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看世界270 故乡的回忆与现状 20230619

芒格

上午没看完曹雪芹公园就急急忙忙回到酒店，为的是去看三舅等姥姥家的亲人。

跟着导航不到半小时就到了砖厂。上次我说我老家离丰润区十几公里那是凭想象，可能姥姥家离县城有10公里，我家离姥姥家4公里，三舅的砖厂就在姥姥家附近，近到如果是在大城市，那根本不算距离。不是第一次来了，下车后我没先进去喝茶，在外面拍一下周围环境，在天上看看厂子的规模。

厂子规模不小工人不多，在AI取代脑力劳动者之前，自动化设备已经取代了大部分工人。如果是我开厂我也愿意多用机器少用人，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管理的就是作为生产力的人。人力虽然前期投入少，但维持成本大，有欲望有想法的人，很难满足，机器只要正确操作，正常运转，就不会对不起老板。

三舅办厂，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从开家具厂做家具起，到钢厂轧钢，又到现在的贝页岩砖厂，已经转过几次方向，都是紧跟政策和市场。用一句土话说就是什么能赚到钱就做什么，但如果政策不允许，即使能赚到钱也不能做，逆势而为永远是得不偿失的事。

三舅总说自己读书少，可我这个读书多的，也没见做成什么事。我很佩服三舅和二舅，那年我好像还在上大学，二舅和三舅从唐山坐火车到张家口，只为问问我爸钢厂怎么做。我爸的专业是铸造，给他们讲了很多技术问题，也告诉他们做厂不容易，结果是，他们回去就开始做了，后来发展到三个厂，如果不是政策有变，估计他们还会把钢厂做的更大。

当钢厂不能做了，三舅每天都在迷茫，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我几次想告诉他，如果是我，把钱守在兜里，或放在银行，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利息生活，也会过得很好。

但三舅没那么想。有些做的很大的老板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他们做事，好像是只为了做成事，赚钱是他做事的副产品或者赠品。三舅花几千万投资了这个砖厂。他说主要是环保投资比较大，环评不过关，连开工都不允许，更不用说正常生产了。

我很喜欢我的几个舅舅。三舅年轻时学木工，第一个作品是一张小椅子，漆成红色，骑自行车给我送来。二舅喜欢养羊，专门送了一只小羊给我，作为我童年的玩伴。我舅送我一条狗，后来又送我一只兔子，我喜欢动物和他们有直接关系。

一个充满欢乐的童年使我受益无穷，舅舅们那时没有结婚，也没有谈恋爱，就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在物质并不富足的年代，我总觉得自己拥有太多，幸福都快洒出来了。

如果不是有人问起，我几乎想不起二舅三舅只是我妈的堂弟。从我妈那个年代起，我妈就是永远的大姐，我舅是永远的大哥。我分不清二舅三舅二姨老姨和亲舅亲姨有什么区别。

瑞祥在吃饭前把二妗子接到工厂，我和二妗子三妗子合影。以前只顾给别人拍照，大部分时间没有自己的照片，有点可惜。

看完工厂，去给逝去的亲人们上坟。买了4份纸钱，分别烧给姥姥舅舅二姥爷二舅。现在家里只有三舅，二姑姥姥也没有见到，和二妗子一起回家，妗子在北京瑞雪那里，等我去北京再去看她吧。

院子里有两个大羊圈，有很多只羊，以前是二舅养，现在是瑞祥接着养。瑞生是公务员，不可能接手父亲的事业。

记得有一年回家，二舅特别想送我一只波尔多羊，可惜成都没地方养，不然我一定带回来。

人总是为自己热爱的事情付出代价，二舅为他喜欢的羊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记得2017年9月的一天晚上，从不看朋友圈的我在凌晨一点多看了一眼朋友圈，看到瑞祥发的视频，二舅躺在病床上，脑袋绑满绷带。我感觉事情不妙，立即问了他情况，原来二舅在大门口打电话，估计是羊饲料出了问题，他很生气，放下电话就倒在地上。

脑出血很难救治，家人必须做出决定。医生说如果不手术，也就是一两天就没命，如果开颅，成功的概率虽然不大，但活下来的可能性还有。既然有可能，作为儿子，当然会选择有可能性的。结果是开颅后二舅也没能挺过来，一个多月后就离开了。剩下二妗子和我们这些亲人一直怀念他。

农村人喜欢把收集的照片放在镜框里挂在墙上。每次来我都对着照片怀念一番，这次也不例外。我妈和我以及她同事的照片我也没有，拍下来留作纪念。那是哪年哪月我不清楚，但我能认出一直当男孩儿养的我。感觉我和我妈还挺像，不知道家人为什么总说我像我爸。

我妈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她还很爱美，总以学霸和校花自居。我小时候习惯看到她被家人簇拥，那种喜爱是发自内心的。

