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二三往事

于志斌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b></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七十年代中,父亲的单位返还了浩劫初起时从我家抄去的一些物品,其中有一副围棋,我因此知道了围棋。</p><p class="ql-block">父亲爱下棋,此前他先后教会我跳棋、军棋、象棋。记得在某几个闲暇日子里,父亲饶有兴趣地教我下围棋了。可惜我愚钝,又贪玩别的东西,几次下来我竟然没有进入其门。不过父亲还是顺便为我传授了五子棋下法,我侥幸看懂了一点儿,以为学会了,后来才知道五子棋也有广袤而高明之境,我离之甚远。</p><p class="ql-block">​上大学以后,同学中会围棋的有好几人,其中一位叫嵇成中,曾任省围棋少年队主力,参加过全国比赛。同学们下围棋,我旁观亦能入迷,这好似古人云:虽不得肉,贵且快意。只是就在意犹未尽之时,我会穿越到父亲及其围棋的往事中,颇为自己没有学会围棋,深刻自我反省一番,也不免有点懊恼。​</p> <p class="ql-block"><i>宁铂(左)来我办公室玩</i></p> <p class="ql-block">在​我老友中,图书编辑吴万平和大学教师宁铂皆为手谈高手。有神童之誉的宁铂,曾与方毅副总理对弈,并且两盘皆胜;十三岁时他被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破格录取,成为中国第一个大学少年班学生之一员,毕业后留校任教。有一天宁铂来我办公室玩,我把宁铂介绍于同室工作的老吴。在他俩尚未进一步交流的情形下,我捣鼓他们下了盘围棋。记得那一天下棋,是在合肥三孝口九州大厦七楼会议室进行的,来来去去的观战者,不计其数。后来我又撮合老嵇与宁铂手谈了一次,地点同上。记得这一场对弈也是酣畅淋漓,好像俩人中的一位弈前染了流感,在下棋后霍然病去也。</p> <p class="ql-block"><i>珍贵的围棋子儿</i></p> <p class="ql-block">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进入围棋之门,依然喜欢看围棋比赛,尤其爱把围棋子儿拿在手中玩儿玩。去年十二月,我们同学几人在老嵇家聚会,有机会触摸他那珍贵的围棋子儿,如泉的记忆便涌了出来,什么金角银边烂肚皮、什么冲断长立飞拆扳、什么一子镇神头……</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二</b></p> <p class="ql-block">老吴弈棋癖极大,约战过四面八方的棋手。与他的棋癖可以相提并论的,是他的香烟也几乎不停吸。编事过程如此,下棋亦同。他有时陷入长考,或把一支烟吸完,不见落子;或一支烟烧着,早已挂了大半截子烟灰,兀自挂而不坠,很像老吴的某种性格。一癖一瘾,相得益彰。这自也是吴万平的一大标牌了,朋友们都是知道的。</p><p class="ql-block">一九八四年,中日围棋擂台赛首次开战,举国轰动。第二年老吴从省图书馆调到黄山书社,我见他对逐年举办的擂台赛,几乎到了每战实况必看的境界,好在那时候上班也不必打卡,编辑室里大家相处和谐,早到的人拎着暖水瓶去打来开水。因为看棋赛迟到的老吴,时常一边冲泡茶水,一边歉意:“明天我来打水……我来我来”。第二天他或许来得早,就打了开水;或许因为什么缘故没兑现,他总是不忘歉意地笑道:“明天我来打水……我来我来”,好像怕被别人抢去了这打开水的活儿。</p><p class="ql-block">那几年,国人对围棋及其中外围棋赛事,都眼热的紧。我知道,包括本人在内,安徽出版总社所辖的九州大厦,有好几位编辑想开拓围棋类选题。可那时候,书社同仁深受出书范围规定的限制,好像书社只能搞古籍、近代以前历史、古典文学,以及地方旅游类选题,除此之外,想要搞出一点特色和不同凡响,那是很难的。我们觉得最主要的障碍在于,有关选题报上去得不到批准同意。</p><p class="ql-block">老吴自觉地行动起来。那时老吴已经做了四年的图书编辑,在安徽出版总社的试点改革中,他成为由社长直接管理的策划编辑——与编辑部主任同一级别。可以说老吴是出版业最早的策划编辑。老吴那时要做围棋书了,社长得支持,否则于公于私交代不过去。老吴的围棋选题不仅得到了社长的大力支持,也被上级批准同意了。一九八八年六月,老吴责任编辑的《百家死活妙手》出版了。此书原名“关西棋院35周年纪念集”,这书名儿也印在了封面上,不过字小色浅,突出地衬托出“百家死活妙手”,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欢喜。这实在是编辑用心之妙造也。</p> <p class="ql-block"><i>突出地衬托出“百家死活妙手”</i></p> <p class="ql-block">《百家死活妙手》初版二万册,很快就二刷了。万平兄欢欣鼓舞,干劲十足,继续努力,又在十个月后推出《初段实战定式》。此本是日本藤泽秀行荣誉十段的力著,出版后很受欢迎,又很快二刷了。</p> <p class="ql-block"><i>十个月后推出《初段实战定式》</i></p> <p class="ql-block">踵接其后,同仁石松介入围棋类选题成功,责编了藤泽秀行四种,起名“围棋手筋丛书”,分别是《布局:官子的手筋》《死活的手筋》《防守的手筋》《攻击:攻杀的手筋》,于一九九○年十二月出版,首印一万二千册。