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精作品】命运（小说）

Demin Wang

美篇昵称：Demin Wang美篇号：185338732 田建新从首都机场乘坐出租车到北京南站，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空旷的候车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等待清晨出发的火车。他拉着行李箱走到售票处前面，看到售票处关门了；不远处的候车区里，一个小伙子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他走到小伙子跟前问道：“请问，你知道售票处几点开门吗？” 　　“五点。” 小伙子回答后，又礼貌地问道，“叔叔，你到哪里去？” “山东曲阜。” 听到山东二字，小伙子主动热情地说：“我们是山东老乡，我到济南去。昨天晚上我从南非飞到北京，由于飞机晚点，没有赶上晩上的火车，只能在这里等一夜，坐早晨的火车。” 田建新在小伙子旁边坐下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伙子：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岁上下，上身穿着一件很旧的羽绒服，脚上是一双泛黄了的白色旅游鞋，看上去不像是到非洲去旅游的旅客。他问小伙子：“你到南非去干什么，做生意吗？” “不是做生意，是劳工。我们国家的一个公司在那里建发电厂，我在建筑工地上干力气活。” 小伙子憨厚地回答道。 “待遇怎么样？” “每小时三十四块人民币，包吃包住。” 田建新在心里算了一下，说：“如果每天干八个小时，每周干五天的话，每个月差不多能挣六千块了？” “我不休息，每天都加班，干十多𠆤小时。如果休息的话，吃饭要自己掏钱。” “伙食怎么样？能吃上鱼、肉、饺子、包子吗？” “伙食很好，馒头、米饭、和菜管吃，菜里有肉。如果想吃鱼、饺子、和包子的话，需要自己加钱。” 小伙子告诉田建新，他在南非干了十个月。前几天土建工程结束了，老板就给他买了一张飞机票让他回国。他没有文化，如果有文化的话，就可以留下来干其它工作。 “回家以后干什么？有什么打算？” 田建新问道。 “回家后，先盖房子，我家现在的房子很破，用这十个月挣的钱能把房子盖好。盖好房子后，我还要出国干劳工。我有两个儿子，还要挣钱给他们盖房子。如果呆在家里的话，每年只能挣一两万块钱，就不能给儿子盖房子了。” 小伙子信心满满地接着说：“我出过国，在大工程队干过，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以后应该还能找到出国劳工的机会。” 天快亮的时候，车站内的商店和餐馆陆续开门营业。小伙子请田建新照看一下他的行李，他去吃点东西。一会儿，他回来说：“这里的东西太贵了，一小碗饺子要三十多块钱，不吃了，回老家再吃。” “回老家再吃？” 田建新问小伙子，“你老家在哪里？” “嘉祥县。” “嘉祥县什么地方？” “青山乡李庄。” “哦，李庄。那你应该认识李淑芬吧？” “李淑芬是俺娘。” 小伙子惊奇地看着田建新说道，“叔叔，你认识俺娘！” 听到小伙子的回答后，田建新心里猛地震了一下，这么巧，在这里遇上李淑芬的儿子；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小伙子的脸：浓眉大眼，高鼻梁，像李淑芬年轻时的样子。然后他表面平静地说：“我和你娘是初中同学，我的老家是田庄。你娘她身体还好吗？生活怎么样？” “俺娘身体很好，现在还和俺媳妇一起种着家里那几亩地。从去年开始，俺娘六十岁了，能拿到政府给的低保，生活也好多了” “你为什么到济南下车，而不到曲阜下车呢？曲阜离嘉祥近很多。” “济南是大城市，俺只知道大城市。俺到南非去的时候也是从济南坐高铁到北京的。” 田建新到餐馆里买了两盒饺子回来，递给小伙子一盒，说：“来，一人一盒。吃吧，你下午才能到家。” 小伙子推脱了一会儿，没有推掉，就把饺子盒放在椅子上，站起来，脱下羽绒服，再脱下毛衣，然后脱下一件衬衣，要从里面的第二件衬衣口袋里掏钱给田建新。他边掏钱边说：“叔叔，俺有钱。” 田建新拉住小伙子，说：“我和你娘是同学，不要给我钱。” 他们二人一边吃饺子一边继续聊天。 在即将检票进站的时候，田建新建议小伙子考虑一下参加一期与外出劳务有关的职业培训，这样才能找到薪水高一些的工作。他愿意帮助小伙子找一所好的培训学校。他还建议小伙子多与过去的老板、工友、和中介联系，争取得到更多的机会。最后他对小伙子说：“回家代我向你娘问好。” 登上南下的高铁后，田建新久久地呆坐在座位上，望向窗外。高铁在华北平原上飞速奔驰，朝阳照耀着广袤的农田，一个又一个村庄飞快地从车窗前一闪而过。