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行之九

曾经沧海

施琅的曲折与辉煌

——参观施琅陵园有感

我对名将施琅的了解，始于阅读金庸小说《鹿鼎记》，金大侠是个诚实君子，其小说中的故事和人物的塑造，在情节的描述上虽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和倾注了自己的感情和思想，但整体而言，小说的精髓不脱历史的真实。《鹿鼎记》可以看作是康熙传的翻版，而对施琅这一复杂人物的塑造也大体是可信的。今到泉州，得知施琅是泉州人，他的陵寝也在泉州，那是必得去看看的。12月15日出行，首站就选择了“施琅陵园”。

一、施琅陵园景况

陵园地处惠安县黄塘镇外的半山上。坐东北而朝西南，墓庭沿山势分七层而下，占地约百余亩，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最上层为墓庭，墓庭最上为墓丘，墓丘前立石碑、供桌。碑上中间刻“皇清光禄大夫太子少傅靖海将军襄壮施公赐茔”，左为“一品夫人王氏”，右为“一品夫人黄氏”字样。墓庭左右立两对文、武翁仲石像。下一层依次对列石马、石虎、石羊、石狮等石像生及华表等各一对。再往下各层分别为“钦敕祭葬牌坊”，康熙帝三次“皇清谕祭”碑亭和“皇清敕建”碑亭。一对约8米高石望柱分立墓庭左右侧，间距约百四十米。最下层山门为“山河砺带”石牌坊。周围环绕有相思树、松树、从林等，形成一道天然翡翠屏。

在施琅陵园浏连许久，我给五妹和两个女儿讲述了施琅的故事，并对施琅曲折的人生兴起了慨叹：琅始从郑成功抗清，不为无功。后因事与成功绝裂降清，引人争议，然终得领兵攻取台湾，促成中华一统江山完整，其功大也。清廷待之荣宠甚隆，宜也，死后得葬桑梓山陵，永受后人祭祀，此生也不枉了。归而写游记，乃述琅平生。

二、施琅平生与功绩

少而不凡

琅，福建泉州晋江龙湖镇衙口人也，祖籍河南固始。琅生后，面大额宽，父以为贵人相，寄以厚望，严加管教。始，学书不成，乃弃而习剑及兵法，习无不精，以智勇闻于乡里。十七岁从军，为明.总兵郑芝龙部将。每临战，必身先士卒，屡立战功。

两次抗清，两次降清，人生曲折，颇受争议。

琅生于明季满清已大体统一中国之际，愤而从军抗清。初从郑芝龙拥南明小朝廷而反清，为芝龙部将，多立战功。顺治三年(1646年)郑芝龙降清，琅也被裹胁归清。郑芝龙虽降清，其子成功耻其行，仍坚持抗战，誓不降清（郑成功不愧真正的民族英雄。），并派人招揽郑芝龙军中旧人。琅见成功招唤，乃逃归成功军中（可见施琅还是有民族大义的）。施琅归属郑成功后，成为成功部下最年少、知兵、善战的得力骁将，跟随郑成功南征北战，立了不少大功。

琅性耿直，敢坚持主见，每与成功在政见上不合，终因反对成功“舍水就陆，以剽掠筹饷”的战略而遭忌。成功以为琅恃功而骄，不服军令。乃削琅兵权，令琅以闲散人员返回厦门。时遇清将马得功偷袭厦门，守厦门的郑军主将郑芝莞惊慌弃城溃逃，危急之下，琅亲率六十余人奋起抵抗，勇不可挡，杀马得功之弟，马得功几被活捉，乃率残兵逃遁。成功回厦门，论功行赏，奖琅银二百两，以示奖赏，然以琅跋扈，阴忌之，未归琅兵权。琅心郁郁，心灰意冷，遂与成功有隙。琅为探成功之心，声言欲遁世为僧，成功不为所动，而命琅另募兵建前锋镇。施琅见与郑之谊势难挽回，盛气之下，乃剃光头发，不见成功。

成功有旧将曾德，在琅麾下，受琅节制。见琅废黜无权，乃“恃郑氏亲昵，逃于郑所”，欲谋高就。琅闻之大怒，遣兵捉曾德回，欲斩之。成功“驰令勿杀”，施琅悍然不顾，“促令杀之”。

成功见琅违令擅杀郑氏旧将，以琅反形已露，乃密遣将围琅府邸，拘琅及其父、弟。琅得亲信及附近居民之助独身逃归大陆。成功悉琅已逃入清方辖区，怒不可遏，乃斩杀琅父大宣、弟显。琅闻讯，恨成功入骨，死心投奔清廷，遂与成功为仇雠。由此言之，人无完人，成功虽为英雄，然度量不宽，生生将得力干将逼入敌营，琅之叛郑，不为无因。然琅也因叛郑降清，虽事出有因，终失却民族大义，颇受后人争议。

