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爸爸的足迹

布衣女

找寻爸爸的足迹

爸爸1924年3月出生在山东省蓬莱县海头村，家有十几亩地，由奶奶统管，爷爷和大伯出门经商。奶奶爷爷生了八个子女，只有大伯和我爸爸、叔叔存活了，大伯与爸爸相差12岁，同属鼠，他们之间夭折5个子女。

我2017年第一次回老家，在大姐的陪同下去海头村匆匆晃了一下，只见了宏芬姐，没有去旧宅。奶奶爷爷的旧房子现己坍塌了，这是海头村的海滩。我小的时候就常想像着海头村的海滩和渔船。

爸爸1931年一1936年（7一13岁）在村办小学读书并务农。爸爸小学功课很好，众人夸奖有出息，“因此决定了我以后能够得到长期读书的机会”。

爸爸13一15岁到安东金汤街小学校又续读了两年半小学并毕业（1936一1938年）。安东是东北地区被日本渗透控制较早较长的地方，学校都是伪满教员，校长是日本人。

从百度地图上找到金汤小学，又搜索到相关信息曰其有近百年的历史，故可判定这就是爸爸就读过的学校了。

爸爸16一17岁（1939一1940年）进入安东市工业专科学校（又名第二国民高等学校）机械科学习，这应该相当于初中吧。

网上资料：第二国民高等学校1938年建，侧重工科教育。1947年安东解放，与另两所高等学校成立联合中学。现在这里是丹东市第十四中学。

到了丹东我只记着找金汤小学和口岸，忘记了这所学校，没能前往，留下一个遗憾，虽然大概率看不到什么陈迹。网上地图搜索一下，它也离鸭绿江不远，距金汤小学也不远。

安东市工业专科学校也在日本人控制之下，学校里“日本教师较多，对学生很凶残，我时常受到斥责，日渐产生对日本的仇恨。在一次工厂实习中我一边操作一边唱起歌来，被日教狠打了一顿耳光，我非常气愤，恨得每天躲在墙角向他扔石头，后被发现。…我不愿再继续受伪满的教育，17岁时退学回了山东老家”。堂姐说我的爸爸在烟台二中读过书，说爸爸也给她们回忆过，应该就是从丹东回来后这段时间。

　　爸爸的自传提到靑少年时去过新义州，我也计划去那里一日游，可能的话去平壤看看，为此办理了新护照。网上搜寻不到确切的相关信息，最终通过微信与丹东一旅行社联系得知朝鲜方面尚未开放旅游，过境的人需要隔离二日，所以也没有去成。

口岸，鸭绿江大桥爸爸当年是从这里走过国境去新义州的，去找那里做生意的爷爷和大伯，拿生活费。堂姐说大伯那时己在新义州成家，大伯母生了我们的大哥二哥。大伯母告诉堂姐们他们的房子早已被美军炸烂了。我也想到这个结果，但还是想踏上爸爸踏过的土地，一种心情心怀。

金汤小学离口岸不远，步行约半小时。当年城市规模不大，商业和居民都靠近口岸分布。如今，沿着滨江大道、滨江公园走过去，空气清新，一片祥和。

　　

这里就是口岸了。当年连接中国与朝鲜的口岸通道就是日本朝鲜总督府铁道局所建的鸭绿江大桥，1909年5月动工，1911年10月竣工。1950年11月，被美国空军炸断，成为抗美援朝沧桑历史的见证者。

爸爸当年在丹东就读的经济来源是在朝鲜新义洲务工、做生意的爷爷和大伯。他们之间就往来于这个口岸，这座桥。

我走到了这里。江面挺宽。11月份江风徐徐吹来感到寒意，想到当年志愿军就是这个季节穿着单薄的衣服过江……

爸爸说他受爷爷的影响较大，20岁之前一切言行均受控于和承袭了爷爷。16岁起开始萌动“为争取本身的自由而奋斗”的念头。

1940一1941年爸爸在烟台读了半年的私塾。1941年的下半年又到了北平，就读于北平私立志成中学高中部，至1943年底（18一20岁），因病休学未毕业。由于这段时间仍在日本侵略之下，爸爸对自由的寻觅无果。在北京读书以及以后到四川上海读书主要依靠排行老四的堂哥。