田建新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李淑芬四十多年前的音容笑貌。 那是他上初中的时候，他是班长，李淑芬是学习委员，他们经常在一起开班干部会，配合默契。李淑芬不仅学习成绩是班里的第一名，还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同学。同学们私下开玩笑说他们二人是一对儿。 但是，李淑芬的父亲没有让李淑芬上高中，原因是高中学校离家远，上学要住在学校里，要自己带粮食，每个月还要交三块钱的伙食费。她父亲觉得女孩子上学没有用。那时候，刚刚恢复高考，在农村大多数人还没有认识到上学能够改变人的命运。 田建新上完高中，又考上了大学。在他离开老家去上大学前，李淑芬走了五六里路到他家来，送给他一双鞋垫和一包核桃。她告诉田建新，鞋垫是她自己做的，核桃可以补脑子。他们二人一起高兴地聊了一会儿同学和老师的情况后，李淑芬问道：“你将来是不是要在城市里安家？” 田建新抬起头来，看到李淑芬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看着他。他心里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把目光转向一旁，思考着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李淑芬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那一会儿，屋里非常安静，好像时间都停止了。 恰在这时，田建新的小姑来了。打了招呼后，小姑坐在田建新和李淑芬之间。她拉着李淑芬的手，满面笑容地问道：“这么俊的闺女，找了婆家没有？” “还没有。” 李淑芬害羞地低下头，轻声地回答道。 “太好了！我可以帮你做媒，俺村里有几个很好的小伙子。” 小姑接着说道，“可惜俺帮不上建新的忙了，建新将来肯定要在城巿里找一个吃国家粮的媳妇。” 李淑芬走后，小姑立即收起笑脸，严厉地告诫田建新：“不准再与李淑芬联系！” 她拿走了李淑芬送来的鞋垫和核桃，说她会想办法答谢李淑芬，不让田建新插手。 田建新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市里的一所中学当老师，娶了一位女同事为妻。再后来，他升为中学校长，他妻子辞职办起了一家餐饮服务公司，承包了几个中学的食堂，他儿子开办了一家课外辅导培训公司，一家人挣的盆满钵满。几个月前，田建新退休了，每个月的退休金是九千多块。他觉得他很幸运：上了大学，当上校长，娶了一个能干的妻子。 田建新这次旅行去了加拿大。由于儿子的课外辅导培训公司不景气，想移民加拿大，他到加拿大去考察了一下。没想到，从加拿大回来的时候，在北京南站遇到了老同学李淑芬的儿子。 大学毕业后，田建新只遇到过李淑芬一次。那时，李淑芬刚生下儿子不久。她很后悔没有上高中，表示将来一定要让她儿子上高中、上大学，改变命运。 在火车站里吃饺子的时候，田建新问过李淑芬的儿子：“你说你没有文化。你娘为什么没有让你上学呢？” “唉！” 小伙子长叹了一口气说，“俺的命不好！俺娘很早就开始攥钱，准备让俺上高中、上大学。可是，俺初中毕业的时候，俺爹在城里打工出了一次事故，差一点儿丢了性命。为了给他治疗，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俺爹虽然活过来了，却丢了一只胳膊，不能再打工了。俺娘再砸锅卖铁也拿不出钱来给俺上高中了。” 在过去的四十多年中，田建新经常会想起李淑芬，她那漂亮的面容好像刻在他的脑子里。田建新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丝对李淑芬亏欠的感觉，他有时想主动联系她，但是又不知道联系上了以后又能说些什么。 回想起这些往事，又联想到李淑芬和她儿子的现状，田建新在心里为李淑芬惋惜：四十多年前，李淑芬比他优秀，如果她上了高中的话，肯定能考上大学；如果她上了大学的话，就会嫁给 …… ，她的儿子就会 …… 不知不觉中，田建新睡着了…… 田建新看到李淑芬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她还是上初中时的样子，非常漂亮。他拉起她的手，一起向大学校园走去。当他们走到一片小树林前面的时候，李淑芬挣脱他的手，一脸忧伤地说：“建新，上天让俺走另一条路。” 然后她就消失了。田建新刚要大声喊“李淑芬”的时候，被火车上的广播声从睡梦中惊醒了：“各位旅客你们好！曲阜东站就要到了 …… 王德民二零二四年三月十二日于渥太华注：在本文的创作过程中，作者得到了彩云老师和美友z m的帮助和建议。在此表示由衷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