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杏河之——狗槽渠和王石峁

徐长玉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狗 槽 渠</b></p> <p class="ql-block">3月3日中午时分,太阳透过灰蒙蒙的云层,无精打采地照射着陕北大地。专程从延安回到老家陪伴父母的我,同二老拉过家常后,独自驱车,兴冲冲地沿杏子河东岸北上,经沙咀子自然村,右拐上山,驶过一个几字形的大湾后,便看见一个坐落在公路东边半山坡上的小村庄。“就到这个村转转吧。”我略加思索后,将车子停在村子底部一路面较宽的地方,徒步向村子走去。</p> <p class="ql-block">村子底部有三家前后相邻的院落,院落看上去建筑时间不算长,但家家寂静无声,户户了无人烟。并且从院子里全然没有打扫过的残雪判断,既便春节期间,这三院的主人翁都未有回来过。</p><p class="ql-block">“这究竟是什么庄?”在大小没有碰到一个人的情况下,我只得无可奈何地返回没有安装大门的村子第一户人家的门口,从门牌上找寻这个村庄的名字。</p><p class="ql-block">“王家湾村狗槽渠001号。”只见这家门牌如是写道。</p> <p class="ql-block">“嘎-嘎-嘎!” 也许听到了我踩雪发出的声响,一只在硷畔下的树林里觅食的野鸡一边慌乱地叫着,一边“忒儿”地朝沟渠飞了下去。</p><p class="ql-block">“汪-汪-汪!”“汪-汪-汪!”听见野鸡的鸣叫声后,村子上边的两只狗才此起彼伏地狂吠起来,三两个人闻声便不约而同地从各自的家里走出来,向硷畔下张望。我踩着厚厚的落叶,顺着崎岖不平的小路,向村子上边走去。</p><p class="ql-block">“你们庄就是狗槽渠?”气喘吁吁地走到一家院子后,我主动和一中年男子搭讪起来。</p><p class="ql-block">“是了。你是哪里的?准备做什么了?”中年男子颇有些警觉地边答边问。</p><p class="ql-block">“我是杏河的,在延安工作着了,利用双休日回来陪伴老人,顺便到你们庄看看。”我笑笑地据实说道。</p><p class="ql-block">“我们庄有甚看头了?烂干的。”听了我的来意后,中年人如释重负地谦虚道。</p> <p class="ql-block">据了解,狗槽渠属杏河镇王崾岘行政村的一个山岭村,川道与大柳树台、沙咀子、牛头坡等自然村相连,山岭以北与王石峁、王崾岘等村民小组毗邻,以东与李渠行政村隔沟相望。</p><p class="ql-block">村子原先坐落在一座犹如座椅一般的山头的中间地带,共20来户人家,家家住在土窑洞里,土窑洞由低到高,依山坡而凿,错落有致。改革开放后,富裕起来的狗槽渠人纷纷打起了改善住房条件的主意。但苦于交通不便,难以将石头、砖块等沉重的建筑材料运到旧村就地施工,便相约在旧村以东不远处靠近公路的山坡上自低而高地各自建起了新房,这便是如今的狗槽渠新村。此外,别有三两户人家更是另辟蹊径,分别移居在位于主村西北不远处的公路上下畔。</p><p class="ql-block">狗槽渠共住着杜、杨、范、张四姓人家,户籍人口100多人,常住人口9人。除了种植少量小杂粮、土豆和喂养着为数不多的牛羊外,村里几乎没有什么成气候的产业。</p> <p class="ql-block">“如今咱们国家最苦的该就是我们农村人了么。”站在院子一旁的中年男子的68岁的老父亲听了我的来由后,多少有些消极地说。“我们买什么,什么就涨价,我们卖什么,什么就降价。你说我们能致了富了?”</p><p class="ql-block">“是不是?”我有些疑惑不解地问。</p><p class="ql-block">“我们买的喂牛时,一头牛犊出了9000多块,如今,我们把牛犊喂大了,还卖9000多块,你说这是不是等于白喂了?我们买的喂猪时,一斤猪肉能卖20多块,如今,我们把猪喂大了,一斤猪肉就降成十几块了,你说喂猪能发了财了?”</p><p class="ql-block">“种玉米应该还不错吧?”看见院子外边的玉米架装满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我问道。</p><p class="ql-block">“更不要提了,去年一斤玉米1.3块,今年0.94块,你说错还是不错?”老汉越发消极地说。</p><p class="ql-block">“除了市场价格不稳定,你们再有什么困难没有?”我进一步问。</p><p class="ql-block">“唉,再就是吃水难。我们是山岭村,没有自来水,打井的代价又大,以前靠驮水吃,尔格就靠积雨吃哩。”老汉叹了口气说。