网上资料称，北平私立志成中学是1923年北京高师的9位毕业生集资所建，李大钊等教育界及社会名流任学校董事会董事，办学宗旨是“改变民族落后，发展教育事业，培养栋梁之材，有志者事竟成”。它是现今北京三十五中的前身。

在百度地图上找到三十五中的三个校区，应该都不是志成中学的旧址，旧址距三十五中月坛校区近些。然而我感到就像刚去上海追寻妈妈的足迹时刚好住在她所读中学的旧址旁一样巧，我曾经有两年的工作地点离志成中学旧址很近呢。

　　

网上查询时看到北京三十五中学在筹备百周年校庆，有关文字证实了它与私立北京志成中学的关系。遂向活动筹备组老师发了邮件，了解进一步信息并申请参加校庆活动，但未得到进一步信息。

爸爸 回到烟台病癒后读了半年私塾，对前途没有什么希望，后在几位有进步思想的堂姐堂兄的劝说下，为自身的自由解放之奋斗终于在20岁时付诸于行动，离开了家庭，1944年只身前往四川重庆，“以冀报效国家，投入理想的祖国的怀抱”。

1944年8月一1945年1月，爸爸（21一22岁）在四川宜宾同济大学工学院机械系读书。同济大学全德文教学，所以第一年是学德文。同济大学的工科教育一直按照德国工程师培养的标准进行。

网上查到同济西迁的旧址在长江边上宜宾东边的李庄。李庄是一个低调的古镇，还有道名吃“李庄白肉”。我专程前往探寻这个对于爸爸一生来说非常重要的地方。

抗日战争爆发后，一批大学西迁， 同济大学1937年从上海的吴淞校园开始迁移流亡，历经多次迁徙，驻足过浙江金华、江西赣州和吉安、广西八步、云南昆明等地，最终在1940年到达四川南溪县，然而南溪县拒绝收留。李庄乡绅闻之则发“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给”一纸电文接纳之。这一拒一纳，李庄百姓用电比南溪县早了近十年。

李庄古镇位于四川省宜宾市郊长江南岸，距成都约283公里，有“万里长江第一古镇”之称，有千年历史。

同济大学校本部在古镇的慧光寺，工学院和法学院在东岳庙，医学院在祖师殿，今都依旧可见。

这是同济大学工学院旧址，保存尚好。碑是两位移居台湾的校友夫妇捐资所立。

日本人的侵略扩张使诺大的中国安放不了一张平静的课桌。1944年冬天，“湘桂烽火起，山城风雨急”。日本侵略者为挽救败局，制定了一个旨在打通滇缅公路的“一号作战计划”，铁蹄继而踏入贵州独山。四川震动，国家告急。在此危局下，蒋介石政府提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动员口号，号召大中专知识青年投笔从戎，组建青年远征军担负驱逐敌寇收复失地的重责。

1945年1月一1946年6月，爸爸（22一23岁）在四川泸县随同济大学学生集体入伍，服役于青年军203师工兵营、辎重营、搜索连，之后集体复员。这段1年半的经历给爸爸的一生阴云笼罩。

在当时的大背景下，宜宾地处国民党政府的大后方，青年学子大部分的政治觉悟就是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不要流亡，要救亡，恢复我们一张平静的课桌。他，他们没有错，他们是有民族自尊，有责任感的热血青年，特别是爸爸的少年是在日本人统治下的安东屈辱渡过的。

消息传到李庄。此时，几经辗转饱受流离之苦的同济学子再也无法平静。公开报名那天，年仅32岁的留德博士杨宝林教授率先加入了报名队伍。杨宝林是吉林永吉人，留德14年，获德国布伦瑞克工业大学机械特许工程师学位、航空工程博士学位，曾任该校航空工程系助教、机械系实验工程师等职。1943年11月，他怀着满腔报国热忱回到战乱中的祖国，担任国立同济大学工学院机械系教授。

　　杨宝林投笔从戎的举动，激励了所有在校师生。短短几天时间，同济报名从军的男女同学达到600多人，约占在校学生数的三分之一，创造了全国的纪录。经体检，共有364名学生加入抗日军队，为全国院校从军人数之冠。还有几个近视的学生，为能如愿从军，把视力检测表上的符号背得烂熟，以通过体检。当年，留在同济的德籍教授为此感动得热泪盈眶，伸出大拇指叫好，并高呼“中国不会亡!”、“中国一定强!”!

