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是什么（9）

陈兵

（9）

第二天天空晴朗，阳光明媚，甄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工务段机关找庞书记。

走到机关大门口，正碰到庞书记出来，他赶紧上去毕恭毕敬叫了声：“庞书记！”庞书记见是甄理，脸立时沉下来，厉声道：“找我干嘛！”“我想找您谈谈。”甄理低声说。“你别找我谈，到专案组去谈，不过告诉你要实事求是！”庞趾高气扬地说，盯了甄理一眼继续走了。甄理没想到庞是如此态度，这点事还去什么专案组？好像犯了罪似的，一赌气转身回领工区了，他才不去找什么专案组呢。专案组是庞在整顿领导班子和“三谈”运动开始时抽调了几个亲信组成，专门为他收集材料，并给他出谋划策的临时部门。

以后风声越来越紧了，甄理隐约听到了段领导班子里庞书记与政治处主任郑重矛盾公开化了。郑重比庞年轻十几岁，文化水平比庞高不少，是前几年提拔为政治处主任的。他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初期表现积极，伤害了当时掌权的一个领导，那场运动由上发动，开始谁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郑积极参与也说不出什么。后来被郑重伤害过的领导复出，总想报一箭之仇，可又不在郑重所在的工务段掌权了，便暗地与庞结盟，两人经常来往关系也好。庞又觉得自己文化低郑看不起他，幸亏自己资格老还压得住阵，但总觉得郑会取而代之他，篡夺他的权力，便授意专案组利用整顿班子和“三谈”运动之机拿下郑重。专案组暗地将机关干部分为拥护庞和拥护郑两派人，也搜集下面干部情况，划分派别，以派划线。甄理和朱荣都有过对庞不尊的言行，自然划到郑那派。本来一个小小的定阳工务段，养护维修好铁路线，保证行车安全就是日常职责，领导班子最大的头儿不过是个科级，哪有什么阶级敌人，可却利用“整顿班子“和“三谈”运动清除异己，把私人恩怨当做首要，闹得人人自危，一片乌烟瘴气！这也是那段岁月的特色。

“三谈”开始，甄理在领工区职工大会上讲了自己的认识体会，周道书记到负责“三谈”运动的专案组汇报，张末问：“你觉得甄理讲的怎么样？？”周道说：“挺好的，认识明确体会深刻，没啥问题了。”“不是那么回事吧，他没深挖根源，我们接到了群众来信揭发他污蔑老干部的言论。”张末说。“是吗？怎么回事，把群众来信给我看看行吗？”周道提出要求。“现在不行，要保密！”郭槐赶紧接着说，因为他们根本没什么群众来信。周道无语了。实际上是郭槐事先与张末商量好，根据庞书记的授意，要从定阳养路领工区开刀，因为发现郑重多次去那儿找荆常、周道聊天，是不是在搞串联，企图篡党夺权打倒庞书记。在听了专案组在定阳养路领工区安插的眼线报告后，知道领工区三个脱产干部根本没讲出郑重在领工区活动情况，专案组不满意。周道指导员、乔喜领工员都是老人，不好动，决定从甄理这儿打开缺口，给他施压。郭槐自作主张捏造了群众来信，借口甄理没有讲出关键东西，“三谈”不予通过，要继续讲。

周指导回来问甄理：“你什么时候说过老同志的坏话了，专案组说接到了群众揭发来信。”甄理明白了这是专案组的借口，边说：“您看到群众来信了吗？”周指导摇了摇头，“既然没看到就不一定是真的，专案组伪造封来信还不是易如反掌？”周道不言语了，他感到事情不那么简单了，里面有隐情。甄理觉得有必要把庞在食堂白吃白拿的事儿告知周指导，让他知道真相，便一五一十将情况说给周指导听。周听完叹了口气，感到无能为力了，说：“你还得准备继续讲。”