</p> <p class="ql-block"><i>起名“围棋手筋丛书”</i></p> <p class="ql-block">那阵子,书社弥漫着开疆拓土般的气味,好像已经有了赶超某蓉棋艺社的架式了。假如有人要问我:你的围棋类选题呢?说起来惭愧,不过我也另有故事。</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三</b></p> <p class="ql-block">我是在老吴的围棋选题申报成功后,就开始琢磨搞什么样的围棋书了。我因为喜欢抄录野史笔记杂录私乘中的有趣内容,如《杜阳杂编》所载唐代国手顾师言以“镇神头”制胜之故事,早在大学时就被我抄录于笔记本中,是以我最初就是想搞一本围棋历史故事书。这是我比较熟悉的领域。</p><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八十年代,市面上讲围棋历史故事的图书不可能有许多。即或有之,我也有意要在一些方面超越它们。我要做的,当然是史料有据、内容丰富、别出新裁,具有知识性、趣味性、可读性的大众通俗读物。可惜我想得容易,别人做起来甚难。我约了一些人谈了谈,大致都回以“没有用比较多的时间去收集和爬梳史材,这事难办”。</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围棋热,市场是等不了许久的,必须抓紧约稿了。不记得我有没有向社领导或者选题讨论会报告过,反正我迅速行动了。我向时任中日友好围棋会馆馆长的王汝南先生组稿了。</p><p class="ql-block">王汝南是安徽合肥人。在江淮大地,少年王汝南的围棋故事被人们津津乐道,也激励和鼓舞了很多人走上了棋童、棋手之路。中日围棋擂台赛进行中,王汝南讲解了—些关键局的比赛,我是他的千千万万的观众之一员,可我在观听时的感觉和心情,与绝大多数的观众一定不同。王有浓郁的合肥乡音,他为了东南西北的人们对自己的讲解都能听得明白些,遂往普通话方面靠一靠,结果就形成了“江淮普通话”,在我听来,就是乡里乡亲的一个人正在撇腔,既亲切又得味。我那时想,你我就是老乡,你下围棋那么有水平,你讲围棋又那么生动有趣,你的拥趸无数,我不向你约稿,还向谁去约呀?</p><p class="ql-block">在那时候,我们向作者约稿是以写信为主,出差见面为辅。我搞到王汝南在北京地址后,写信寄去了。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上旬,我收到了王的亲笔回信,内容是——</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于志斌同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你好!来的两封信都已收到,对于你的信赖以及你对围棋书刊的热心,谨表谢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一封信我看后,又转给我省来京帮助工作的朱宝训同志看,请他了解一下是否有人准备出俗语词典类书,最近问他,他听说四川蜀蓉棋艺出版社有此计划,但还不知约稿情况如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二封信所谈设想看来也难实现,因为预赛的全部12盘棋已由体育出版社出版。决赛棋谱估计想出的出版社也不会少,那样的话,从未出过棋书的黄山书社,很难竞争过他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另外,我近来因各种杂事缠身,也很难真正坐下来写书。现在出的三本书都是前几年搞的,我自己动不了笔,更难协助你们去竞争,实在对不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王汝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88.12.8</span></p> <p class="ql-block"><i>字体方正,笔锋有力</i></p> <p class="ql-block"><i>王汝南用钢笔写字</i></p> <p class="ql-block">从信中可知,我在第一封信寄出后没得到回复,心情迫切,还不死心,又写了一封信给他。两封信感动了和促动了王汝南,他起了乡情,这才捉笔详细作复。</p><p class="ql-block">王汝南用钢笔写字,文字如行云流水,段落层次井然有序,多处写出了繁体字,标点清楚,大有一字不苟之风。他在信封上书写,显然还是用了同一支笔,同样字体方正,笔锋有力。</p><p class="ql-block">从王信中可知,我当时要做的围棋书,一是专业工具书,如围棋俗语或术语辞典;一是大众通俗读物,如讲评中日围棋擂台赛比赛棋局和棋谱。</p><p class="ql-block">一九八八年三月,第四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开赛。王汝南回复我这封信的后十日,这一届比赛结束,日方以7胜2负获胜。而我则在这一次组稿失败以后,就再也没有搞围棋选题的雄心壮志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此文系2024年3月11日《大众日报》所刊同题文章的完整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