会在研究落实古村落保护措施。这对包括娄塘古镇在内的濒临消失但不可再生的古村镇保护是一个重大利好,对我们这些古镇控也不啻是一个福音。对比其他文章所发的照片,我发现娄塘古镇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可喜的变化,有的原来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弹硌路已得到了修复;有的古建筑也已经进行了修缮(包括文中所述的春蔼堂),虽然修缮的质量还有待提高,但毕竟是在行动了。</p> <p class="ql-block">  本文取名《读娄塘》,就是缘于那副对联。娄塘像一幅蒙尘的名画,要去仔细读、认真读。虽然目前它似乎仍然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但随着有关部门的重视,有善良朴实娄塘人的悉心呵护,终有一天它会擦去身上的尘埃露出璀璨夺目的真容。</p><p class="ql-block"> 我相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