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颖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小 伤 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又一天清晨,交完班回到住处胡乱吃了几口炒面,正准备歇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护士高凤音也下夜班回来了。她满眼血丝,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洞来,不吃,不喝,两手抱膝靠洞壁坐着发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我问出事了?她几乎哽咽的说:夜里为一名十五岁的小通讯员截肢,我难过极了。小战士的右臂是粉碎性骨折,如不做手术,性命难保。</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手术中,小战士沉着冷静的就像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配合的相当成功。做完手术,他恳求医生:让他再看看那截肢下来的右胳膊。医生两手端着,举到他面前。他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冰凉,苍白的断肢。没说一句话,没掉一滴泪。后来,他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仿佛坦然的睡着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一个小战士,为国,为民,为和平,失去了右臂,他也没有任何抱怨。</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在战场上,许多战士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不叫,残废了还表示要坚持到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这就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的美好心灵,他们不愧是最可爱的人。说罢,高风音眯起湿润的双眼,想必她是累极了,困极了,再没有说一句话。</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违反纪律的伤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我们四个女兵,战时当见习护理员,尽管不称职,工作倒也顺利。自渡江以来未曾出过差错。偏巧遇上了这样一件事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一天, 从前线送来了一位重伤员。他细高挑,瘦长脸,面色苍白,一脸倦容,遍身是血迹和泥污。吃饭,换药都难得叫醒,他一直在昏睡。我担心发生意外,忙向医生汇报。</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医生讲,他打了几天几夜的仗,太疲乏了,又加负伤,失血过多,让他好好休息,不要惊动他,生命没有危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两天后,他醒了。渐渐地,他可以和周围的战友们聊前方战场的所见所闻。一次闲谈中,有的伤员说,伤员们吃的炒面糊糊是医护人员的口粮,他听了表示惊愕,半天不语。</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第二天吃过早饭。那伤员突然喊:“护理员同志,我出去一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我说:“不行。医生护士吩咐过,你是重伤员,需要静卧休养。” 他哈哈一笑,辩解道:“什么重伤?不就是腿骨头穿了两个窟窿吗。有啥了不起,去去就回,破个例吧。”</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说罢起身,拄着一根棍儿,出洞口朝坡下小村走去。我急忙截住去路,阻挡他。我说:“去不得,快回去。” 伸手搀扶他往回走。不料,他火了。一甩胳膊把我搡了个趔趄,斥道:“你这个同志才怪,我比你清楚。就算是在敌人的老窝又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头也不回,径直走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我跑去向指导员汇报了原由,指导员叫我先回去,另派人去找。</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我回到伤员的护理区,一边工作,一边朝山下眺望。不久,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一跛一瘸的出了小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我心想准是那位重伤员。于是,我急忙跑过去接他。他一手拄着棍,另一手拎个鼓鼓囊囊的口袋。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一条伤腿缓慢的向前挪动。看见我,他把口袋递给我。说是和老乡借了点儿大米。见我十分惊讶,他就解释道:“没办法。给朝鲜币,他不收。给人民币,他也不要,只好借了。”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我说:“这不是犯纪律吗?”他一边走一边说:“没法子,是敌人逼的。我们把你们的炒面吃光了,你们喝西北风?谁抢救伤员?” 我说:“领导已经想办法了,后送伤员的担架会往回抬粮食和药品的。”他若有所悟。自言自语说:“高招!可是今夜出发,后天拂晓才能赶回呀。” 他停了一下,又吩咐道:“你先把大米送给伙房,熬粥给最重的伤员吃。留下半桶给手术组送去。” 我说:“手术组不会吃它。”他仿佛挨了当头一棒,吃惊的一愣。问我为什么?这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我连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是留给伤员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他顿时严肃起来,以教训的口吻说道:“手术组的医生和护士比伤员更重要。他们几天几夜吃不好,睡不好,一股劲儿做手术,不知挽救了多少垂危的伤员。有的医生已经昏倒在手术台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将近洞口,他向右拐去。我诧异的问,去哪儿?那伤员把手中的棍儿往背上一比划。说了一句:“负荆请罪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敌机又开始捣乱了。由远而近的嗡嗡声,催着我扛着口袋,朝设在树林里的伙房猛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只听那伤员在后面大声喊:“别慌,小心跌倒。”我回头看,那一跛一瘸的身影突然变得威武高大。</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我心想,莫非这个违反纪律的伤员,一下子成了我心目中的巨人!</p>  <p class="ql-block"><b>篇外</b></p>  <p class="ql-block">  我在整理这份文稿的过程中,得到了作者的亲属和许多朋友,同学的帮助和支持。也给我讲述一些他们亲人的入朝经历。</p><p class="ql-block">    朋友志芬说,她的公公白福臣,婆婆王岱利当年都是38军医疗队的医护人员,也是在寒冷的冬夜,随着部队跨过鸭绿江赴朝参加战地救护工作。婆婆是南方人,北朝鲜冰冷的天气冻的她得了气管炎,终身来愈。如今老人家双双都不在世了,很遗憾没有给后辈留下更多真实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幼儿园一起长大的好友静致,提起她的舅舅更是几度哽咽。她说舅舅江汉祥1950年参加志愿军,跟随部队赴朝参战,不幸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后来家人仅收到一顶舅舅的军帽和阵亡将士通知单,其他音讯全无。这么多年了,她年过九旬的母亲还时常念叨着,想把哥哥的遗骸找到送回家。</p>  <ul><li>牺牲在朝鲜战场的江汉祥烈士</li></ul>  <p class="ql-block">静玫的公公和婆婆都是19兵团战地医院的医务人员。抗日战争时期,公公赵登山曾经是白求恩医疗团队的,在晋察冀边区战地医院担任白求恩大夫的助手,在手术台上配合白求恩大夫救治伤员。</p>  <p class="ql-block">•这是赵登山医生(中)在朝鲜战地简易救护所为伤员做手术。</p>  <p class="ql-block">在参加了解放大西北的战役之后不久,朝鲜半岛战争爆发。公公婆婆把不满周岁,嗷嗷待哺的女儿寄养在宁夏一户信赖的村民家,跟随部队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直到现在姐姐还保留着回族人的饮食习惯。静玫说家里面还有一张婆婆的照片,在朝鲜战场为伤员包扎头部伤口。我马上就把丹东抗美援朝纪念馆里悬挂的一幅经典照片发给她询问,她说照片上的女兵正是她的婆婆吴子贞,家里的亲属都保留着这张珍贵的照片,也都知道这张照片的来历。</p>  <ul><li>1952年3月17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女护士在战场上为伤员包扎伤口。新华社记者钱嗣杰拍摄(曾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停战谈判代表团新闻处摄影组组长)</li></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