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是我此次东京之行收获的一枚心头好---据说淘自英国,应该有百年以上历史的一个玻璃瓶子。</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我带着左左逛完了喧闹的涉谷,坐着地铁来到代官山去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蔦屋书店旗舰店。虽然在东京住过多年,但代官山这带我还是第一次来。下了地铁就感觉空气一下安静了许多,狭窄的街道两边散落着洋气的花店,咖啡店,服装店或者杂物店,周围坐落着不少公寓大楼但完全没有中野,川崎那样的烟火气,低调的小资的人文气息简直是书店的天选之地。</p> <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终于找到了书店,不负迷路的曲折,终于见到了几年前在《无形资产》一书中提到的原研哉操刀设计的这个书店。原研哉的设计总是真实,自然,所有的光影和秩序感都让人无法忽视一种自由简约中呈现的成熟的深邃的审美趣味。买了些书,喝了杯咖啡,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程的路。</p><p class="ql-block"> 按图索骥这件事是我最不擅长的,尤其是按照google地图找路。本来是想找到目黑地铁站,来到一个丁字路口迷茫之际看到一个指路牌指向JR惠比寿站。想着只要能坐上山手线我基本可以搞定路线了,于是放弃了google地图的建议,拐向了相反的方向。当我们拖着游玩了一整天疲惫的身躯腿都快走细了还是看不到车站的迹象时内心是崩溃的。就在此时,路边出现了一个古董店,从橱窗望去里面琳琅满目的欧式瓷器。就这样有如命运般的安排我们走进了这家店里。</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物件看上去都像是从欧洲跳蚤市场淘来的,每一件都有年代感,又没那么奢华,更像是日常生活老物件的集合。比如银质刀叉,欧式茶杯,英国蕾丝花边,捷克的玻璃杯。。。光是看着这些林林总总的器物就仿佛置身于百年前欧洲的某个角落,那种感觉真是奇妙得让人兴奋。在一堆玻璃制品中,我一眼就望到了这个瓶子。之后,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它。</p><p class="ql-block"> 从造型上看,我觉得它并不欧式,一般欧式的水瓶都更圆厚更敦实一些,略长略细的瓶颈还有把手的位置反而让我想起辽金时代壶瓶的造型,回来跟沐妈聊起这个感受,她马上给我找到她在德国一个展览馆看到的辽金时代的瓶子照片,果不其然,颇有几分相像。</p><p class="ql-block"> 从工艺上看,雾玻璃和透明玻璃相间的器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不太懂玻璃工艺的制程,但两种材质一起烧制一定是有难度的。而且这种雾玻璃的手感摸上去疙疙瘩瘩的,有点粗陶的颗粒崩裂感,真的很上头。</p><p class="ql-block"> 从外观设计上看,几朵简约的小花点缀一下又拉回了欧洲感,这种自由的装饰纹在东方是鲜有的。</p><p class="ql-block"> 最后从审美上,我想讲讲这件宝贝是怎么戳到了我。</p><p class="ql-block">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玻璃器物。我想这可能源于我对透明的执念,同样的茶杯,比起黑色的兔毫建盏我更喜欢能清楚看到茶叶成色的玻璃茶杯。但其实透明从来都不是中式审美,我们知道中国人尚玉,玉文化在中国历史源远流长几乎没有衰落过。因为玉脱离了功能性一直承载着中华文明的审美与精神。我们常说温润如玉,就是这种看上去透透的但又看不到内在的微妙感,才是真正的中式审美。陶瓷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是那种薄如蝉翼的白瓷或青瓷,还是那种通过镂雕工艺镂雕出的玲珑瓷,都是追求的这种欲透不透的美感。这种中国的古典审美延伸到中国画里的留白和诗歌的赋比兴的话更容易理解,比如“不道破一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再比如“言有尽而意无穷”,总结一句话就是重感受轻事实。像玻璃这种一眼能望到内在的直达感受并不符合中式审美。</p><p class="ql-block"> 所以玻璃文化从某种角度讲是属于西方的审美范畴。我们常说西方文化的底蕴来自酒神文化,那葡萄酒的成色一定是要装到玻璃中才能欣赏到它的美感。而且这种探究内在的美学也是西方文化的精神。所以在众多早期油画作品上我们不难找到玻璃材质的器物,画得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p><p class="ql-block"> 尽管玻璃工艺在中国历史悠久,特别是清代以来,通过传教士带来了先进的玻璃制作工艺,朝廷也收藏了不少匠人制作的玻璃极品,中国的玻璃制品始终停留在不中不洋的尴尬境地没能达到其他工艺品超凡的艺术高度。我觉得正是由于玻璃本身的材质属性并不真正符合中式审美所致。</p> <p class="ql-block">故宫藏品中的半透明的仿玉乳化玻璃</p> <p class="ql-block">清代玻璃盖碗</p> <p class="ql-block">十九世纪欧洲透明玻璃回纹盖碗</p> <p class="ql-block">清朝乾隆年间的黄色琉璃瓶</p> <p class="ql-block">十九世纪玻璃菊花纹瓶</p> <p class="ql-block"> 话题回到这件玻璃瓶,雾玻璃的说透不透让我感受到了中式美学的安全和熟悉感,透明玻璃的直达内在让我感到西方文化的通透淋漓,一件器物综合了两种美学,这又怎么能不戳入人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看到我如此这般爱不释手,优雅可亲的店主奶奶上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赞,说我慧眼识珠的意思。哈哈,即便是套路,我也很受用,于是我知道了这个瓶子淘自英国,大概有百年以上历史,至于产自何国何人都无从考证。当我得知是我可以承受的一个价格后,毫不犹豫地买下了。“欣于所遇,暂得于己”是我每次与美好器物邂逅的感受。</p><p class="ql-block"> 出了这家古董店,我一眼望见了JR车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庄子说“物物不物而物于物”,意思是我们不要被物所物役,在工业化大量生产的今天我们常常深陷消费陷阱,物欲横流,在追求器物的功能性中逐渐迷失,失去了对美好器物的灵性追求。在我看来,每一件器物都是使用者与设计者制作者的灵魂相撞或者是隔空交流:你的美,我懂。毕竟人是需要有点精神的,有点通灵的精神,否则很容易出溜成行尸走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