</p><p class="ql-block">“就是每家都各自建了个积雨窖,下雨的时候,把雨水收起来,平时吃。”中年男子补充道。</p><p class="ql-block">“水的质量有保证没有?够不够吃?”我问。</p><p class="ql-block">“水的质量是好着了,就是不够吃。”老汉说。</p><p class="ql-block">“光生活用水一般也够吃了。可要是搞养殖,就不够吃了。你像我们喂那几头牛,一天就可费水哩。”中年男子指着不远处的平地上的9头牛补充道。</p><p class="ql-block">“那你们喂的那几头牛是怎样解决饮水问题的?”我追问道。</p><p class="ql-block">“全凭我们在张渠街上租房子供娃娃念书着了,我们就顺便从房子里接上自来水拉回来饮牛哩。”中年男子说。</p><p class="ql-block">“那喂牛的代价真的大哩。”我说。</p> <p class="ql-block">“你有几个娃娃?”听中年男子提到孩子上学的话,我便把话题转移到孩子上来。</p><p class="ql-block">“3个,2个小子,1个女子。”中年男子说。</p><p class="ql-block">“那你这辈子才叫挣下了。”我由衷地说。</p><p class="ql-block">“哪里挣下了?弄下了才对!你说,这么多娃娃,我得花多少钱才能把他们抚育成人了?”中年男子发愁地说。</p><p class="ql-block">“人是最值钱的财富,到多会儿,人比钱都重要。要是没人,挣的钱再多顶甚了?让谁花了?你有3个娃娃,比大部分人的都多,都值钱,所以说你挣下了。”我真诚地说。</p><p class="ql-block">“唉,说是这么个说了,要把3个娃娃养大成人才算哩。”中年男子半喜半忧地说。</p><p class="ql-block">“你放心,现在,咱们国家的人口都开始负增长了,国家以后肯定会出台优惠政策,降低生育成本、养育成本和生活成本的,说不定你的娃娃将来上大学都不用交学费的。”我安慰道。</p><p class="ql-block">“这是你的娃娃?在哪里上学着了?”看见一个稍大一点的学生模样的女孩不声不响地从院子里踅摸着走了出来,我主动问道。</p><p class="ql-block">“这是我的大女儿,在张渠小学念六年级着了。”中年男子说。</p><p class="ql-block">“你们班共有多少个学生?”我问小女孩道。</p><p class="ql-block">“16个。”小女孩答。</p><p class="ql-block">“那正好,小班教学,教学质量肯定有保障,不像城里,一个班少说也有50个同学,老师根本管不过来。”我略感欣慰地鼓励道。</p><p class="ql-block">“我们班还算多的,其它年级的学生才少哩:一年级一共9个,三年级才3个。”小女孩不以为然地说。</p><p class="ql-block">“那你们学校总共有多少个学生?”我吃惊地问道。</p><p class="ql-block">“70多个。”小女孩答。</p><p class="ql-block">我表情凝重地“呃”了一声,没敢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暗自思忖起来:看来,张渠小学的撤并恐怕是在所难免了。如此一来,张渠小学数以几十人计的学生和教师将何去何从?一叶知秋,全国类似张渠小学的农村学校恐怕不在少数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王 石 峁</b></p> <p class="ql-block">辞别狗槽渠后,尚不到下午3点,就暗自想着再到一个村庄看看,于是,便驾车沿着来时的公路继续北上,没几分钟,途经王崾岘行政村村部后,便到了位于狗槽渠西北方向的王石峁村。</p> <p class="ql-block">王石峁是杏河镇王崾岘行政村的一个自然村,坐落在三个一线相连的山峁上。共有<span style="font-size: 18px;">雷、卢、张三大姓</span>10多户人家,户籍人口100余人,常驻人口12人。</p><p class="ql-block">村子原先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新村下边的半山腰处。改革开放后,富裕起来的王石峁人才陆续搬到现在这个高高的位置上。所以,从新村硷畔向下望去,到处都是塌得面目全非的没有门窗的破窑洞。而破窑洞的周围则尽是长得“四六不成材”的杏树、梨树和槐树。</p> <p class="ql-block">与狗槽渠的村内道路均为土路不同,不管是大路通往村内的约500米长的进村道路,还是3个山峁之间的村内道路,路面都是经由砖头立铺过的。