二舅三舅小时候的照片，那时的他们不像生长在农村，我二姥爷是教书先生，几乎不干农活，只是因为土改时被定为富农，在极左的北方农村孩子们就没有多少机会读书了。

我太姥爷和他的三个孙子，我舅舅最大。我姥爷作为家里的老大，经商，二姥爷没有家族继承的压力，就读书教书。最好玩的是，教书匠的孩子后来办企业，经商的孩子以教书为生。

这是我教书的二姥爷，他和谁照相我没认出来。他去世前我专门到医院看过他，应该是2007年，我不太记得准确的日子。我很喜欢听二姥爷说话，一字一句，不急不慌，头头是道，总能把一件事说的很清楚，可惜我没有学到真经。

这是二姨老姨二妗子三妗子年轻时的照片。自从二姨老姨结婚后，我只是在二姥爷的医院见过她们，出嫁的女儿平时很难回娘家，特别是我二姥姥去世后。我最常见的是两个妗子。

这是老姨婚后的照片，老姨的灿烂笑容让我很想念。我小时候看见二姨和老姨在炕上做针线活，她们总是把两条腿伸的直直地坐着，我问为什么，她们说不想让裤子打弯，怕走路不好看。

看完照片，我坚持要走，回去看看二哥，计划明天去唐山看显峰和小立。

路过我读过两年书的小学校，我想去看看。

记得我是小学4年级到的我舅舅教书的小学。舅舅是内蒙古财经学院毕业，我经常问他，是不是因为家庭成份高（出身不好），考上北大清华不让上，才跑到内蒙去读书的。他说不是，是不敢考，怕人家不收。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毛主席提出走五七道路，知识分子到农村去，我舅舅以为是针对他那样出身不好的人说的，他第一个报名回老家务农，后来学校给他们这批人发了大专毕业证书。

幸好姥姥的娘家是书香门第，姥姥的父亲在土改前乐善好施，成了贫下中农。我妈的舅舅我二舅姥爷说他的父亲平生只做过一件好事，就是败光家产造福后代。妈妈的二舅是县文教局局长，大舅是省重点中学的教务主任。大舅姥爷文革时被红卫兵打死后来平反，我只记得他家有一个书房，满屋子书架，书架上有很多线装书，我和姥姥回娘家最喜欢的是那个书房，当然还有好吃的。但小小的我要随小脚姥姥走15里路才能回到她老家。

二舅姥爷经常到我家来看他外甥女也就是我妈妈，我记得我在爷爷家刚上小学，正学着看小说，不认识宦官的宦，问他，他不但告诉我怎么读，还告诉我宦官是怎么回事。我给他讲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我不懂为什么儿子叫太子，就改成狸猫换子，他没有笑我，只是耐心地解释为什么叫太子而不是儿子。我喜欢二舅姥爷，喜欢坐在他腿上听他讲故事，喜欢摸他的大鼻子，在我看来他最有趣儿的就是他的鼻子，好像那里什么都知道。

胆小的舅舅回到家当了几年农民，他舅舅就让他去教书了。舅舅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书法、阅读、玩各种乐器，约一帮人在家里唱歌他伴奏，后来组建了一个村里的文工团，到处演出，还到我爷爷的村子演过平剧沙家浜。舅舅画画也很好，村里的巨幅毛主席像就是出自他的手笔。以至于我小时候认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是我舅舅而不是我爸。

我在姥姥家的时候村子还很小，据说只有一两百户一千多人，现在从空中看到这样的规模，如果不是亲自到了现场，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生活过的小村庄。

我经常推广我舅舅的教学方法，就是填鸭式的灌输。那时还没有电灯，晚饭后舅舅在炕桌点起煤油灯，拿出一本书，不管什么内容，就读给我听，边读边解释，问我懂不懂，如果我说懂了，他就继续下面的，如果不懂，他就想尽各种办法解释，直到我听懂。同院子的大姥姥一家也是听众，他们和我一样没文化，能懂多少算多少。

我到小学三年级才能自己看书，不认识的字就猜，五年级读了红楼梦，之前把家里有的书都读了一遍，除了数学化学等，凡有字的都读了。家里没书了就去买。我前面说过我舅舅送了我一只兔子，后来这只兔子卖了4块9，我用这钱买了自己的书《艳阳天》和《金光大道》。欧阳海之歌苦菜花等是家里本来就有的。有一次我和爸爸厂里的叔叔吹牛说，你们知道名字的书我都看过，现在我都脸红说了这样的话，但对于一个不到10岁的小姑娘，他们一定能原谅她的无知和狂妄吧。

这样的小村庄，孕育了我妈和我舅舅们，也是我大姑父的家乡。没有大姑父和大姑，就没有我父母的结合，这世界上也就不可能有我。

我的回忆到此为止吧。老家就是引起乡愁又回不去的地方。童年的故事大多记忆模糊了，现在能记起的是不是真的，谁也说不清。我们生活在自己的记忆里，这记忆是否准确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直在那里，只要有人搅动一下，就会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