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以毛主席《沁园春·长沙》中的重字情况看词作中的重字现象</p><p class="ql-block">自从沈约提出声律"八病"之后,诗歌创作的规矩就越来越多了,只是唐宋的诗人不太遵守,比如李白往往有出律之作,连一向严谨的杜甫,也不是全按照规矩来的,而苏轼则直接被人评为"曲子中缚不住者",辛弃疾的词句中也颇多出律之处。到了明清之后,不仅是规矩被捡起来了,还多了一些约束。原先诗人写诗填词还可以说带着镣铐跳舞,现在有些诗词创作者甚至可以说是在针尖上跳舞了。比如说我也写诗填词,到现在为止单单词作就在各平台上发表了四百来首了。学习填词之初,网上结识的诗友就有人告诉我填词忌重字,也就是说词作除了叠字、反复等特殊表达的需要,尽量不要出现重复的字,甚至有一位前辈在自夸他填的几首《莺啼序》(该词四阙共二百四十字,是词牌中字数最多的了)的词时候,最得意的就是词中没有重字。我也一直深受影响,遵守这样的规矩,哪怕有时候已经严重到以字害意的程度,也是尽量执行,比如我的一首《满江红·历史人物》:</p><p class="ql-block">知此乾坤,风云(原作际会)变,至今未已。青史册,功成名就,英雄游戏。文武才华光日月,弓刀笔墨夸天地。在人(原作凡)间,有虎踞龙盘,任骜肆。</p><p class="ql-block">谁又是,青云器?谁又(原作孰复)把,云帆(原作征帆)许?时空唯广漫,长存无计。看那秦皇同汉帝,余留几许成争议?只仁人,正气化精魂,宏高德。</p><p class="ql-block">为了避下阕"青云器"的"云"字重复,我把"风云变"写作"际合变";为了避下阙"只仁人"的"人"字重复,我把"在人间"改为"在凡间";为了避"谁又是"的"谁又"重复,我把"谁又把"改为"孰又”。细读就会发现,这几处刻意避重字的结果就是意义不明确、音韵不流转,这种以字害意的做法,是不可取的。</p><p class="ql-block">后来教毛主席的《泌园春·长沙》这首词作的时候,我重新审视了这个问题。我注意到毛主席这首词也有几处重字的现象:"江"字出现了三遍("湘江北去""漫江碧透""指点江山"),"山"字出现两遍("看万山红遍""指点江山"),"流"字出现两遍("百舸争流""到中流击水"),"击"出现两遍("鹰击长空""到中流击水"),"曾"字出现两遍("携来百侣曾游""曾记否"),"年"字出现两遍("恰同学少年”“粪土当年万户侯")。如此算下来重字真不少了,对于一些纠结的创作者来说,恐怕就难以接受了。当然,也没有人去非议毛生席的这首词,不仅是因为他领袖的身份,还因为从词旨内容来说,这些重复之处真到了不可替换的高度,真不能用这种所谓的规矩来界定,下面是我的分析,不知道读者君能不能认同:</p><p class="ql-block">"看万山红遍"和"漫江碧透"的"山"和"江"是不能改的了(比如前者改为"万峰红遍",从枫红的面积来说不如"万山"范围阔大,后者改为"漫川碧透"或"漫河碧透"都不好,"江"在这里专指"湘江”,那把"指点江山"的"江山"改一下行不?改为"指点山河"又重了"山"字,改为"指点神州"又嫌太具体,改为"指点人间"又重了"人"字,而且换哪个词都不如"指点江山"来得豪气,更能体现毛主席和他的同学们当年的"书生意气",他们的革命情怀唯其如此方显得最慷慨激昂。至于"湘江北去”的"江"字改掉就更不合理了,改为"湘水"也不合平仄。</p><p class="ql-block">"百舸争流"中"流"是押韵的需要,不可改(当然我还是改了一下"游"字,发现效果不如原句,"流"是"流水"之意,"争流"写出了湘江之上船多而密而急的状态,"游"也有动感,却少了点如此的紧张感,而且"游"字与下面"万类霜天亮自由"的"由"字重音,音韵上不够流转和谐)。于是我试着把"到中流击水"改为"到中途击水",发现效果差了很多("中流"是指湘江水中,有中央处水流湍急的暗示,更能体现毛主席和他的同学们到江中游泳的那种豪情,而用"中途"一词,既不符合实际,也差了些表达效果)。</p><p class="ql-block">同时,就“击"字的重复,"鹰击长空"的"击"换作"翔"肯定是不行的,既不符合平仄,也体现不出苍鹰遨翔天宇的力度和气势,换作"扑""荡""戏"等词,又不太准确,也缺少了些韵味。那我就试着把"到中流击水"的"击"字换一下,我也分别用了"扑""荡""戏""斗""试"等词,发现没有一个用得准确用得好的。</p><p class="ql-block">至于"携来百侣曾游"和"曾记否"中"曾"字的重复,其实它们只是重字,并不重义。前者是说明作者以前曾经和同学们一起游玩相江的旧事,后者作强调用,可译作"可曾"之义,有人建议读作 zeng。 这两处,前者不必说,改不动;后者我试改作"还记否",觉得气势上弱了些,也少了些强调的意味。</p><p class="ql-block">而"同学少年"和"粪土当年万户侯"中的"年"字,前者回忆同学时期正值青春年少,几乎改无可改;后者"当年"一词我也试着改为"当时",发现改得不好"当年"是个泛指的时间,范围广,可指千古;"当时"时间较具体,得指某个时间段)。</p><p class="ql-block">逐一分析下来,我就有一个强烈的感受,就是毛主席这首词虽然有这几个字重复的情况,但这些重复都是必须的,硬是要改动的话,都只能是以次充好、鱼目混珠,反而伤害了诗意,更有损毛主席的情感表达、形象呈现。既然如此,又何须执着于重不重字呢?只要是恰到好处,准确传神,那就是可行的,就是应该被肯定的。这些重字的存在,一样也为毛主席的这首词增辉添彩,助其成为千古佳作。谁又可以否定呢?</p><p class="ql-block">同样,审查其他诗人的词作,不一样也有许多重字的情况吗?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垂了"江、千、一、人、发、如等字,不也照样是光耀千古之作?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中重了怎、黄两字,谁又能去揪她毛病?所以,只要用得好,重字就重字吧!断不可以字害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