困顿清廷，无所事事。

施琅于大清顺治八年（1651年）二次降清后，由于那时朝中鳌拜用事，一则鄙视汉人降将，二则对收复台湾没有多大热心，因而对施琅不加重视。琅虽也曾跟随他人参加过与台湾郑氏政权的战争，被授过同安副将、同安总兵之职，但其境况一直没有好转，其上书朝廷“攻取台湾的方略、建议”被束之高阁，无人过问。施琅还被调任内大臣（一个有职无权的官职）被闲置起来。不仅无所事事，甚至生活也处于困顿状态，依赖妻子为人做女红，才得维持生计。

康熙临朝，琅得实用，谋台之事有望。

康熙元年（1662年），康熙即位。康熙，一代明主，虽在幼冲，但深明大事义理。知施琅可用，乃授琅福建水师提督之职。琅得实权，乃遣军击败郑经进攻海澄之军，并上书清廷将台湾纳入清朝版图。获得康熙支持。期间，台湾郑氏集团内部也发生了变化。郑成功病逝，其子郑经继位延平郡王。郑经乃庶出，遭王太后之忌，每欲废经而立己出。由是，郑氏集团内部分为陈、冯两党。陈为陈永华，是郑经子克臧之岳父。冯为冯锡范，是王太后死党。会郑经病重，将政务交由长子克臧代理，克臧聪明能干，做事井井有条，甚得郑经宠爱、信任。不久，郑经病死，冯锡范毒死克臧，立十一岁的傀儡郑克塽为延平郡王。锡范专横枉法，大失人心（其事在金庸《鹿鼎记》中所述甚详）。旋琅见有机可乘，乃于康熙三年（1664年）上书，率兵攻取金厦新胜，预备进攻澎湖，直捣台湾，使国家四海归一，边民无患。

好事多磨，谋台之事搁浅。

收复金厦新胜后，施琅欲乘胜追击，一鼓攻取台湾。乃多次上《边患宜靖疏》等密奏，分析形势、陈述利弊，图划攻台方略等，立意收台报仇。但因康熙初即位，鳌拜用事，且当时国内事多，三藩未平，新疆未定，国家未暇顾及东南边隅。虽曾遣人赴台招抚，但招抚失败，以鳌拜为首的中央保守势力以海洋险远，风涛莫测，驰驱制胜，计难万全为由，将琅之疏束之高阁，并裁其水师之职，留京宿卫，长达一十三年。但他仍然矢志复台报仇，实现自己的意愿。在京之日，他密切注视福建沿海动向，日思夜想，希望重新复职，完成自己的愿望。

柳岸花明，得遂春风得意之志。

1682年（康熙二十一年）十月，“三藩”既平，清廷始有暇顾及东南。以李光地为首的有识之士，力荐施琅。琅乃复任福建水师提督之职，加太子少保衔。

施琅复职，便日夜筹思谋划攻台之事。一面整顿船艦器械，一面加紧训练水兵，亲自挑选工匠督造船艦，历时数月，做好了攻台的一切准备。

其先，清廷命福建总督姚启圣与施琅共同负责攻台事宜，姚为正，施为副。姚也是著名军事家，曾上“平台十策”，颇有见地，也是推荐施琅的大臣之一。但客观上，姚与施在攻台方略上见地有所不同，二人意见相左，又都是刚愎自用之人，各持己见，互不相容。主观上，施琅久在郑成功之下，每事不能自专。今功台大计，琅恐受姚节制掣肘，乃奏请清廷在攻台事宜上让其事权合一，专权领军。康熙见奏，心有犹豫。后得大学士明珠解说，以为施琅攻台之志最坚，又最熟悉台方情事，且施琅最熟谙水军，是攻台负责人的不二人选。康熙帝乃舍姚取施，琅乃能独领攻台事权。

首战下澎湖，灭郑军主力，收台已在指顾之间。

1683年6月（康熙二十二年）施琅率军进攻澎湖。澎湖列岛介于大陆与台湾之间靠近台島一侧，是台湾的前哨阵地和屏障。台湾的主力大部驻扎在那里，攻下澎湖，消灭郑军主力，收复台湾就在指顾之间。

进军之前，施琅进行了周密布署，并果断加以实施。六月十四日，施琅督率水军由铜山出发，乘六月西南季风向东穿越台湾海峡之际，首先夺取地处澎湖主岛以南、郑军防守薄弱的八罩岛，获得船队锚泊地和进攻出发地，占据上风上流位置，以便向澎湖发起总攻击。

