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乡传奇（60），以攻为守，举报“反革命事件”

王世华

“公社领导都挨起了，我李照兴也跑不脱。”他想，“这回张发云也被挂起，他自己都难保，还能顾及到我？！不可能！唯一的希望是胖大爷能在工作组面前为我说点好话。”
李照兴整天提心吊胆，不知胖大爷他们在工作组的指使下会搞出些啥子名堂来。晚上他常去大队部、及胖大爷家外面转悠，看他们是否在开秘密会议。但一切都是徒劳，那些依靠对象或四清积极分子不漏一点口风出来！他开始怕胖大爷，因为只有胖大爷最清楚他的底细，最可能向工作组汇报他的严重问题；他开始嫉妒乃至痛恨胖大爷，恨他在这样的关键时期不给他透露一点实情。
李照兴很恐惧，因为他那些问题一旦确认，很可能被抓去“坐班房”。他期望胖大爷能维护他，帮他度过这一难关。但他更怕胖大爷落井下石，“李照明不是说他们学校四清运动中，有平时最好的朋友，为表现自己立场坚定，暗地揭发朋友的问题吗？如果胖大爷也那样，我就死定了！”
在大跃进期间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李照兴，可以说是“又歪又恶，不剃脑壳”。女人才不剃脑壳，李照兴像恶婆娘一样，歪起来谁都惹不起！而现在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毫无办法可想。他不能坐等挨整，不能坐等被送进监狱，他要想出一个应对措施，把自己从被动中解救出来。虽然胖大爷曾说他是个“木脑壳”，没有自己的思想。但他不相信，离开了胖大爷他就想不出好办法，否则他就不会从土改到现在一直当干部，还步步高升！
当时李照兴快绝望了，他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整人的，如果工作组把那套用在他身上，来个“请君入瓮”，他就死定了。在“整风整社”时他挨整，他曾悄悄去向胖大爷求计解脱，胖大爷对他说：“我救不了你，你应该去找张书记。许多事情，只有你们两个最清楚。”
“难道不能向公社领导，或工作组反映问题吗？”李照兴问。
“我觉得那样不好。他们都相信张书记，在我们大队搞整风整社全依靠他。你清楚以前你们违法乱纪的事，只要张发云不为你说好话，你就没有松活的。何况大跃进期间乱整，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张发云最清楚！”
李照兴听信胖大爷的话，私下去找张发云，表面请他帮忙，求他手下留情，实则对他威胁：“在那种形势下，许多事都是被上级逼迫干的，支书你最清楚。我想，违法乱纪不止我一个人吧，如果只把我揪出来当替罪羊，我不服。如果把我惹毛了，把那些事全部抖出来，大家都没有好处！”
“运动初期有点过火，是难免的。”张发云以他独有的口吻说道，“到最后都要落实政策的。对于你的错误，每一条、每一款，最后都要有证据才能定下来，你就放心好了。你要相信组织会搞清楚一切的。如果你不听我的劝，乱说，把问题复杂化，谁也救不了你。”
张发云软中带硬的话，李照兴当然领会。他知道自己没事了。这一招是他从胖大爷的话中悟出来的，即以攻为守，很奏效。张发云帮他化解了危机，在上级派来的工作组面前为他把许多问题开脱了。比如说打人，在当时形势下，到处都在打人，不止李照兴一人。至于打人致残、逼死人问题，有点牵强附会。因为被打的人是一年以后才死的，而且死因与疾病和挨饿有关。至于与妇女的不正当关系，找不到证据呀！没有哪个女人承认，最多不过有嫌疑！就这样，李照兴躲过了这一关。
但“四清“运动与以前不同，运动一开始，就按照西南局书记李井泉在南充火花公社蹲点的经验，全部干部都靠边站，只有胖大爷例外。支部书记张发云也自身难保，当然不可能出面保他了。工作组相信胖大爷，只有采取整风整社时以攻为守的策略才能自保。于是李照兴决定硬着头皮去找胖大爷帮忙。
“大爷，我没有办法，只有求你帮我了。”李照兴见到胖大爷就直截了当地说，“你是工作组的红人，只有你替我说话，我才过得到这一关。”
“照兴啊，我能帮你当然会帮你的。”胖大爷说，“实际上我已经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可是现在与整风整社不同，不仅仅是整顿作风的问题，而是要发动群众揭发你和张发云这些年的问题。我不说你的问题，能堵住群众的嘴，让他们不说你的问题吗？！”
“群众要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他们不知道上面的政策。”李照兴说，“我都是按上级指示办事，你最清楚。”
“这些我都说过了，但没起多大作用。”胖大爷说，“如今是‘四清’，说是要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张发云都说不清楚，你能说清楚？！如今你只有做好准备，把你的问题说清楚，做深刻的检查才能过关！”
“你都帮不到我，看来这一回我过不了关了！”李照兴说。
“只要你检查认识好，也不是过不了关。”胖大爷说，“我只能跟你这么说了，你的态度是关键。”
“好吧，多谢胖大爷指点。”李照兴觉得再谈下去已没有必要，起身回家去了。
李照兴回到家里，心里对胖大爷很不满，认为他在同自己打官腔。他想：现在求任何人都不行，只有靠自己了。此时他再细想当初胖大爷如何指点他过整风整社那一关的，又想到李照明说他们大学搞‘四清’的情形，他突然灵光一闪：揭发别人的错误言行来证明自己的立场正确！如今他揭发哪个最有效呢？揭发张发云不行，因为张发云已经和他一样靠边站了，只能是胖大爷！这一招是胖大爷教他的，他用起来得心应手。把胖大爷的重大问题报告给工作组，即使板不倒胖大爷，也会让工作组不再相信胖大爷，他那些问题才能化解。李照兴想，宣扬封资修算一个问题，但不算太严重。必须从大的政治问题着手！。
李照兴顾不得以前胖大爷对他的好，反而对胖大爷如今不愿帮他而愤恨，便黑起心肠，捞肠刮肚地搜寻胖大爷的政治问题，终于想起一件事来，于是用左手歪歪斜斜地给四清工作组写了一封匿名信：
四清工作组王组长：
我向你检举一起重大反革命事件。1962年八月的一个晚上，在胖大爷李宗庸家门前的院坝里，聚集了一伙人，以李宗庸为首，发表对现实不满言论。后来还有人拿出皇帝穿的黄袍给李宗庸披上。李宗庸一贯宣扬封建迷信，他想造反，想当皇帝的野心暴露无余！恳请工作组将这伙妄图造反的反革命分子抓捕归案。
一个知情者某月某日。

这一招的确很灵，虽然是一封匿名信，但涉及的问题太大，工作组立即把胖大爷挂起，对这事展开全面的调查。
后来李照明得知胖大爷被举报、靠边站的事，估计是李照兴干的。他完全没有想到，他本来是想恐吓一下李照兴，却提醒了李照兴去整胖大爷，因而对李照兴更加鄙视和仇恨。
这所谓的反革命事件涉及李家砭十几个人，首先要调查清楚有哪些人参与。没有了胖大爷这个依靠对象，如何着手调查又不走漏风声呢？工作组成员都是外地人，对李家砭这一百多户人家了解不够。于是他们想到了审查对象的张发云和李照兴，决定将工作组分成两组，同时对张发云和李照兴进行询问，然后把两组的询问情况汇齐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