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桂结婚那天醉了,醉的人事不知,亲友们想着闹洞房,只是对着泥一般瘫软的银桂,只得散去,留下的是翠儿独自收拾。<br>银桂是退伍回来的,按说,大队是应该安排工作的,确实,大队来人了,来的还是满面笑意的书记,书记不单是来给银桂安排工作的,更是做媒人来了。书记的外甥女,附近村子的,比银桂大三岁,以前见过银桂几次,心底很是喜欢,听说银桂退伍,就央了表舅说媒。书记也不着急,只慢慢的说,也说让银桂考虑考虑,三天后去队部找他,顺便也去队部领报道通知书。<br> 银桂自小就生得模样周正,和其他四个弟弟都不怎么像,也不是很像父母,父亲年轻的时候,山上摔下,腿脚不好,母亲木讷胆小,凡事总不敢拿主意,一家人靠着几亩田地,日子过得紧巴,所以,银桂等到年龄合适的时候赶紧当了兵,想着总是比在家里要好些,而且几年后回来,总是能有个比较好的工作。几年部队呆下来,银桂更是高挑俊朗,每每探亲回来,村里的姑娘总有借故从他家那几间瓦屋来回路过,只想偷瞄几眼。只是心里可惜这这户人家的日子为难,看是看,却都不敢真的和银桂恋爱。<br> 书记说的媒,银桂的父母不敢不应,只催着儿子赶紧去队部。银桂心底不乐意,总是觉得找个女孩子比自己大好几岁,而且,这两天也私下找朋友打听了,得知翠儿个子不高,长相极普通,略有点鼓腮,偏话还多,经常是不知深浅的怼人。这些年也相了好几个男孩,都不成。银桂听了这些,连见面都不想了,可是又不敢拂了书记的面子,再则,家里还有四个弟弟,加上父母也不能干,这个家,总是需要一个人撑着,也只能暗自伤心,三天后就去了队部,找了书记应承了。<br> 也就半年功夫,面都没见几次,每次见面,银桂几乎说不了几句话,都是翠儿一个人说,说多了,翠儿也觉得不好意思,偷眼看银桂,银桂如果面上不冷,她就继续说,如果银桂面上冷了,翠儿倒有点不敢多说了。半年后,翠儿的父母就催着办事了,毕竟女儿不小了,又见了银桂长得这般,虽说家境很一般,可有了书记的照应,应该也会慢慢好起来,也怕时间久了,夜长梦多。银桂的父母也只得四下借了钱,新刷了间屋子,置办了家具,也就是银桂和翠儿的新房了。<br> 借着书记的面子,婚礼来了很多人,虽说酒菜一般,依然是很热闹,屋里屋外的人来人往,人人面上带了笑,尤其是银桂父母,更是笑得眉眼舒展。别的新郎婚礼上能不喝酒就不喝酒,生怕出丑,偏银桂,不顾战友的阻拦,自己执了酒瓶,四处找人喝酒,全不是平日安静内敛的模样。酒席还没结束,他就醉了,被人扶了进屋,自己就把自己扔了床上,衣服也不肯脱,径自睡去。<br> 婚后的日子波澜不惊,银桂得了好工作,书记安排了他在最好的纺织厂做采购,除了工资,经常出差,总是有的东西带回来,几个弟弟也出落成大男孩,很快二弟也中学毕业,书记也给安排了工作,一家人私下也是总念着书记的好,翠儿也在家里功臣一般。<br> 说也奇怪,不管翠儿在外面和人怎么嚼舌,在家里怎么对弟弟大声,见了银桂,翠儿就低了眉眼,话头子都短了,说话前都会偷眼看银桂的脸色,银桂还是一样的,面上不见波澜,总是淡淡的。两个人也总不一起出门,银桂喜欢一个人走,翠儿想跟着,想像别家夫妻那样牵着手逛逛,银桂就说不出去了,勉强出去了,也是一个人抄着手,一前一后的走,次数多了,翠儿也没了一起出门的兴头了。<br>几年后,添了一个女儿,长得不像翠儿,整个银桂脸上剥下来的模样,白净秀气,大眼骨碌碌的,银桂喜欢,经常抱了村头转悠,指给女儿看天上的云呀,地里的花呀,水里的鱼呀,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妞儿说的话不知比和翠儿说的多了多少。翠儿也不在意,银桂疼女儿,也等于疼她了,她就远远的笑,村里有熟的妇人拿她玩笑,说要看牢了银桂,这么帅的老公,又经常出门,迟早出事,这时候,翠儿总是立马怂了眉眼,啐一口,骂了几句,回身就走。其实,她也怕,生了女儿后,自己越发发福,本就个子不高,如今更是短粗,加上又比银桂大了几岁,男人倒是年纪大了成熟,自己倒是熟的过头了,像是要从树上掉落的那般。可是她又能怎样,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在银桂面前收敛,话也不敢多说,只是尽心的照顾着。<br>书记慢慢的老了,退了二线,翠儿私下有点慌,虽说结婚这么多年,女儿也快二十了,可,她怎么看银桂都是当年的倜傥小伙子,每日里,她总是慌慌的,生怕家给散了。倒是出乎翠儿和书记的预料,银桂还是一如既往的工作,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女儿不在身边,他喜欢一个人拿着鱼竿,坐在村头的小河边,一杯茶,钓到也好,钓不到也罢,不急不恼。<br>那天,下了雨,银桂一个人再楼下靠了窗坐着,看雨水从檐下滴了,溅到窗下的一个瓦片上,四下迸落,在地面汇集,流成了一条小溪,他看的出了神,脑海里空了。听得一声哎呦,咕咚一声,等他回过神来,见了翠儿摔在雨里,身边还有一个碎了的玻璃杯,茶叶也散在雨里。。。<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翠儿这一跤摔的重了,股骨骨折,住了院,翠儿记挂着家里没人收拾,更是记挂银桂的生活没人照应,也想着自己这不能下地,怎么是好。银桂面上仍是淡淡的,不多说,安排好住院,回了单位,请假,又把家里事情托付给父母,收拾了翠儿的东西,来了医院。他给翠儿打饭,给翠儿擦身,翠儿倒不好意思,说自己来,他也不多话,夺了毛巾,继续给翠儿擦洗,翠儿背了脸去,面上有点红。银桂出去倒水,同病房的女人问翠儿:你兄弟呀?长得蛮好呢。翠儿不答。翠儿想方便,不好意思说,憋着,可慢慢的肚子越来越涨,只得喊银桂,银桂拉了帘子,拿了尿盆,翠儿却尿不出,只让银桂出去。等银桂倒了尿盆回来,屋里的人都睡了,银桂给翠儿整理好枕头,扶她躺下,翠儿低低的呢喃了:对不起,对不起。银桂也不做声,叹了口气,慢慢的握了翠儿的手,许久才放下,说,要喝水或者方便就喊我,我在的。自去陪护的小床上睡了,夜深了,走廊的灯透过玻璃照进来,翠儿的脸上都是湿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