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怪物》不能言说的情感困境

月下星光

影片《怪物》由日本著名导演是枝裕和导演，坂元裕二编剧，坂本龙一（2023已故）配乐强强联手打造出品，是枝裕和首次与坂元裕二合作就撞击出强烈火花，2023年坂元裕二获第7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编剧奖，影片《怪物》获得长片酷儿金棕榈奖，是枝裕和还斩获了第17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导演。

是枝裕和导演一惯擅长捕捉情感与普通人生活的微小事件，以细腻温和的镜头来描绘个体与个体、个体与共体之间关系的相处、交流和发展，引发一系列人性问题的思考。影片《怪物》讲述孩子在学校被霸凌被视为怪物，被自己家长家暴视为非正常人，孩子酷儿不能说不敢说而说谎来掩饰，学校因维持声誉曲意逢迎敷衍行事，而老师却因为爱而包容被逼得想自杀，人对他人的看法也因以䚰传䚰的传言与得不到解释的主观猜测而认定是真相，一系列的情感困境与社会问题在是枝裕和导演的镜头下分三个篇章从三个不同视角来描述。

第一个视角从一个母亲的视角出发。影片由黑夜中一双在草地上行走的脚开始。黑夜、草地、小孩的脚，镜头慢慢由下而上，在孩子的背影下看对岸拉响警报的警车正急驶而去，一朵火光一瞬点亮幽暗的夜，而水面波光粼粼的红在镜头下充满神秘、疑惑、危险的味道。

随着火警车警灯闪烁，熊熊大火下倒塌的房屋引出与讹传䚰的传言。从以䚰传䚰中认知他者，引出个体对他者的认知与看法的局限性与主观性的思考。有趣的镜头语言是是枝裕和通过第一视角母亲的工作空间，一个挂满衣服的洗衣店，客人与孩子母亲之间的对话中传递了他者的第一印象“三楼有个女招待酒吧。崛先生也去过那儿。一个老师去那种地方。” 而场景调度里洗衣店挂满的衣服和镜子中映出被挂历遮挡头部的人像象征了虚虚实实的人与以讹传讹。

影片探讨各人的情感困境与社会问题在第一个视角中表现在母亲从儿子的行为举止和闪烁言辞得出老师体罚的结论。儿子从行驶的车里一跃而下，对母亲说自己“是猪脑，我的脑子被换成猪脑了。所以我才这么奇怪。我是个怪物”，母亲一再逼问下孩子说是崛先生说的，也就是他的老师。母亲找学校要求老师承认体罚道歉却被视为是单亲母亲对孩子的过度保护。这也是从一个女性视角来探讨，代表一种女性情感困境。母亲力争公正被学校敷衍对待，特写镜头下一张的无助的脸夹在两个高大的身躯之间，困境的张力就突显出来了。一个视角的亲见亲闻，但这真的是真相的全部吗？影片并不批判人性，而是从不同的视角来探讨思考相关问题，分别用第二视角与第三视角来呼应回答。

第二个视角是崛先生的视角。视角的转场用了一个夜景的空镜，火警车镜头则意味空间线又回到了火灾的那个夜晚。几个顽皮学生在路上遇见了与女友在一起的崛先生，几个孩子起哄她是酒吧女。影片从这一视角解释了崛先生去过三楼那里的传言。

影片通过第二个视角表达被颠倒是非黑白的情感困境。当崛先生被要求道歉，他解释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被学校劝说“如果传到教委会整个学校都会受到处罚。校长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重要。学校为自保只想息事宁人曲意逢迎而牺牡崛先生并被要求在众多媒体前道歉。崛先生女友知道他无辜依然离他而去。崛先生被报道成体罚学生说学生猪脑而成众矢之的，被人扔猪脑，甚至被逼得一度想自杀。导演在这用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空镜，天空倒影在水中，看着很美好却是一个假像的天空。镜头语言的魅力表现还有当崛先生对校长说出校长为了保护地位和名声才让丈夫承担一切责任的话时，场景调度下的空间中两个八字对称摆放的格子柜呈现一种固定刻板的印象，俯拍的镜头显示两个人都被围在一个框里，意味两人都在困境中。镜头转平视站立的崛先生高高在上地对着蹲在地上的校长说话，如男性对女性一贯的权力象征，这里却是再一次提示思考以䚰传䚰的主观印象与颠倒是非黑白的情感困境。

影片的第三个视角是孩子的视角也是揭开真相的视角。转场又回到了空镜的夜晚，一个特别的空镜头给到手机上，画面正在直播，字幕显示提到崛先生与酒吧女。这个镜头语言显示了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之快传播方式之多样化，并呼应了第一视角中客人说的“崛先生去过那里。反正这种事情传的很快”，这是对现代互联网信息传播的反思也是暗示䚰传的成因之一。很快影片给出第二个视角崛先生说孩子凑是学校“霸星”的真相。在学校霸凌的同学另有其人，而孩子凑因为不敢在同学面前表现出和孩子赖川是朋友而故意表现出的逆反行为。第二个视角崛先生看到的凑与星川打架和第一个视角凑的母亲看到崛老师的瞬间都只是事件中的一个瞬间，而他们却主观上认定看见的事实，是自己认为的真相，这也是影片用不同的视角来讲述的意义所在。

影片《怪物》内核是探讨孩子真实的内心情感与父母孩子代际关系中存在的问题，思考酷儿与各个人的情感困境。说孩子是猪脑子的是孩子星川的父亲，而孩子却维护着父亲是为了给他治病，病好了妈妈就回来了。星川说因为他是父亲他的话不能对父亲说。凑说他也不能对母亲说。家庭关系中孩子的话不能对父亲说也不能对母亲说，孩子建立自己的秘密基地，在废弃的车厢里构建安全的情感世界，里面或挂或贴着宇宙星球和恐龙的图案，意味在孩子的心里守着一个纯真美好的世界，希望时间倒回原点，一切会重生。场景下孩子爬到笼梯高处看世界，世界真美好，他们却被困在笼了里，镜头语言表达了他们不能言说的情感困境。

影片的最后，失踪的两孩子在狂风暴雨中穿过一条黑暗的隧道，钻出来后两孩子对话：“我们转世重生了吗？我觉得没有。没有，我们还是跟原来一样。太好了。”一个近镜加远镜两个孩子跑进一片光中，一个强白光的空镜之后是两个欢腾的孩子快乐地奔跑在绿野中，影片留下开放的想象空间，就像镜头中他们奔跑的路一样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