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有故人,没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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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今天接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学生的家长,咨询关于考研调剂的事,电话一接通,他喊老师的语调一出来,我就知道他是济南人,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亲切感,本来可能有些不耐烦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压住了,比平时应该多了些耐心和柔和在里面。然后就想到了在济南的那些日子。~~~题记</p> <p class="ql-block">  翻开大斌的《啊,2.0》,第一篇《济南往事—越觉人间好,越不爱人间》。看到一个方言词,四声的''妮儿'',耳畔便想起一个声音,一想起这个声音就会有一股暖流流过心田,也因为这个词,翻出了一段尘封好久的记忆,一些人有些事就这样涌现了出来。不曾想曾经以为的那段让人最不喜欢的日子也有被纪念的一天。</p><p class="ql-block"> 2013年七月,初到济南,幻想着可以挣钱的日子和济南的天气一样火热。军训半个月后,脸晒的跟煤球一样黑,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一起黑的还有以后工作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犹记得从济南到商河县城项目部宿舍,一进宿舍的门,同去的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她可能和我一样没想到二十平米不到的房子放着六张高低床,上面空床放满东西,下面床上有三张已经住上了人,她选择了中间一个空床板坐在上面哭,旁边放着她大包小包的行李,我看着她哭想安慰却张不开嘴,因为找不到一个点来安慰她,我选择了一张靠窗户的床,默默地铺着行李,不喜不悲,心里想''既来之则安之吧''。后来才知道,安,没那么容易。</p><p class="ql-block"> 我被分到了安装部,还有一个和我同时来的山东当地小伙,姓郭,习惯性喊他小郭,加上有一个经理请来监工的徐师傅,再加上一个经理,就是我们安装部的所有成员了,果然是每年招人每年缺人。项目部没有统一的食堂,都是各部门自己解决,我们经理会精打细算,招来的民工都是河南老家堂弟表兄的,做饭的蔡师傅更是身兼数职,上工地捡的了零碎,下工地做得了饭,每天早上六点,他会准时买好早饭放到办公室,每人一塑料袋小米粥,两根油条。然后他骑着车轱辘变形的自行车去菜市场买菜,一个半米长的冬瓜,三两颗白菜,几十个馒头,这便是民工加上我和小郭,徐师傅在内的十来个人一天的口粮。</p><p class="ql-block"> 蔡师傅据说是经理的表弟,个头不高,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张黑的感觉像结痂了的脸,永远穿一身黑色的半袖搭宽松的裤子,脚上永远是一双蓝色的已经磨的卷起皮来的拖鞋,手永远都是黑皴皴的,从工地剪完碎料就到午饭时间了。</p><p class="ql-block"> 不出意外的话,每天中晚饭都是冬瓜白菜炖粉条,本来都是白色的食材,可出锅永远都是黑色,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儿,在苍蝇群魔乱舞的时候,冷不丁会出现一只在碗里给你加个餐,吃这个饭最大的好处就是减肥。可是在怎么减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吃冬瓜白菜,尤其它俩放在一起炖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日复一日的饭菜让我和小郭烦透顶了,每天到饭点打两个馒头,次数一多,蔡师傅好像有点意见,怎么能不吃他做的饭呢,那冬瓜白菜可是新鲜的,一大早从菜市场买来的,尤其是大冬瓜,别人都嫌太大不买,是卖家专门留给他的。所以为了不佛蔡师傅盛意,我们也会打那么一勺子黑澈澈的充满铁锈味儿的冬瓜白菜粉丝汤,然后倒在后院的长草堆里,怀着以后草被拔了会不会露馅的忐忑心情。