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日话榆钱

舞阳书生

春日里，朋友相邀郊外踏青。步入风光无限的大自然，眼不够用，人们都奔那万紫千红的艳花而去，只有我，在执着地在寻找儿时心中那榆钱丰盈的大榆树…… 饥饿年代，人们最怕春季的“青黄不接”，即夏秋粮季已过，缺粮少食闹饥荒。那时，春日里花再艳，景再美，可人们眼里没有花，更无心赏风景，只想琢磨着咋能吃饱饭，少挨饿，因为吃饱比思春赏花更紧要、更实在。那年月家家子女多，粮店的计划供粮只能勉强吃饱，男孩多的家庭就难捱到月末，日子更难过。于是，应季植物的各种花果便成了人们眼中的代粮之物，榆钱更是首选。那年月，谁家院子里要是有棵大榆树，那便是人们莫大的福分！ 我家住在城边，寨墙下便是南阳城外。寨墙边上不知哪年月为了加固城墙，人们种下的一排大榆树，有七八棵，一字排开，高高大大，秀丽挺拔。虽然它们树皮黢黑，皱褶老成，但它笔直的身板和亭亭的树冠就象一个英俊的美男子。尤其是当榆钱满枝时，浅绿色圆溜溜的榆钱丰盈成串，随风摇曳，压得枝头弯腰，清香四溢，嫩香可口，便是这“美男子”最招人喜爱的时候，常常会惹得大人、小人饥肠擂鼓，蠢蠢欲动，磨拳擦掌，欲试身手，小人们更是按捺不住美食诱惑的急切，急猴猴地相约去爬树捋榆钱。 　　榆钱，就是榆树开出的花，结出的果，是榆树的种子，因形状酷似古币串起来的麻钱挂满枝头，故称“榆钱”。榆树普通常见，平实老成，貌不惊人；榆钱浅绿圆圆，更无春日的花艳，可穷人如此酷爱，求之若渴，因为它可充饥，是那年月上天赐予穷百姓的普世粮呀！ 想吃榆钱，得会爬树，否则，只能望树兴叹。人穷武艺高，家贫人胆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迫于生计，穷人家的孩子大都早早学会了游泳爬树的技能和本领。游泳能摸鱼，爬树能摘果，己能饱腹，还能帮贴父母家里。 爬树既是力气活，又是技巧活。来到树下，脱去鞋子，紧紧腰带，攥住两拳吐口唾沫，双手环箍树干，两脚狠蹬树皮，抱蹬，蹬抱，不能往下看，一鼓作气，一节节撺，不能猛，不能急，节奏稳，有耐心。有时为省力省时，小伙伴们会轮流在树前蹲下，一人踩其肩上，被踩者扶树慢慢站立起，省下一大截爬树的距离。攀上树干，坐稳分枝，刚要歇口气，树下小伙伴哇哇大叫要吃榆钱，折几枝丰盈榆钱投下去，封了树下小人的嘴，自己便急不可耐地捋两把身边的肥嫩的榆钱，塞进嘴里，水灵灵，嫩绰绰，甜丝丝，美不可言。吃个多半饱，缓过劲，有了气力，便解下腰缠的布袋，将串串榆钱一把把捋进去，忙得不亦乐乎，弄得两手发粘，青乎乎的，可心里美气着哩！ 　　捋榆钱，是小人们心目中的大事美事，不仅能饱腹，还能帮贴家里讨得父母欢心，更能亲历一种勇敢者、收获者的游戏，其乐无穷！捊榆钱也能培养小人们足够的耐心和韧劲，因为榆钱成熟的过程，是他们守望期待的漫长过程。从枝条间慢慢长出榆荚，到榆荚长成一簇簇嫩嫩绿绿，圆圆碎碎，成堆成串金钱状的果实，都牵着小人们的心。圆圆的榆钱长出时，便是孩儿心动日，小人不识春，只认榆钱出。每日小伙伴们来到寨墙边的大榆树下，仰望枝头，心中企盼，盼那榆钱能快快成熟，能早日采摘，能早日饱腹。有时饿急了，耐不住，不等成熟，也会急猴猴地爬上去，捋几把未成形的小榆钱解饥，惹得老人们树下拐仗戳地，直呼糟贱了天物，会有报应，小人们闻言似觉犯了极大的过错，不言不语灰溜溜地滑下树，狼狈逃窜而去。 耐心等到榆钱长成个小飞碟状，圆圆的，中间鼓起圆籽，清香扑鼻，丰嫩招人时，便是采摘收获日。也没谁下采摘令，似乎约定俗成，大伙几乎同日开采。大人们工余闲暇，身手矫健，利索攀爬枝头，大把捊“钱”；小人们身在学堂，心向榆钱。放学铃响，利箭般窜出，至家撂下书本，抓起布袋，直奔寨墙，去晚了，怕占不住树，攀不上枝。一时间，一排大榆树上攀有不少大人、小人，各立其位，互不言语，心在榆钱，忙乎手上，大把捋，使劲采。近处捋光了，还有办法，一根长竹杆，头绑小镰刀，将胳膊够不着的榆钱丰盈的树技扳过来，一手攥树枝，另手大把捋，直到剩下光秃秃的干枝才放手。也奇怪，大榆树似乎有捋不完的榆钱，捋得快，长得也快，总能让人希望而来，满载而归。有时捋累了，便稳稳地骑在树枝上，放好布袋，美美歇一下。