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愚伯进城记

木鱼

脱个精光拍写真，“小姐”沦为坏名称。男女有别却难辨，谐音歌词雷死人。心脏挪位长右边，验尿也须高文凭。标语贴在是非处，扰得世象乱纷纷。 ——题记 序 　　愚伯，北山愚沟人氏也。年近古稀，体尚强健；粗通文墨，略知礼节；善良忠实，憨厚耿直。未经权威考证，不敢断定系移山愚公的第几代嫡孙。 仲春某日，愚伯进城，两大使命：照相、体检。 海外归来，人称“海归”；城里归来，当称“城归”，虽逊“海归”，侃起山外世界，也不乏独到的精彩。其所见所闻，虽有失态之举、尴尬之处，有时令人啼笑皆非，但可见人间百态、世态炎凉，值得人们去思索，去检讨。 以下故事均系愚伯亲口所述，笔者未敢加油添醋，只是稍作艺术加工而已。 一 10多年未进城了，俺兴奋得辗转一夜，乱梦丛生，怎么也睡不着安稳觉。天刚发白，鸡未打鸣，就打点行装离家出发。 晨风习习，百鸟啾鸣，沿着逶迤山路徒步而行，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山脚。搭乘一辆脏兮兮的货车，两个多小时后，总算来到县城。走出停车场，放眼眺望，高楼鳞次栉比，店铺富丽堂皇，道路通达宽敞，人群熙熙攘攘，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其繁华，其环境，与上次进城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许久没进城了，哪里还能找到旧模样？闪烁的红绿灯，喧嚣的车流声，顿时把人搞得晕头转向，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怎么也找不着北。 二 　　不是说“路长在嘴上”吗？便快步上前，向走在前面的路人问路：“大妹子，问个路，这照相馆该如何走？” “你奶奶的，哪个是大妹子，男女不分，你眼瞎了啊，大爷惹你烦你了吗？你找死啊？”连珠炮般的骂声，排山倒海而来。前面那个留着马尾长发，穿着花色衣裳的路人，猛然回头竟然是一张凶神恶煞般的男人脸：猴腮，三角眼，酒糟鼻。 一下子被人骂个狗血喷头，这可是俺懂事以来未曾有过的。心想，这下祸闯大了，都怪自己年老眼花，赶紧弓腰弯背，连声赔礼道歉，直到那男人骂骂咧咧地悻悻离开。 吃一堑，长一智，这下总算弄明白了：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兴许是唐僧；带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可能是鸟人；同理，那留长发、穿花衣的，也不一定都是女人。 三 　　找到照相馆，那浓妆艳抹的女摄影师，殷勤接待，热情有加，那清柔的语音宛如夜莺啼鸣：“大伯，欢迎欢迎！您来咱店拍照，一定会得到最好的服务和优惠。请问，你要照个半身还是要全身，要侧光还是要全光？” 一听说照相要光着身，还要全光，顿时心如鹿撞，手脚无措，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脉搏也几乎跳停。想起上个月在山蛋家无意间翻过一本画册，里边的女孩个个青春靓丽，但全都脱得精光，一丝不挂，搔首弄姿，挺胸翘臀，妖娆媚俗，风情万种。把人看得脸红耳赤，血脉贲张。山蛋神秘兮兮地说：“这叫人体写真，现在特别流行。” 　　俺山里人崇尚自然，但懂得羞耻；虽然率真，却从未如此原生态过。山里老汉，哪敢拍摄如此时尚的人体写真。于是怯怯地请求：“能否照顾照顾大伯，就不脱全光，留条裤衩，来个上半身，行不？” 话音刚落，那女摄影师已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大伯，你要拍人体，那到后街的写真馆去吧！” 四 　　从照相馆出来，路过广场，只见彩旗招展，歌声悠扬，原来正在举行庆祝“三八”妇女节慰问演出。演出的姑娘个个肌肤白润，身材高挑，柳眉凤眼，妩媚妖娆，走马灯似的接着扭上舞台，又露胳膊又露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热血沸腾。 姑娘的歌声如天籁之音，有穿云裂帛之妙，令人荡气回肠。美中不足的是那些歌词，让人听了不太理解也不大舒服。如《知音》的“人生难得一只鸡……”这让人不解，山沟沟里哪家不养有10只20只鸡，这何难之有？