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艰难岁月（51）——少年的徘徊

街灯

一条弯弯曲曲的大谷河静静绕着大谷镇流淌而过，水面清澈而平静，大谷初级中学坐落在两道塬形成的川道上的大谷河边。出了校门跨过国道，小路往下二十米，到达大谷河边，河边的石缝里流出一眼清涓的小水泉。河川在贫瘠里平静而优美，深邃而随和！ 金秋八月，全家都忙活起来了，家里的儿女要出外读书了，家里要准备书包，被褥，衣物和背馍馍的袋子等等。妈妈和大姐用了三天时间才把两套被褥缝好，又准备了单衣棉衣，以备不时之需。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妈妈要尽量把一切都想的更周到点，以免儿女在外受罪。跟小学要好的同学互赠了小笔记本，以示纪念，互相道了别。好像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九月一日，这一天早上，天晴的很好，吃完早饭，跟妈妈和妹妹道过别，爷爷和大姐替我们背着两套被褥，我和二姐背着书包和背馍馍袋子，袋子里装着杂面馍馍，每人一大口瓶炒酱菜，我和二姐要去大谷公社初级中学报到读书了。杂面馍馍基本上是百分之六十白面，百分之四十的包谷面蒸成的，白面（小麦面）太少不够吃。只能掺一些包谷面。过去的时候没有塑料，纸张也很紧张，药房里的西药片主要靠玻璃瓶子来装，一大瓶几百片装在一只大瓶子里，到了药店需要多少再分。瓶子的口比较大，都是买药的时候从厂家带来的，或者给药店要的。我们这两个瓶子是前几天爷爷专门去大队医疗站要的，洗干净了可以装咸菜，酱菜，酸菜。大约能装一斤左右。爷爷和大姐今天是要去公社开学习伟大领袖的四卷著作的先进分子表彰大会，顺便送我们去学校。风和日丽，走出家门，看着柿子树硷硷过去的前梁，熟悉的去沟里抬水的路，慢慢地跟着爷爷往茆盖方向走去，些许不舍，更多的是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去大谷公社的路有两条，最后合并到一起，马车走的是盘旋的土公路，而人行道则是穿过土公路的人行小道，要陡的多，也近，土公路和人行小路相互穿插交错着往大谷镇方向而去。我们跟在爷爷和大姐后面从人行小路，一路前行，不时的有年轻后生从我们身旁超越而过，打个招呼，“汪叔，这怎么还带着被褥啊？”“哦，我孙女和孙子要去公社中学上学了。给他们带的。”“哦，真好，两个小家伙都要去上学了啊。真不错！”回头看看大姐的眼睛就红红的了。爷爷拍拍大姐的肩膀“咱家对不起你了，你自己有空看看书，学习认些字。有不会的问我。我教你！”“好的，我不难过。”说着眼睛更红了。我们家欠了大姐一个读书的机会！一个半小时后，到了大谷镇，沿着国道来到了大谷中学门前，一溜砖砌的围墙，中间稍往里凹进去一点修了两个砖砌的方门墩，门墩的顶上用角铁焊出一个方的小灯室，灯室外面装着推拉玻璃，在节日或重要日子，推开玻璃在大门两边的门墩的灯室里放进去马灯，照亮大门周围，显得华贵。灯室上面用水泥塑出了三面迎风飘扬的红色旗帜。砖砌的围墙用白色的石灰水刷成了白色，每一个砖墩之间用红色毛笔写着大字，左边是“毛主席万岁！”右边是“共产党万岁！”大门门墩上左右各挂了一块白色的牌子，左边的牌子用红字写着“大谷中学革委会”，右边牌子上写“大谷公社中学。”红的大字分外鲜艳。 爷爷带着我们姐弟仨进入学校大门，门口有个门房，里面走出来一个大爷，“你们是来报到的吧，学生叫什么名字？”爷爷说了我们的名字。“汪思敏在二班，去杨老师那里报名。”看门大爷指了一个屋门。大爷手里拿了几页纸的花名册。“汪小华在一班，去刘老师那里报名。”大爷一指里面一排的房子的一个房门。我们怯怯的往大门里走去，没有见过世面，进入任何机关大院，心里莫名的一种些微的恐惧感。爷爷拉住我的手鼓励我往里走去。进入大门，正中央一个很高的旗杆上面的五星红旗正在飘扬。旗杆后面是一座圆拱门比较大的房子，门顶上三个字“会议室。”不过我们从来没有在会议室开过会，都是老师们在哪里开会。旗杆左面是一排面东背西的房子，应该是老师们的宿舍兼做办公室，右边一排和左面相对的房子，挂着图书室，资料室的牌子，和会议室并排的左右各一个教室门上一个小牌子二年级二班，二年级一班，一条大路从大门里进来在旗杆前圆弧形的一分为二分别穿过两边的教室和会议室之间向后延伸。