六月十六日，清军舰队向澎湖发动第一次进攻，初战失利。施琅及时调整战略：琅亲率56只大舰，作为主攻部队，正面进攻郑军主阵地娘妈宫；总兵陈蟒率领50只战船组成的东线攻击部队，从澎湖港口东侧突入鸡笼屿，作为奇兵，配合主攻部队夹击娘妈宫；总兵董义等统率另50只战船组成西线攻击部队，从港口西侧进入牛心湾，进行佯动登陆，牵制西面郑军；其余80只战船作为预备队，随主攻部队跟进。十八日，施琅先派战船攻取澎湖港外的虎井、桶盘二岛，扫清外围。二十二日早七时，经过充分休整和准备的清军向澎湖郑军发起总攻。经过9小时激战，清军攻下澎湖，取得全面胜利。此役，历时七日，共毙伤郑军官兵1.2万人，俘获5000余人。击毁、缴获郑军战船190余艘，灭郑军水师。郑军主将刘国轩乘小船逃回台湾。而清军仅阵亡329人，负伤1800余人，可谓全胜大胜。

收取台湾，彪炳史册。

澎湖一役，清军灭台军主力，琅大军压境围台，遣使促克塽降，克塽股栗。郑军主将刘国轩谓克塽曰：“人心风鹤，守则有变；士卒疮痍，战则难料。不若请降，免受诛戳之辱。”克塽乃举众投降。由是，清军占领台湾。施琅因收台而彪炳史册，有大功于国。

　　三、奏请留台戍卫，祭祀郑成功，施琅见地深远，气度可佩。

八月十三日，施琅舟师抵台，郑克塽降，台湾由是重回祖国怀抱。

施琅入台后，办了两件大事：

一是整肃军纪，不许兹扰百姓；安抚善待郑氏，并亲往祭祀成功，使台湾局势稳定下来。

施琅与郑成功有杀父大仇，降清以来，日夜思消灭台湾郑氏集团，一雪前恨。攻台前康熙虽有“善待郑氏”的谕旨。但依施琅年轻时飞扬跋扈的性格，见郑氏子孙，早已恨之切骨，虽有皇帝谕旨，那里忍耐得住？虽不敢手刃仇人，亦必恃强折辱压迫，以逞一时之快。但施琅却一反常态，见郑氏家人，温勉抚慰；见往日同僚，则握手殷殷至问，欢若平生；更亲至延平王祠祭拜郑成功，其祭祀成功之悼词言辞恳切，舍小仇而就大义，十分感人。金庸在《鹿鼎记》中曾引用全文，吾爱其文而记之，今转载如下，其文曰：“自同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民，逮赐姓启土，世为岩疆，莫可谁何。今琅赖天子威灵，将帅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诛，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分也。独琅起卒伍，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琅与赐姓，剪为仇敌，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文辞简练明白，“同安侯”为成功父郑芝龙之封号，“赐姓”指郑成功，成功有功于明，故南明曾赐成功国姓朱。“岩疆”，形容在郑成功的经营下，台湾成为坚固的江山。“芦中穷士”指春秋时军事家伍子胥，其父伍举为楚大臣，刚直而贤明，因得罪楚太师被拘。其兄知父处境危险，必无生理，乃促子胥逃吳借兵报仇；自己则自投罗网，与父亲一同被楚平王杀害，以报父恩。伍子胥在逃吴过程中身无分文，东躲西藏，曾藏匿芦苇中，得老渔翁救助方得过江，渔翁称其为芦中人。伍过江后曾嘱渔翁不要告诉他人，渔翁为明心志，竟自杀以安其心（古代忠直之人，其奇特的性格令人叹息）。伍子胥逃至楚国边境昭关时，因昭关盘查甚严出不了关，愁急之下，竟一夜愁成满头白发，由青年变为白发老人，这才没有被守关士兵发觉而放其过关。于是有了“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的故事。后伍子胥逃至吳国，得到了吳王夫差的重用，为吳大夫，于是引吳兵进攻楚国，攻下楚国都城，并将己死的楚平王从坟墓中挖出，鞭尸三百，才算解了心头之恨。施琅在这里引用伍子胥的故事，是表明自己深明大义，不会以私怨仿害国家大计。表现了施琅的胸襟气度。