又如《信天游》的“我的头，像山沟……”还有《故乡的云》的“鬼来吧，鬼来哟……”和《千年等一回》的“千年的女鬼，我骨灰啊……”太恐怖了，听得毛骨悚然，心有余悸。最令人难堪的是《红莓花儿开》的那句：“她对这桩事情一点不知道，少女为他思恋天天在性交……”大庭广众之下演唱小儿不宜的歌曲，让俺老脸也羞得红喷喷的直冒汗。 五 　　转身离开广场，看到一座比北山乡办公楼气派得多的小洋楼，原来是公共厕所。周边贴着庆祝三八妇女节的标语，上边还拉着红横幅，写着：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刚好内急，就径直走进公厕。心里正想着：进入新时代，城里开放了，厕所也学咱山沟里的茅坑，不分男女了。忽闻一声尖叫，不知哪个旮旯，闪出一个胖女人，身材比芙蓉姐姐更“S”，脸蛋比本山大叔还要长5公分，拽住俺的胳膊，声色俱厉，大声斥责：“为什么要进女厕所，流氓，来偷窥什么？” 挣扎开唾沫横飞的女人，心里窝着一把无名火：“呸！偷你什么，谁希罕！就你这张‘鞋拔子脸’，山里的女人哪个不比你漂亮。” 那女人不依不饶，俺一时有口难辩。这时公厕内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俺更气急败坏，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山里人吗？难道小伙子就可以进来，俺老汉就不能允许。真是恨透城里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争吵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时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闻声而来，先听那“鞋拔子”女人报告厕所风波的案情，接着轮到俺来申辩，然后大盖帽指着小伙子，要俺睁眼瞧瞧。这一瞧，俺才知道自己走了眼，哪是什么小伙子，是理着男儿头、穿着男人装的“春哥”。 　　认不清性别，男女不分是俺的错，心感内疚。但俺家世代清白，祖宗无犯法之男，亲族无再婚之女，岂能随随便便就被扣上“流氓”罪名。俺理直气壮地指着厕所上方的那横幅标语问：“这厕所分男女吗？不是说男女都一样吗？” 大盖帽和女人仰视条幅，面面相觑，一脸苦相，接着俩人交头接耳，不知嘀咕了什么，然后皱着眉头，挥手让我离开。 六 　　接下来的问路，吸取上次挨骂的教训，小心翼翼地先正面端详，低V短裙，酥胸半露，乳峰高耸，柳腰娉婷，这绝对是正宗靓女，然后我再轻轻发问：“小姐，请问体检中心该如何走？” “傻冒，见鬼，谁是小姐，你妈你姑娘才会去当小姐。”没想到回答又是狗血喷头。 被骂得五孔生烟，六神无主，一时无言以对，直至靓女走得已很远，俺还站在那儿楞了半天，天知道自己又哪儿错了。 七 　　到了体检中心，先去拿化验单化验，看见化验科门口贴着一纸告示：“非本科人员不得入内！”俺在村中同龄人中读书最多，也仅高小毕业，哪里来的本科学历。又不是招聘提干，没想到如今化验个尿，还须有本科文凭，怪不得假冒文凭买卖如此泛滥。一怒之下，把化验单撕成碎片。 接着去做胸透，走进一个有金属门的房间，里面一片昏暗，空无一人，只听小喇叭发出指令：在X光机前站好。稍许，听到有人大呼小叫：“某某，某某，快来看看，当了几十年医生，今天总算碰上心脏长在右边的人。”接着有人插嘴：“遇上奇人了，心脏真的长在右边。”正纳闷他们讨论什么子丑寅卯，这时金属大门打开了，进来一个医生冲我高喊：“哇塞，谁让你背对X光机，快给我转过身来！”顷刻，胸透室内外响起一片哄笑声。 从体检中心回到北山，天已摸黑，脑海里一直在回放一天的情景，俺真想说：山外的世界真精彩，山外的世界真无奈! 后记 　　整理愚伯口述，对一些场景情节有些半信半疑，原想注明“本情节纯属虚构，如遇雷同，实属巧合。”这样可以避让文责。可是转头一看墙上的日历：4月1日，这不是愚人节吗？今天是一个真假混淆的日子，既然这样，愚伯所述，笔者所记，不管是真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无关紧要了。 文：选自木鱼散文《云水禅心》 图：选自网络，与本文内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