沿着两条路之一往里走，会议室后面隔着一条路是一块菜地兼花园，里面种着各种蔬菜、花草，菜地右边的路右边是一年级一班教室，教室的后面是另一排几间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菜地左边是一年级二班的教室，二班宿舍后面是一排三间房子，牌子上是女生宿舍，旁边挂了牌子，“女生宿舍，男性勿近”！在女生宿舍和老师的办公室之间也就是菜地北（后）边是老师的食堂或者叫灶房吧，记得那时候老师的家都没有在学校，老师都是一人住在学校，每人一间办公室，办公桌的后部就是床，吃饭都在食堂吃。在老师食堂的左侧和女生宿舍之间的是开水房，开水房有顶，左后右都有墙，前面敞开着，靠右面墙边砖砌了一个锅台，锅台上架着一口巨大的锅，锅台后面放了一个架子，架子上面放着四五层巨大的笼屉，锅台的灶火口在锅台西面，几捆硬柴靠墙立在灶坑前。笼屉显然是给学生溜馍馍的。开水房的后面是一排的半坍塌状态的窑洞闲置着，其中的两孔窑洞比较完好，有门窗上着锁，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窑背上面有一条路，路后面是一个几层窑洞的山地村子，据说是大谷公社东街大队的某一个小队的村子。二班教室西边是一个操场，操场的南端和北端各立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篮板。围着篮球架是一个椭圆形的跑道，操场上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边扔着篮球边聊着天，看见我们走过去，“又有几个乡里娃来报到了，土儿莫蒛的”，他们一边打着篮球，一边嫌弃的看着我们。我们不生气，也没有资格生气，我们确实是土，我都上初中了，竟然不知道那个扔上扔下的圆球就叫做篮球，最后问爷爷才知道那叫打篮球，以前从没见过。土的让人流眼泪。公共厕所在图书室的后面，也就是二年级一班教室的南边，厕所的南边院子里有一圈树木，树下用砖砌了一个乒乓球台，再往南紧靠马路边的围墙的是另一排两间老师办公室兼宿舍。 看了一圈，爷爷、大姐和我们对学校的格局大概有了了解。爷爷带着我们敲响了一年级二班班主任杨老师办公室的门，“进来！”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爷爷带着二姐推门进去，我和大姐抱着被子行李站在门外等着。“你们是？”里面的男人问道。“我们是沟畔村的，她叫汪思敏，来报到的。”一阵翻纸的声音。“哦，汪思敏，红星三队的，十二岁半。好，你是他爷爷吧，走，我带你们去认教室和宿舍。”说着走出来一个微胖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你们叫我杨老师就可以了。”“杨老师好！”二姐姐和我打了招呼。“这个小朋友是？”杨老师见我给他打招呼，问道。“这是我弟弟，也是来上学的，刚才在门房看了是一班的。”二姐接话回答。“哦！”杨老师领着指认了二班的教室，到女生宿舍门口，一指西边和南边的大通铺说“这是二年级的铺，”又一指北边的和东边墙边的通铺，“这是一年级的新生的铺，你们可以选一个铺位铺床。”每个铺位后部有一个小箱子，能放些东西，铺位中间放了一圈架子，架子上可以放或者挂馍馍袋子。铺位上已经有几个床铺上铺了褥子，被子放在后面，大姐帮二姐解开铺盖绳子准备打扫铺床。“思慧你帮思敏收拾，我去帮小华报到。”“好的”大姐答应着，忙着手里活计。杨老师一指刘老师的屋子，“一班报到在刘老师那里，你们过去就好了。”“谢谢杨老师！”杨老师和爷爷握了握手，走回了办公室。爷爷领着我来到了刘老师门前敲了敲门，“请进！”清脆干练的声音。推门进屋，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的中等个的老师坐在办公椅上写东西。“您好！”刘老师客气地站起来和爷爷握了握手。“老师好，我来替我孙子汪小华报名。”爷爷说。“汪小华，”刘老师拿起桌上的花名册，“找到了，汪小华，红星大队三小队人，九岁半，年级这么小啊，能跟上吗？”“刘老师您好，我的学习成绩中等，能跟上的！”我赶紧解释，生怕老师不要我。“我要求严格，你要好好的学习，做得到吗？”刘老师接着说。“老师，我做得到。”我继续解释。“那就好，我带你去看看教室宿舍。”