第二次“三谈”还是在领工区职工大会上，这次专案组派人到现场旁听，甄理还是用上次的稿，只是加了看见段领导到食堂白吃白拿东西的内容并上纲到对老干部污蔑的高度，但没提具体是谁。专案组人把发言稿拿走，后来听说庞听说甄理讲段领导到食堂白吃的事情恼怒了，虽然没指名，而且上纲是污蔑，也觉不舒服。这时职工进行了一次调资，庞以甄理没把问题讲清为由，取消给甄理调资，从经济上压他就范，并叫专案组继续想法从甄理这儿打开缺口。

甄理只得第三次“三谈”。这次升级了，让二工区的王根，一工区的刘海涛在会上进行批判。甄理讲不出什么新东西，仍是以前老一套说法。讲后刘海涛发言说甄理在学习小组上取得名誉捞够资本后，就漠不关心了，如今还想想蒙混过关云云。王根说甄理积极带着团员青年走邪路、污蔑老干部，还企图混入党内，往政治处爬，以实现政治野心等。甄理听了这些话很痛苦，这些都是以前与自己配合工作的青年，像刘海涛还是团支委，一块参与研究过团的活动计划，如今一股脑儿把责任都推给了自己，人到关键时都自保，可随便编造不实之词，这样卑鄙的做法我甄理可做不到。

这次“三谈”仍没过关。据说老庞很着急，整顿班子结合“三谈”运动已半年多了，按计划拉下郑重进展不大，而且得到小道消息说上边要调整工务段班子，郑重的亲信荆常要进班子，自己是否能在工务段站住脚还不一定。他发狠话给专案组：“再给甄理施压，不打开他的缺口满盘皆输！”于是要组织千人以上大会批甄理，目的是揭盖子。

就在这时还发生了一件事，养路领工区旁边的综合领工区一天晚上突发火灾，大火冲天席卷屋顶，人们纷纷前去救火，甄理勇敢冲在最前头，离火最近端水灭火，人们看在眼里，称赞不已。谁知第二天庞的亲信任副主任带着两个专案组人到甄理办公室说：“你的问题要好好交待，别以为昨天救火的伪装行为能欺骗群众，明天开大会要诚实检查你的问题！”甄理听后心中愤怒不已，当时救火从来没想过什么欺骗群众，见义勇为竟被说成伪装！任副主任来的目的就是再施压，看来庞书记和他的亲信们急得上火了。转天召开了千人大会把甄理的问题推向了高潮，随即把他撤职到二工区当养路工，企图从甄理口中掏东西。甄理经受了有生以来最严重的考验，但他维护了真理的尊严，绝不为保自己去编造谎言亵渎真理！

经过这么一长段的穿越回忆，甄理又回到了眼前，回到了在二工区干养路工的现实生活中。他想：通过这些年在工作、交往、爱情上的经历该总结出点什么吧？他思索出三点：政治上不成熟，那个不牢固的学习小组，甚至有些造假，而自己却积极去维持；在交往上明辨不清好赖人，以致被人打了黑报告，遭到陷害；爱情上懵懂，为了不明的爱造成别人的误解。

很快三个月过去了，秋天即将来临，万物结出了果实，秋风吹走了酷热，甄理问题的解决还没有眉目。他经常暗想：事物的发展需要过程，矛盾的解决要有条件，他以前的理论学习叫他明白了许多道理，没白学。

也就在这时候铁路局下了通知，由于路局管内各中小学教师奇缺，需要补充，而“史无前例”的运动造成师范学校多年没毕业生，但一茬茬孩子需要学文化，解决当前教师奇缺的问题只好在工人中招考。招考教师分三类，分别是文科、理科、外语教师，考试科目是文科考高中语文、历史、地里课本的知识；理科考高中的数理化知识；外语也制定了相应的考试内容。甄理听说后心动了，教师是个神圣的职业，虽然现在由于运动影响地位不高，但它必然会成为人们羡慕的职业。即使下步我的问题能解决，恢复了计工员职务，那也不如教师那样令人尊重。不过又想目前自己只是初二文化水平，高中没上过，能考上吗？心里没底。还有自己的问题还吊着，当初来二工区说是下去劳动锻炼，还没有结论。对，还要去找雷书记，征求他的意见。

第二次踏进雷书记办公室，这次他很热情地接待了甄理，当他听完了甄理要求报考老师的请求时，很痛快地说：“可以，你报考吧。”甄理听后放了心，同时也感觉雷书记认为他的问题不大。