1945年8月15日，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战胜利后，为了继续学业，更好的服务祖国，同济从军学生于1946年5月复员回校。

Copyright ©2014-2023 krzzjn.com All Rights Reserved摘于《“十军工，九同济”一说始于抗战》，文中的杨宝林在爸爸的自传中提到过，列为朋友。

20岁时的爸爸是个彷徨、迷茫的青年，寻觅个人自由和未来，国家的和平和希望。他不像妈妈那么幸运遇到了指路人，走了弯路。

入川前曾在山东接触过八路军，以所学文化帮助过八路军，被劝说留在八路军，但当时的爸爸认为中国的希望还在国民党政府那里。

入川后，特别是参加青年军后“目睹蒋政府的无能，官僚的昏庸，使我感觉失望”。爸爸曾因“言语不检”而被列入共党谦疑分子，遭监视。两党合作的政治协商会议的失败使爸爸“完全了解了国民党的狰狞手段，从该时起把希望寄托于中国共产党了”，平时开始更多关注、阅读一些进步的书籍报刊，如新华报、文汇报等，甚至参加一些进步的戏剧来丰富自己。（爸爸会多种乐器，二胡拉的很好，是不是始于此时？）

1946年8月一1948年1月爸爸（23一25岁）又回到上海同济大学工学院机械系就读。

这是国立同济大学的校门、大礼堂、总办公处及工学院的建筑。这段时间，爸爸妈妈是在上海这个同一时空里的。

这段时间，爸爸妈妈应该是在上海同一时空里的。

从青年景复员后爸爸决定回到上海同济大学继续读书。经历了四川同济的求学和抗日从军，体验了国民党军队的作风，目睹了国民党政府的所做所为，接触到了中国共产党的新思想和宗旨使命，爸爸在上海参加了反蒋学生运动，从此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1946年8月—1948年1月，爸爸在同济大学工学院学习期间参加进步学生会，上海学生发起了数起学潮运动，爸爸都参加了，并在各次学生民主运动中担任纠察、宣传、队长、游行总领队等职。

1946年12月 24日，美军水兵强奸北大女生，针对这一恶行，上海1万多名大中学校学生于1947年元旦举行了抗议美军暴行的示威游行，同济有2000多名学生参加。5月 20日，爱国学生在南京举行了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游行示威，遭到反动军警的镇压，造成“五·二〇”血案。“五·二〇”血案事发当天恰逢同济校庆四十周年纪念日，原计划在工学院礼堂举行的校庆晚会变成了对国民党反动派制造南京血案的抗议大会。血案发生后，上海学生联合会决定由同济等校的37名学生代表赴南京请愿，并组织了包括同济学生在内的由40所大中学校组成的宣传小队到街头开展反镇压、反迫害宣传活动。“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汇成了国民党管辖区全国性学生运动的新高潮。毛泽东为此于5月30日发表了《蒋介石政府已处于全民的包围中》的著名文章，宣告：“中国境内已有了两条战线。蒋介石进犯军和人民解放军的战争，这是第一条战线。现在又出现了第二条战线，这就是伟大的正义的学生运动和蒋介石反动政府之间的尖锐斗争。”同济的许多同学在遭受了敌人的种种残暴迫害后开始转入深思，不断探索着青年人的人生道路。在党组织领导下，1947年11月至1948年1月中旬，同济广大青年学生与上海其他高校进步学生一起先后发起了三次冲破白色恐怖的进步运动。1947年11月上旬，同济各学院学生举行罢课抗议，声讨国民党反动派残忍杀害浙江大学学生自治会主席于子三的暴行，声援民主力量。1947年12月，因寒潮来袭，上海街头冻死者达百人之多；在同济学生的先导下，上海各界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救饥救寒运动”；据不完全统计，全市总共募得寒衣15万件，现款10亿元，救济人数达30万人。1948年1月5日，英帝国主义在九龙用暴力拆毁民房，并造成流血惨案；为抗议英帝国主义的血腥罪行，同济学子积极参加“上海学生抢救民族危机抗议九龙暴行联合会”，并举行罢课示威游行。由于同济学生在这三次斗争中均冲锋在前，引起国民党反动派的极端忌恨。一场空前的风暴正在同济校园内外悄然酝酿……

