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4年3月8日,宝山寺参观完毕,我再次踏上追寻之旅。</p><p class="ql-block"> 罗店古镇。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父亲文章提到:“全团到达罗店一线,作为军师第二梯队集结待命……”——这是上海解放战役,1949年5月。</p><p class="ql-block"> “我司253团打得英勇,伤亡较重……军师首长决定把我团拉上去。5月22日,指挥所设在月浦镇东头……”,父亲写道。</p><p class="ql-block"> 因此我又从罗店向东20里,走进一个毫不起眼的月浦公园,里面建有“上海战役月浦攻坚战纪念碑”。</p><p class="ql-block"> “解放大上海,鏖战月浦,钳击吴淞口……”,我获知这是一场惨烈的战争。</p><p class="ql-block"> 碑文曰:1949年5月13日凌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9军87师及85师253团奉命向月浦发起进攻。我军将士置敌军坚固工事与海空优势于不顾,频频发起攻击,经过两昼夜鏖战,于15日拂晓攻占月浦街区。但随后几天,敌军在飞机、坦克、军舰激烈炮火的掩护下展开疯狂反扑,月浦成为一片废墟,我军将士坚守阵地浴血奋战近10天。23日,在兄弟部队支援下,最终一举攻占月浦东南的二五·三二高地,打开了通往吴淞口的大门,为上海战役的全面胜利奠定了基础。</p><p class="ql-block"> 此战,259团团长胡文杰、253团政治处主任王里等近两千名指战员壮烈牺牲。</p><p class="ql-block"> 为解放上海而英勇牺牲的烈士们永垂不朽!</p><p class="ql-block"> 站在碑前,我默默取出为父亲编辑的回忆录,翻到《月浦出击》那一篇,留下影像。</p><p class="ql-block"> 父亲故去尚不足百日,以此纪念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罗店古镇</p> <p class="ql-block">月浦公园</p> <p class="ql-block">月浦公园</p> <p class="ql-block">上海战役月浦攻坚战纪念碑</p> <p class="ql-block">纪念碑</p> <p class="ql-block">父亲的回忆录</p> <p class="ql-block">《月浦出击》</p> <p class="ql-block"> —————————————————— </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回忆:《月浦出击》</p><p class="ql-block"> 苏州解放后,我们29军85师254团住在葑门寿星桥一带。渡江登陆那一天,我们部队在敌人炮火下轻装泅水抢占滩头阵地,全身棉军服湿透。过了约一个星期,后方梯队到达城里,我们才得有机会拿回各人自己替换的内衣,但是棉衣全是靠自己身上的热气捂干的。说也奇怪,我们那时候很少生病,可能是胜利进军中,大家心情特别紧张兴奋的缘故吧!5月中旬,全团奉命从苏州乘火车到昆山。许多基层干部战士从未见过火车,觉得很新鲜。部队在渡江前就已进行过“入城须知”和“加强纪律性”等有关知识和纪律的教育。那时候干部战士也很自觉,在昆山下了车,各分队便立即自动整队,沿公路经太仓直奔沪郊罗店一线。机炮分队的骡马也归队了。大白天部队通过太仓城厢,行军阵容井然。太仓城里可以说是“万人空巷”。新进城的太仓县人民政府的人员和市民们纷纷聚集在大道旁看热闹。人们没有用敲锣打鼓等方式迎接解放军,因为淞沪前线战事紧张,昆山、太仓一带也临近前线,随时有敌机来干扰。但是,迎接我们的都是一张张欢乐的笑脸。我在抗日期间曾由部队首长派遣到太仓地方做过开辟新区的工作,当时和我们在一起战斗和生活的同志中,有的在抗战后期和解放战争期间又被派回到苏南坚持斗争。我连日来虽曾多次怀念起一些战友,但是没料想到能这样快地在这个“第二故乡”会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位战友的目光正好和我的视线接触。他叫浦太福,是从他家乡太仓带领一支小游击队参加新四军的。我们真是喜出望外,似有说不完的话一时来不及说。可惜队伍正在匆匆赶路,我不能停留,他便送我们出城。我好奇怪地问他:“阿太,你这几年是否一直在江南坚持的呀?!”他正要答话,旁边一位工作人员模样的同志抢着说:“他在坚持斗争时就是我呢太仓县民主政府的县长啦!”</p><p class="ql-block"> 我一面和老浦握别,一面紧跟队伍前进。老浦他们也继续去忙着组织支前工作。