回到二工区，告诉了同屋的王根。王根早已放弃了对甄理的监视，他虽然曾在会上批判过甄理，可甄理不在乎，知道他是迫不得已。王根心也动了，他要借此机会脱离苦重的养路工作。甄理说：“咱们制定个复习计划，先把高中的语文、史地课本找来通读一遍，然后多做练习题巩固概念。”王根说：“我有高中这些课本，我倒是上过高中，但根本没好好学，我负责找课本。”真理道：“好，咱们把时间好好安排一下，白天要正常上工，不会给咱们复习时间，只得晚上进行，先分别看书，我去铁中老师那儿找些练习题。”俩人商量好对策，分头准备起来。

只有一个多月复习时间，白天要从事笨重的体力劳动，下班后拖着疲乏的身体看书。甄理翻着高中语文课本，里面的课文有些过去从各种书籍阅读过，最难的是古文，里面的字词释义、文言虚词的使用都是拦路虎，以初二的水平解高中的古文困难重重，只好一点点抠，一点点记，时间短、任务重，艰难可想而知。但在临考前还是啃完了六本语文教材、四本史地课本的内容。

这期间，工务段专案组的张末、郭槐对甄理报考教师有异议，郭槐找到雷书记说：“甄理的问题没有最后定案，怎么能叫他去考老师？”雷书记看着郭槐问：“你们发现他有新问题吗？没听你们汇报发现他有新问题呀。”郭槐说：“他才到二工区几个月，也许有问题还没揭发出来呢。”雷书记道：“‘三谈’运动好长时间了，都快结束了，没发现问题就是没问题，再说甄理的那点事儿不就是说了老庞那点事儿嘛，只是他说的场合不对，叫人打了小报告。”郭槐听到这儿，脸红一阵青一阵，不知雷书记是否指他，反正他做了亏心事，总怕鬼叫门。他无话了怏怏退出雷书记办公室。

路局招考教师的考场设在各分局所在地的学校，甄理、王根提前一天到分局所在地，当晚分局铁路地区还放映了一部电影《山村女教师》。第二天100多人应考，里面有不少原北京、天津的知青。相隔10多年了，甄理又进入了考场，熟悉又陌生。蹉跎岁月耽误了一代人的青春，造成如今教师队伍的青黄不接，可笑的是初二水平的甄理竟招考中学教师，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就是那个时期的怪现象。考试进行了一天，感觉史地考得不错，语文还是古文差很多，好在试题中古文比例不太多，回去等通知吧。

过了十几天，估计成绩差不多出来了。甄理想：必须先打听成绩的情况，他知道张末、郭槐并没死心，虽然有雷书记支持，但他们不甘心轻易让自己离开二工区，否则就说明他们工作的无能。

甄理打电话给路局熟悉的人，托他打电话给分局教育科查查自己的考试成绩，他不想直接打电话问分局，怕途中有人使坏。成绩很快查到，甄理成绩在分局文科教师招考中名列第五，是优秀成绩，在录取之列，王根成绩靠后一些，但也在录取之中。甄理兴奋一番，但觉得还不踏实，他怕郭槐等人继续作梗，阻碍他进入学校。他赶紧去定阳铁中，他将要去的地方，找到了学校书记，甄理与他很熟，他过去在工务段当过党委副书记，后调学校担任书记，提升了半格，现在铁中与工务段平级别。他告诉了学校书记自己的考试成绩，并表示如到学校一定干好，学校书记了解甄理情况，支持他来铁中任教。

甄理事前做了这些准备果然凑效，那边张末、郭槐也没闲着，当他们了解到甄理的考试成绩，知道在录取名列中着急了，他们要极力阻拦甄理离开，说他的劳动惩罚时间太短，不能这么轻易放走。郭槐故伎重演，又以群众反映形式跟分局教育科说甄理的“三谈”没有通过，问题没定案，不能调铁中任教。教育科摸不清情况，犹豫不决，说了解一下再定。这样甄理与工务段专案组又进行了一番激烈争斗。

甄理调任铁中了吗？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