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虎

许登祎

细长的腰，有力的四肢，时常往上卷起的尾巴，半树立起的会打转的耳朵，一双圆而机警的眼睛，眼睛上面又长了象二郎神一样的白色的眼睛。然后，在王小萌用手一指目标，发出号令“追”的时候，赛虎便如黑色闪电一样弹射出去，象电影里追汉奸，斗鬼子的那个“赛虎”。他们是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勇敢、一样的忠实，于是王小萌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赛虎“。 赛虎是在山后野沟里的雪堆里被小萌捡回来的。 当一群流浪的野狗在山后大闹、撕咬、为了食物或者什么欲望争斗的头破血流，狗毛乱飞，甚至在黑夜里制造凄厉的叫声划破冰冻的空气钻进王小萌的耳朵刺激着他。在开年的时候，王小萌梦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闪电般的从眼前飘过，他随后追去。 沿着梦里的路线，王小萌穿过了村子，滑过了村后后沟的宽阔冰面，并拐到山后坡下面的一个野沟里时，雪堆里蜷缩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见他过来，很惊恐的想站起来逃跑，但是只踉跄了两步，便坐卧倒在洁白的雪地里，好像棉花团里落进去了一团黑绒。 王小萌把赛虎捧起来，搂紧在怀里，尽管冰凉的抖了几个哆嗦，但小萌却激动的抽动了两下鼻翼。 赛虎显然是饿坏了。当小萌把吃剩的炒疙瘩的面汤端到蜷缩在炕上的赛虎嘴边，赛虎伸出了舌头，好不客气的哔哔哔哔的舔起来，完了还要象爷爷奶奶和大人们一样把碗壁上舔的干干净净，完了便支起前腿望着小萌，显然再说：太谢谢你了，我怎么报答您呢？ 晚上王小萌便把赛虎搂在怀里，毛嘟嘟热乎乎的。王小萌两只手一直抚摸着它，就像脑海里母亲一直搂着他同样的柔和。 王小萌用自己的饭给赛虎舔舐，把瓦缸里的锅盔掰给赛虎吃，把初一早上煮的肉在手里攥着偷偷出了厨房，伸到赛虎的嘴前让它大朵快颐，也把猪耳朵切一块在赛虎眼前晃动，引诱赛虎跳起叼住，咀嚼出脆骨的响亮的声音。 赛虎长得很快，已经会走了，已经会跑了，已经会咬小萌的脚指头了，已经会把小萌的手指头咬住不放了。 王小萌出门的时候，赛虎便象跟屁虫一样缠在腿脚边，小萌故意往前跑，赛虎便忽高忽低追上来，小萌一个急转弯躲到草垛后面，偷偷探头寻找赛虎时，赛虎早在后面咬住了小萌的裤脚。赛虎和小萌成了真正的朋友，形影不离的朋友。 小萌上山，它上山。小萌翻墙，它钻洞。小萌和小朋友弹玻璃球，它坐下来聚精会神的观赛。小萌和小朋友们大闹，它窜前赶后跳跃吠叫助阵。有个小伙伴把小萌打哭了，赛虎在小伙伴的腿上咬了一口咬哭了。 多么快乐的日子，多么开心的朋友，赛虎很快长大了。 长大的赛虎显示了不一般的睿智和勇敢。 小萌和小伙伴在山上追兔子，兔子一东一西跳跃显示着狡兔三窟般的狡猾，赛虎往往是绕道在前面堵住兔子，把兔子赶进大家的包围圈。一个野鸡扑棱扑棱着往山上跑去，赛虎坚持不懈的追击，把野鸡象战利品一样叼回来。夏天的晚上小萌跟着父亲去包谷地里守灌猪，半夜便听到赛虎和灌猪的搏斗撕咬声，倔强的灌猪从此不敢来偷食玉米。 两个好朋友就这样过着快乐的日子，直到三年后小萌上了学，走到三四里外的村子上学，赛虎是一路快乐的随从和消除寂寞的玩伴。上学的路上赛虎跟随在后面，上课的时候小萌会从门口望见赛虎时不时在不远处徘徊，放学的路上赛虎不知不觉就在后面保驾护航。 冬天天亮的迟黑的早，夜行的孩子们要大人们送行，小萌却不需要，赛虎就是他的保镖。 是保镖，就会遇到敌人。 一个傍晚，考试鸭蛋的小萌被老师留下来要写十行生字，并要把“鹅鹅鹅，屈颈向天歌”的诗背会。等到结结巴巴完成任务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已经眨了眼。两个倒霉的家伙垂头丧气的往回走，赛虎不敢一会跑到小萌前面，一会溜到小萌后面，它只是夹着尾巴悄悄跟在后面，它理解朋友的委屈。 就在半路，突然一只大狗挡住了去路，豪横的在前面踱步，小萌被惊吓的连连退步，小腿肚子哆嗦了，心里咚咚的跳。赛虎从旁边冲上去堵在前面。 赛虎显然不是豪狗的对手。赛虎看起来很是单薄，而豪横的狗简直如一头肥猪。二人的形象显示两者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直到多年以后，当霍元甲的电影流行在青年人中时，小萌一直把赛虎比作霍元甲，而豪狗就像日本浪人一样的肥大。 来着显然不善。 豪狗步步紧逼。 小萌在退步，赛虎在退步。 礼让三分，够了。就像日本浪人步步紧逼，霍元甲礼让三分。 受到阻挡的豪狗发起了攻击，赛虎跳起来发起了狙击。 一场惨烈的战斗开始了。豪狗凭借自己庞大肥硕的身躯横冲直撞，张开血盆大口呼啸。赛虎只是左腾右挪，伺机袭击。好几个回合后，体力不支速度放慢的赛虎终于被豪狗靠近了，乘速度放慢，豪狗的大嘴狠狠咬住了赛虎的脊梁骨，赛虎发出一声疼彻心扉的叫声后，扭身紧紧咬住了豪狗的右腿。它们谁都不松口，痛苦而坚韧的呻吟，转圈，打滚。 狭路相逢勇者胜，豪狗松了嘴，踉踉跄跄跳进了河沟走了。赛虎挣扎着站起来，后身却又坐下去，试探了几次，还是没能站起来。 赛虎的脊梁骨被咬坏了。从此，赛虎就只能窝在小萌家门口看门守夜看贼，小萌孤零零的走在上学的路上。过了冬天，小萌想着赛虎在春天里会好起来的。 在冬季下了最后一场雪，晶莹剔透，白茫茫一片，赛虎走了，洁白的雪盖住了赛虎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