</p><p class="ql-block"> 某一天,我和小郭又吐槽蔡师傅做得饭那是“真好吃”,隔壁新来的工程师大叔听到了,笑而不语,当晚就带着小郭去他房子改善伙食了,不带我是因为他说''你是个妮儿,带妮儿去不方便。''就这一声妮儿,让我永远铭记,想起来总会觉得温暖。那是一位年龄同我父亲相当,但却满头白发的大叔,自从大叔来了以后,小郭的生活就得到了全面改善,而我继续和馒头相依为命。</p><p class="ql-block"> 又某一天,经理不在,我和小郭闲聊,说起小时候,我跟小郭说,“我上小学时每天跳皮筋,丢沙包,一写完作业就玩儿,所以很瘦,上了初中我就不知道怎么不爱玩儿了,也渐渐得变胖了”,办公室门外“噗嗤”一声笑打断了聊天,原来是大叔听到我们聊天没忍住笑,他推门而入,讲了他的故事,他说,我说的话让他想起了他的女儿,他女儿上小学时也贪玩儿,上了初中后就推都推不到外面去了,他女儿现在很胖,但不是因为不爱运动,而是因为用了激素药。2003年他女儿感染了非典,在医生放弃的关头,他跪到医生跟前,磕头求医生救她,他说他就那一个妮儿,无论怎样都请医生救她一命,也许是父爱感动了上苍,他的女儿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后来越来越胖,而他一夜白头,再后来他妻子查出癌症,他卖了房子给妻子看病。。。。。。我和小郭听着,惊得说不出话来,从未想过平时慈善和蔼的大叔经历了这些种种,他也许看到了我们俩充满怜悯的表情,抽了一口烟,慢悠悠的说,“现在看到妻子和俺妮儿好好的,就已经心满意足,就算她胖,我也觉得漂亮”。</p><p class="ql-block"> 2014年元旦,小郭去济南看女朋友,我百无聊赖,一个人在办公室来回晃悠,然后门突然被推开,他从大衣怀中掏出一个老干妈的瓶子,递给我“我昨晚炸了一瓶藕酱给你,你可以就着馒头吃,本来想让你去我们房子吃饭,就是一个小妮儿不方便。。。。。。别让你们领导知道”。我感激的说了好多个谢谢,然后麻利得塞到我的柜子里,那个元旦,我第一次觉得济南的冬天有了温度,从那以后,我对藕也是情有独钟,觉得怎么吃都好吃。</p><p class="ql-block"> 过完年后,我从济南辞职,辞职的时候大叔还没上班,因此,连道别也没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他姓陈还是程也没分清,自此,再无相见。</p><p class="ql-block"> 如今,每当看到网络上出现山东或济南的新闻我会格外注意,我时常会怀念那瓶藕酱的味道,辣辣的,脆脆的;会记起从济南到项目部那段路上夏天郁郁葱葱冬天树叶落尽后挂满喜鹊巢的树林;会想起宿舍外水池里每天咕呱咕呱叫不停的蛙群;甚至会惦念那些从窗户缝飞进来,趁我睡着趴我一脸、一被子,早上醒来吓得我“妈哟”乱叫的七星瓢虫们。。。。。。</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的夏天,是我觉得最热的一个夏天,浑身永远都是湿漉漉的,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可以将屋顶掀掉的大风,板房如同地震一样摇晃,第一次听到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的雷声,第一次听到二十四小时咕呱不听的蛙声一片;那一年的秋天,秋高气爽已不适用,第一次体会到秋老虎的威力;那一年的冬天是我长这么大过得最冷的一个冬天了,体验到了什么是冻入骨髓,没有暖气,没有空调还漏风的办公室,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跺脚没了知觉,耳朵起了冻疮,脚上起了好多红疙瘩,一到晚上钻进电热毯烧热的被窝就发热发痒。</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我站在济南某个十字路口,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霓虹灯刺痛了双眼,对于这座工作生活了半年的城市依然陌生,那种不自觉的裹紧衣服的孤独感刻骨铭心。</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记住了一个词叫''妮儿'',这个词足以平衡所有的难过,饥寒,委屈。。。。。。</p><p class="ql-block"> 济南,自此,真的只有故人,没有往事了,故人一直都在,往事如昨,已被岁月湮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