我以为，施琅能这样处理台湾事务，一是因为有康熙“善待郑氏”的谕旨，二是施琅降清后受了二十多年的挫折和历练，谙熟了官场的人情、世故，处事有了尺度、分寸，年轻时的莽撞大大收敛，才能恰到好处地应付复杂的局面。即使如此，施琅的表现也是足以让人夸赞的。史传：施琅祭祀郑成功时，恭谨悲痛，热淚纵横，哽不成声。（戏演的不错，有点像诸葛亮哭周瑜。）郑氏家人、部属及台湾民众无不感动。赞扬施琅胸襟宽广，能以大局为重。施琅冷静处理公义私怨的关系，使台湾局势很快稳定下来。（施琅悼念郑成功的悼词中有一点不恰当。台湾并不是郑芝龙入台后才有居民的。台湾自古就有人民生存，高山族人就是台湾的土著居民，高山族的祖先，汉至唐时处氏族部落，最高首领称“王”，部落成员称“弥鳞”。西汉时台湾有二十余部落，属会稽郡，过年时常来进献贡物。三国时期，东吳孙权政权即派万名官兵前往“夷州”垦荒屯军，当时人称台湾为夷州。复杂的历史我就不一一叙述了。总之，可能施琅文化不高，对台湾历史知之不多，所以才会有错误的说法。）

二是奏请清廷留兵戍卫台湾，使台湾重归中央政权管辖之下，加强了台湾与大陆的连系。

收取台湾后，在清政府中有“弃台”和“留台”两种意见。主张弃台者认为：“台湾孤悬海外，远离大陆，派兵驻守台湾，反而会增加国家财政负担，害多益少。”主张留台者认为：“台湾是中国固有版图，对国家安全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收台后，日本、荷兰以及西夷列强皆觊觎这块领土。如不留兵驻守，将使台湾置于不测，对国家安全带来隐患。”

施琅对台湾的战略地位十分清楚，得知清廷有弃台之意，心中十分焦急。乃上书陈述留台的重大意义，陈述利弊，力主留台戍卫。坚定了康熙保台的决心，下旨在台湾设府县管理，并委派施琅屯兵戍守。施琅对保证国家领土完整做出了重大贡献，因而他是值得历史纪念的人物。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施琅逝世，清朝赐谥襄庄，赠太子少傅衔。施琅死后与其妻王氏、黄氏合葬。

四、施琅后期及身后

台湾土皇帝

施琅虽因收台而有大功于国，但其留守台湾后，因台湾孤悬海外，离京城数千里，远离清政府稽查管束。逐渐私欲膨胀，为所欲为，成了台湾土皇帝。他将郑家的全部家产、土地籍为己有，并大肆重利盘剥居民，所收租赋，号称“施侯租”，搞得民怨沸腾，怨声载道。其事传入京师，朝廷也曾派员来台稽杳，但查而未果。直至施琅死后，“施侯租”仍照征不误，全部归入施家后代，施家富可敌国。时至今日，仅泉州一地，现存多处文物古迹世传是施家原产。

后世有人

旅琅生八子，多为名将显宦，唯第八子施世范未任官职，施琅死后，袭“靖海侯”爵位。值得一提的是，施琅的次子施世纶，最为有名，他是清朝名臣，康熙称其为“江南第一清官”，民间称其为“施青天”。少时看过清代的三部公案小说：《施公案》、《刘公案》和《彭公案》。其中《施公案》写的就是施世纶，而《刘公案》说的是刘墉，民间最熟悉的就是施世纶和刘墉。可能施世纶有眼疾（？），刘墉背微驼（？），人民喜爱这两个好官，就戏称其为“十不全”和“刘罗锅”。（十与施为谐音，十不全意为身有残疾，并非五官四肢都有毛病。）

综上所述：施琅是一个复杂的人，他的经历错纵复杂，有功有过。如何评价历史人物？我以为：对民族团结，、祖国统一、社会发展做出过贡献的人，都是值得肯定的。有人说他“冒波涛之险，捍民族大义，康熙以国士待之，他还清朝一个省。”是中肯的。

2024年3月8日于太原家中回顾整理。

　　高空俯瞰施琅园陵图（网搜图片）

钦赐祭葬石牌坊

并立的三座碑亭

康熙御碑亭

康熙御碑

　　墓庭两旁的文武石翁仲（组图）

墓庭局部

　　高空俯瞰，中国古代著名水师提督的墓庭竟像一艘船舰，奇怪吧？（网搜图片）

　　毕竟施琅收台是历史上的一件伟大事件，作为家乡人，泉州人无不以施琅为荣。这是在施琅老家海边和别的纪念地竖立的施琅像。（上下两图）

墓地风景

　　五妹与大女儿在施琅园陵隔壁的泉州植物生态园前合影。

　　泉州有旅琅的府邸“靖海侯府”，也是著名景点。本来是应当去看看的，时间过紧，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