放眼寨墙外，清清的温凉河自东北向西南缓缓汇入白河归于汉水，蔬菜地，庄稼地绿油油一片，羊群低头食草，各种形状的风筝在空中游荡，春风拂面，蓝天白云阳光让人心暖，大自然一派和谐安祥，令人心情愉悦舒畅。有时，树下偶尔会有路人经过，不管认识不认识，朝树上人吆喝一声，便会有一两枝榆钱落下，路人拾起，道声谢，也走边吃而去。 　　捋满布袋按瓷实，收获告一段落，但看着满树肥嫩的榆钱仍舍不得下树，不忍挪窝，再捋几把塞进口，多吃点晚饭可省些粮食！直吃到胃反酸水，奶奶轻摇三寸金莲踱到树下高声呼唤，这才嘟囔着不情愿地下树回家。 背着满布袋榆钱骄傲地归家，男子汉气地递给母亲，自觉已有些养家的本事。母亲看到颇丰的收获，未再埋怨斥责，夸奖两句，看看有无磨破了裤子后才放心。她接过布袋，倒入盆中，捡去杂物，将榆钱反复用井水淘净、凉干待用。那时白面极少，不舍用，拌上些杂面或玉米面，上笼蒸，这叫蒸菜，也可捏成团子，叫榆钱窝窝，或叫榆钱团团，蒸熟当馍馍吃。榆钱蒸菜蒸好后，用石臼捣上一瓣蒜，油金贵，每人每月才五两，不经用，只敢用筷子插进油罐蘸几滴油点到榆钱上，一顿应季美味佳肴大功告成。上桌，香味扑鼻，兄妹五人筷子大战，风扫残云般一扫而光，蒸熟的榆钱糯软香嫩，柔滑顺溜，可口耐饥，在那食物奇缺的年代，那滋味儿真得是胜过肉香，回味无穷呀！ 　　榆钱可供采摘食用的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多月，这有限的时间是幸福的时光，每日不用限量，天天吃得打嗝肚饱圆。寨墙边的大榆树上天天有人，日日不闲，大榆树无私地向人们馈赠它的果实，奉献它的恩赐，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美物。榆钱年年生，年年长，不仅能落籽成林，繁育后代，还使得艰辛年代的人们能够补充食物，缓解百姓的饥饿之忧。有时想想：这个世界如此奇妙，造物主将人类带到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总能使穷人、富人们想方没法繁繁衍生息下去。 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放学必上树，吃饱捋满袋，日日尝鲜物，天天吃饱饭，为此耽误了上课，少写作业，疯玩不归，没少挨老师和父母的骂，但还是经不住榆钱美味的吸引和诱感，仍日日顽性不改，乐此不疲。 榆钱阅尽春风，耗尽了青春，开始慢慢变老，颜色越来越浅，水分越来越少，终于成为干瘪瘪白色的圆片，在有万般不舍后，这些榆树的果实陆续脱离枝干，随风飘飘洒洒如蝴蝶纷飞，“钱”落满地，每棵大榆树下飘起雪片，落下白花花一片，风骤起，卷起圆片榆钱舞向空中，或飘远，或落近，或田野，或池塘，这些榆钱亲吻大地，落籽生根，为芬芳的春天增色，为大地带来新的生机。 　　……一阵孩子们的嘻笑声将我从过往的沉思中拉回，几个农夫和少年结伴挎篮提镰来到榆树下，他们攀树而上，骑枝稳坐，大把捋起榆钱，那招式，那动作，犹如几十年前的我们。见我凝目树上，少年朝我一笑，顺手丢下一枝榆钱。道声谢，捋一把塞进口，想寻找当年那味道，然慢慢嚼，细细品，却咋也感觉不出当年那清新爽口的味道了。我知道，不是榆钱变了，而是吃榆钱的人变了！ 如今国运昌盛，社会安定，百姓富足，食物丰盈，再不缺吃喝穿用。社会的进步带来物质的丰盈，安定富足和奢侈享乐也容易淡化人们的忧患意识，许多人已难以理解春日榆钱穷人粮的含义，更不会想到一个十四亿人的大国，吃，将会是一个永恒的沉甸甸的话题！ 我们这代人，见证了共和国从贫穷走向富裕的艰辛历程，经历了百姓从吃不饱一一吃饱一一吃好的三个历史性阶段。与共和国一路走来，对远去的的苦难和贫穷铭心刻骨，难以忘记；对眼下的富足安定的生活相当满足，倍加珍惜。 我们忘不了曾经的苦难和贫穷，也永远无法忘记给我们带来极大乐趣的小小的榆钱！它朴实无华的风格、默默无闻的性格和无私的奉献精神值得我们深深眷恋，久久思念！ 儿时的榆钱啊，你是我心中永远的春天！ 原创：舞阳书生 插图：惠选网络 音乐：惠选美篇曲库 　　书入心之事生暖人之文 💐 诚谢赏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