爸爸因是“一.二九”学运的主席团骨干成员被警察抓住，后乘乱逃脱，被学校开除，并遭当局通缉。因此爸爸的同济大学学历止于1948年1月，没有毕业（一年德文两年工学院机械系本科），却上了国民党通缉的黑名单。

当时中共上海地下党所派乔石任同济大学地下党总书记。

今天的同济大学。校门望进去并不奢华。

告别了四十天的伏天，利用金秋时光执行己定计划，立即首选正定开始爸爸早年足迹探寻游。正定可以当天来回，权当一日游了。坐在车厢里刷手机，发现今天是中元节，其内涵恰与我的出行意义相合。

中元节，是道教名称，民间世俗称为七月半。七月乃吉祥月、孝亲月，七月半是民间初秋庆贺丰收、酬谢大地的节日，有若干农作物成熟，民间按例要祀祖，用新稻米等祭供，向祖先报告秋成。它是追怀先人的一种文化传统节日，其文化核心是敬祖尽孝。这天通过虔诚的祭祀活动，表达慎终追远的情怀。与除夕、清明节、重阳节均是中华民族传统的祭祖大节。

爸爸离开上海后1948年3一5月在天津给人做家教，1948年7一11月在正定华北大学第一部第五班学习。

华北大学旧址现在是256医院。在医院大门口没有见到华北大学旧址的铭牌让我颇感失望。好在没有卫岗阻拦，没有疫情封控，时己中午也没什么病人出入，径直走进去转转。

见到一排破旧房舍，有警戒线阻挡，没有找到任何文字、标识，但从房屋建筑式样认为不是建国后的建筑，先拍下照片，或许可以找人打听一下。

继续向医院后面走看到了标牌，心中暗喜，不会白走这趟了。

对面是这块华北大学校友立的纪念石。

华北大学（1948年~1949年），中国人民大学的前身，1948年春，中共中央决定将华北联合大学和北方大学合并，成立华北大学，以便集中力量扩大办学规模，为迎接全国解放培养大批建设干部。

纪念石旁色彩耀眼的建筑是天主教堂，不远处还有神父楼和栖贤楼，是华北大学时被利用过仍留存至今的建筑。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个天主教堂被修缮维护的这么好？？？

决定去正定博物馆看看，华北大学在正定虽然只有1年左右的时间，但是在这里建立的，应该是一段重要的历史。果然有一段专门介绍。

1948年7月一11月，爸爸25岁，在解放区河北正定华北大学第一部第五班学习，并加入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参加革命工作从此算起。

1948年11月一1949年在华北党校学习城市政策。根据网上资料，华北党校是中共中央华北局成立后建立的，地处平山县高村。

1949年2月爸爸去东北财经委员会调查统计处工作。

没有见过爸爸解放前的照片，大概历次运动被查抄或销毁了。这两张应该是现存最年轻时的照片，前一张在北京学院路照的，应该是在中国人民大学统计进修班时照的。后一张可能是在沈阳中央东北统计局工作时所照。

历时1年完成了心愿，编写此篇纪念爸爸百岁诞辰日。在我的追寻之旅中还去了一些重要的地点，按照我对爸爸的了解相信当年爸爸一定会到过，由于篇幅所限不能完全编辑于此。如重庆、泸州、宜宾都是长江上的城市有相似的地理环境，爸爸当年一定会乘船上溯而行，必到过这些城市的南北江岸，合江口，纪念碑，码头等，我常常边走边望边拍边与爸爸对话，说爸爸你来过这里吧，它当时是什么样？现在它们是什么样……

2024年3月12日

发布于上海

上海是爸爸真正走上革命之路的地方。今天是爸爸的百岁诞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