记得全团到达罗店一线,是作为军师第二梯队集结待命。兄弟部队初次碰上蒋军长期精心经营的钢筋水泥子母堡。子母堡伪装得很巧妙,密布于交通要道和重要村镇周围,厚厚的土层上已长出茂密的草木,不易识别。子母堡及堑壕外围,又加上层层付防御工事。我师253团打得英勇,伤亡较重,为我们继续攻击争得了基本阵地。军师首长决心把我团拉上去。5月22日指挥所设在月浦镇东头。镇上的居民几乎跑空了,我只看到沿河边房子里一个行走不方便的老农妇,房后猪圈里拴着一只山羊。她见我们天天紧张作战,对老百姓很和善,忧郁的脸庞也逐渐地露出一丝笑容,有时也主动地为我们烧点开水,让我们灌满行军壶。月浦街上死气沉沉,昼夜间除了时紧时稀的枪炮声之外,偶而只听到这个老农妇家“咩咩咩”的羊叫声。我们几个团干部轮流到前沿分队了解情况。我到二营阵地观察。部队和敌方前沿工事相隔只约100来公尺,有几处小高地是我团接替兄弟部队后刚从敌人手中夺过来的。蒋军凭借坚固隐蔽的工事顽抗,战局处于胶着状态。我方组织突击小组几次进行突击,一时也难以奏效。大家眼巴巴地瞧着牺牲在敌碉堡下的突击组战士,在敌火下未能把他抢运过来,心里非常着急。5月25日下午,我团接到军师指挥所命令“浦西之敌已弃守苏州河以南,有撤逃征候,要不顾一切,配合兄弟部队,利用夜暗,迂迥穿插敌碉堡网,用最快的速度强占宝山、吴淞口”。当天晚上,我团以三营为前卫,一二营随后,冒着敌人稠密的火力勇猛插入敌阵。三营副营长余益海等一些同志当场牺牲,但越是插入敌核心地带,敌人的舰炮、岸炮越难以发挥作用。敌人的枪弹恰似狂雨般地向我们扫射。我们团指挥所人员互相保持一定间隔距离,大家急速前进一段之后,立即卧倒挖临时掩体蔽身;然后又利用敌人弹雨的间歇,跃起急速穿插前进,再卧倒挖掩体,警卫员吴月华同志紧随我身边。他总是抢先帮我挖好掩体,待我滚卧进去,才挖他自己的。就这样跃起、穿插前进,再跃起、穿插前进,直到越过附近敌人飞机场。我在战争年代患有较严重的十二指肠溃疡症,最怕夜间受凉。在这记不清次数的穿插、卧倒中,有几次大家直挺挺地仰卧在临时掩体内,仰望敌人曳光弹象穿棱似地从头上飞过。仰卧等待的时间稍长一点,我的小腹部就有点不适,我只好用手电筒和手枪柄压住腹部。当部队占领飞机场和公路时,我们还看到敌人的几门大炮面对我方冲击出发地,炮口上还在冒着硝烟。我们几个团干部分别带领各营前进,一时间也联系不上。天已大亮,我和团长李力群同志带领几名侦察员向宝山县城走去。城门口却有十几个黑衣警察,毕恭毕敬地列队迎接我们。他们究竟是国民党县政府的,还是商团之类的武装?我们也来不及细问。侦察员命令他们缴枪,我又出乎意料地和他们之中两个人的目光相撞。其中一个原是我们苏中一分区某团卫生队长,相当于营级干部,因为意志薄弱,怕死畏难,在抗日反清剿时逃跑回上海“孤岛”。我在那个团里当过总书记,找他谈过心。他逃亡后,我们团领导和党总支曾讨论过对他处分的意见。他穿着一身黑警服和别的警士有点不同,象是个警官或者医官。另一个黑衣警察和他同时向我打招呼。他说他姓顾,原是苏中一分区司令部的勤务员,因为怕苦和想家,犯了“开小差”的错误。我对他们说:“大部队马上进城休息,你们赶快帮助去找粮食,让大家吃上一顿饭!”我们派了两个通讯员和他们同去。过不多久,我们和部队从江边又回到城里,炊事班的大锅里已经冒出热气腾腾、诱人扑鼻的饭香。我叫吴月华同志去找那两个警察来吃饭,人们到周围各处寻找,再也找不到。我当时推测,他俩可能感到羞愧,或者怕被治罪,因此再也不敢露面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吴淞口看到各营连指战员和兄弟部队正在打扫战场,大群大群的战俘被从江边和舰船上押送过来,猬集在一旁,当时我团俘获约有七、八千人,其中有战斗部队的官兵,也有许多国民党军官的摩登太太和小脚婆娘。听说国民党淞沪前线最高指挥官汤恩伯刚从长江口岸登舰逃跑,大家觉得很可惜。从宝山到吴淞镇,公路上国民党死伤的人员、战马和被击坏的坦克、车辆、大炮等充塞于途。蒋军败退时肆意纵火,吴淞镇上的房屋正在熊熊燃烧;被我军击中的坦克、车辆也正在熊熊燃烧。整个战场象一片火海。我想越过吴淞,向南去望望一别数载的大上海,但是没法过去。我们缴获敌人的武器、物资堆积如山,从刚被打开的军火库里取出来的卡宾枪等美式装备,还是蜡纸包装原封未动的呢!部队奉命返回苏州,我和师政治部朱群主任乘坐刚从敌方缴获的吉普车先去太仓,去看望被人们誉为“赤脚县长”的阿太。这位阿太同志既能吃苦耐劳,机智勇敢作战,又善于联系群众。他活了七十多岁,七十年代病故,太仓各乡镇数千群众闻知恶耗,自动进城向他遗体告别。我不由得联想到那两个开小差的懦夫(至少是懦夫),他们在我军追穷寇的形势下,只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悔恨终身!</p><p class="ql-block"> 1989年2月5日于无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