不维如此,举目望去,各家各户的房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硷畔上的柴垛都堆放得整整齐齐,任由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拴正”村。</p><p class="ql-block">“感觉你们庄可漂亮了!”从村东头独自行走了大半个村,来到村子中西部,方才看见一个正在打扫院子的约60出头的老妇,我不禁高兴地脱口而出道。</p><p class="ql-block">“漂亮甚了,农村不都就这么个?”老妇谦虚道。</p><p class="ql-block">“还是有好的,有不好的,我去过杏河不少村庄,你们庄的确好,一看就知道你们庄住的尽是些务正人。”我继续夸奖道。</p><p class="ql-block">“我们庄的庄风是没麻达。人个个勤快、务正、实受和爱好,没有歪风邪气,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老妇在查问清楚我的“底细”和来由后,不客气地说。</p><p class="ql-block">“看来庄风真的重要哩。”我感慨道。</p><p class="ql-block">“就是么,一家看一家了么。庄风好了,就都学好了;庄风不好,就都学坏了。”老妇深表认同道。</p> <p class="ql-block">“你们是谁家?”告别了老妇后,我径直向村子西头走去,看见一家院子里有一对夫妇正在忙碌着打洋芋淀粉,我开口问道,算是打招呼。</p><p class="ql-block">“雷家。”同样在查问清楚我的“底细”和来由后,丈夫回答道。</p><p class="ql-block">“去年是不是洋芋成了,咋看见咱们这里到处都打洋芋哩。”我说。</p><p class="ql-block">“咱们这里的洋芋年年都成着了,今年的洋芋卖不上价,自家又吃不了,就趁大正月天不忙,打成淀粉,不要让糟蹋了。”妻子说。</p><p class="ql-block">“就是,淀粉保质期长,我母亲30年前打的淀粉放到现在都好好的,做的粉条还可好哩。”我说。</p><p class="ql-block">从聊天中知道,该村雷家祖籍系榆林市横山县人,至少清朝末年就迁徙到这里了。这位雷姓丈夫,1962年生人,育有3儿1女,均已成家立业,其中大儿和二儿在志丹县城打工,女儿大学毕业,专业外语,在北京工作,<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三儿在内蒙古包工。老雷目前已有</span>2男1女3个孙子,其中长孙都21岁了。</p><p class="ql-block">“还是农民好!你看我比你只小2岁,目前才有一个4岁多的外孙,而你的大孙子都已经21岁了,咱们之间整整差下一代人了!”我满是羡慕道。</p><p class="ql-block">“好甚哩,多会儿要像你们一样念书识字哩,不像我们尽是些睁眼瞎,瞎活着哩。”老雷略有些伤感地说。</p><p class="ql-block">“你们的几个娃娃都打算再生不了?”我问。</p><p class="ql-block">“老大和老二都不准备生了,老三和女子还没娃娃,不过,尽说不准备多生,顶多生一两个。唉,你说,尔格的社会不知道咋了,咱们那会儿国家不让生,咱们偷得生了,如今国家鼓励生了,年轻人反倒不生了。”老雷的老伴抢得说。</p><p class="ql-block">“唉,都一样,我的女儿也是生了一个,就不准备再生了。”我同样无可奈何地说。</p> <p class="ql-block">“听你们庄人说,你们庄不住姓王的人着,那为什么你们庄的名字叫王石峁?”临走前,我把话题引到王石峁庄名的来历上了。</p><p class="ql-block">“靠早以前,我们庄的确住王家着了,而且是豪绅哩,银钱多得够马驮。后来遇上闹红,王家举家躲到志丹县永宁川的深山老林里避难去了,至今,我们庄还有王家的老坟哩。”老雷确定无疑地说。</p><p class="ql-block">“王家的后人怎样?回来烧过纸没?”我好奇地问。</p><p class="ql-block">“不行,听十多年前在咱们镇上工作过的一个王家的亲戚来我们庄给王家的老坟烧纸时说,王家没后了。”老雷煞有介事地说。</p><p class="ql-block">“唉,你说钱再多顶甚用了,还是人当紧么。”我感慨万千地说。</p> <p class="ql-block">作者:徐长玉,陕西省志丹县杏河镇人,长期在延安工作和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