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往事慢漫聊（8）

爱玩的老张

大明忠烈申佳允

河北永年广府古城南门里，有一申姓人家，很有来历，为大明忠烈端愍公申佳允的后人。

说起来申姓，也很有意思。其始祖名曰璟，原姓孛儿只斤，成吉思汗直系后裔，元太宗窝阔台一支，元顺帝的胞叔，初封晋王，后改封潞王。曰璟生子18人，生女6人，人称“九胎十八子，三胎六枝花”，都是双胞胎，不免令人称奇。

在元朝即将灭亡之际，就藩潞州的曰璟，为避免满门抄斩的危险，将一口铜锅砸成十八片，令十八个儿子各执一片，作为以后认亲的凭证，并将曰字加上一竖，改为申姓，隐瞒蒙古人的身份，避免被官府追杀，然后分散逃亡。从最坏的角度考虑，分散逃亡，能增加安全系数，不至于被一锅端，断了家族的血脉。此后，就有了“锅片申”的说法，一提锅片申，就是一家人。

曰璟的第四子文美，携家带口，揣着铜锅片，一路逃到了，北直隶广平府永年县西部的偏远地区，从此便在这里定居，隐姓埋名，繁衍生息，逐步发展成了申家庄。

曰璟九世孙申佳允（1602—1644），原名申佳胤，《明史》避雍正皇帝胤禛之名讳而作申佳允，字孔嘉，又字濬源，号素园。申佳允六岁丧父，其母靠纺织维持生活，竭尽全力供其读书。

申佳允生性刚毅，志存高远，一心苦读圣贤书。因为家贫，饱受饥寒，有时一日只吃一餐，但其对外从不显露饥寒之色，贫而无馋相无贱气，且乐于道，很有贵气！

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申佳允在明万历四十八年补生员，天启元年辛酉乡试举人，崇祯四年辛未科同进士出身，之后踏入仕途，政绩卓异，历任仪封、杞县知县、吏部文选司主事、吏部考功司员外郎、南京国子监博士、大理寺评事、太仆寺丞等职。

崇祯十七年，申佳允奉旨出巡牧场，当听闻李自成围攻京师的消息后，他十分担心崇祯皇帝的安危，当即决定要返回京城与君共存亡。旁人劝他不要回京，以免遭遇不测，虽然留在京外可以保全自己的生命，但他决然道：“京师不守矣，君父有难，焉逃死？”随即驰马入京。进了京城，四处拜谒朝廷的军政大臣，商议御敌之策，但那些平时满口忠君之言的“忠臣”们，都在安排自身的退路，或准备逃亡，或准备投降，自然没人搭理他，令其伤心失望至极。眼看大明覆灭在即，遂写家书给长子申涵光：“行己曰义，顺数曰命；义不可被也，命不可违也；天下事莫不坏于贪生而畏死。死于疾，死于利，死于刑戮，于房帏，于斗战，均死也，死数者不死君父，盖亦不善用死矣。今日之事，君父之事，死义也，犹命也，我则行之。”

京城沦陷之后，官员们纷纷换上便服，装扮成百姓模样逃往京外。得知崇祯帝吊死煤山，申佳允穿上官服，叩拜辞别了老娘，然后神情泰然地骑马至王恭厂，随从仆人请求他改换便装，以避闯兵，他却说：“吾起微贱，食禄十三年。国事至此，敢爱死乎！”仆人怕他寻死，围着他不敢离开，他骗道：“吾不死也，我将择善地焉。”下马向北叩拜崇祯帝，趁仆人不注意，突然跳入旁边的一口大井中，家仆惊呼欲救他出来，他却在井里大声喊道：“告太安人（六品官之母的封号），有子做忠臣，勿过伤也。”其时，井水很浅，只没过腹部，遂坐地吸水溺亡，年四十二岁。

申佳允殉难后，家仆们逃亡而去，唯有一个叫徐起凤的仆人，一直为主人守灵。不久，清兵入关，李自成从北京败退时，闯军焚烧宫殿和民居。当闯兵要点火焚烧申佳允寓所时，徐起凤用身体护住灵柩，哭着恳求道，我的家主是忠臣，灵柩存在家中，祈求军爷手下留情，不要焚烧。闯兵用刀背打砸徐的身体，徐哭泣着不肯起身，最后闯兵被感动，自行离去。

南明福王监国时，追赠申佳允太仆寺少卿，谥节愍。

清顺治十三年，皇帝诏访前朝死难忠臣，举封墓之典。最初的奏章中有申佳允等二十余人，后因具体办事官员不了解详情，而落下了申佳允。其长子申涵光披麻戴孝，赴京为父鸣冤。在京城繁华地段，哭诉其父之忠节，路人闻之涕下。后经朝廷调查，其舍生取义，捐躯报国事迹属实，遂将其列于殉国二十四忠臣之中，下诏褒扬，赐谥端愍，并赐祭田，由永年县拨官地七十亩给申家，以作春秋致祭之用。

广平府永年县接诏之后，不敢怠慢，知县余维枢查本县并无官地，乡贤们得知后，共同捐资四百九十两白银，从广府城西南张寨村购得七十亩田地，由县署拨于申家。此地，申氏子孙不得擅自典卖拨换。若有势豪强占或私买者，以背旨论，依律治罪，仍将原地追还原主。其七十亩钱粮世世照优免例，里社不得妄行攀派，永远遵守。

申佳允善诗，著有《君子亭集》 《四书铎》 《诗经铎》 《四书镜》 ，子申涵光辑《申端愍公诗集》六卷，卷首有〈家传〉。收入《钦定四库全书》集部六·别集类五 子申涵光辑《申端愍公文集》二卷。

2024年3月16日

注：写此文前，笔者曾探访端愍公申佳允十世孙，广府城友人申光华先生，光华口述了申家的往事，并提供了家传珍贵的古本史料，在此，表示诚挚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