刘老师在花名册上打了个勾，出门带我们进了一年级一班教室，前面是几排课桌，课桌后面是一排用木板铺成的大通铺，上面已经铺了几床被子了，后面墙上钉了一排钉子，刘老师一指中间的一个铺位，“你年纪小就睡中间铺位吧，馍馍可以挂在后面的钉子上。”又一指前面第一排的座位，“你个子小就坐第一排，后面排座位，你的位置就在那里。”说完刘老师转身和爷爷握了握手，“汪爷爷，您帮汪小华收拾一下，我就先回办公室了。”“好的，谢谢刘老师，小华小，您多照顾着点，学习上严格要求，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们家长绝不含糊！”“打人倒不会，但我要求很严，你们也做好思想准备。再见，汪叔！”刘老师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我上学过程中还是第一人。“再见，刘老师。”收拾好床铺，走出教室门，大姐二姐找过来了，又走回去，大姐又帮我收拾了一番，爷孙四人出了学校大门去大谷市场去开全公社“学x选先进表彰大会”。 到了会场人已经来了很多，高音喇叭里播放着革命歌曲，爷爷找到了队长大叔签了到，找了个地方站着等着大会的开幕。突然在人群里发现一个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小脑袋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这面瞅瞅，那面看看，终于离我们不远了发现我们，小手捂着嘴来到我们跟前，小声的“爷爷，大姐，二姐，小华哥哥，你们来开会了。”“是的，小慧你怎么也跑来了？”爷爷搭话。“我来看你们，我怕你们不去找我。”小慧眨巴着眼睛。“我们还要开会呢，要点名的。”大姐说道。“让爷爷开会，你们去我家里玩，我和小华哥哥先出去，在马路上等你们，两个姐姐你们随后溜出来。”说完小慧怕自己笑出声，又用小手捂住了嘴。大姐说，“我还要记工分的，怕点名，思敏跟你们去吧”。“那好吧，二姐你一会出来吧。”“你和小华去吧，我在这陪陪姐姐和爷爷，他们一会就回家了，我舍不得他们。”说完泪眼婆娑。“那咱们走吧。”无奈小慧一拉我的手溜出了会场。“小慧，听说你有个小弟弟了，是吧？”“嗯，弟弟挺可爱的，跟妈妈去上班了，我要上三年级了，要报名所以没有看弟弟。哥哥，你是来镇上上中学了吗，我听妈妈和爸爸说的。”六斤叔和爱琴阿姨结婚后有了一个小男孩两岁多了。六斤叔对小慧像亲生的的一样，小慧和六斤叔也没什么隔阂。“是的，我来上初一。”“哥哥，你可真厉害，我才上三年级，你就上初中了。”“啥厉害啊，我主要陪二姐上学的，再说你也小。”“我才不小呢，我哥就是厉害。”小慧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傻丫头。”我笑了。“哥，你才是傻小子呢，我才不傻。”到了小慧家，从她屋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小包糖豆，塞给我，“哥，给你，听说你们只能吃自己带的馍馍，你实在苦的受不了了，就吃一颗，没了，我再给你留。”“哥是男子汉，不苦的，你留着和弟弟吃吧。我是大人了，不吃糖了。”我推回了小慧妹妹的手。小慧急了，“哥，你留着吃，我还会有的，你不要我生气了。”无法推脱就收了起来。就在小慧的屋里玩了一会，觉得大会开的差不多了，吃了小慧洗的西红柿就和小慧告别，“妹妹，大会估计要结束了，我去看看爷爷和大姐。他们一会就要回去了。”“那好，我和你一起去。”小慧也要过去。“你别去了，一会散会人多。”“好吧，你记得经常来我们家里玩啊。”“好的，我记住了。”说完我撒开腿往大会会场跑去。找到爷爷，看见姐姐抱了四本红皮的领袖选集，大姐说是发的，每家都有。我随手打开一本，第一篇是“为人民服务。”下一篇是“纪念白求恩。”再下篇是“愚公移山。”都是要熟背的内容。到了下午，天慢慢地阴了。不一会大会就结束了，喇叭里响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革命歌曲。爷爷本来还想去看看六斤叔，看看市场里人山人海的，说道“思敏，小华，你们不要经常麻烦六斤叔、爱琴阿姨和小慧了，自己能解决的事情要靠自己，记住了吗？”说着也不要我们回答每人手里给我们塞了五毛钱就和大姐一起往家返了。回到学校把五毛钱的应急钱放在书包里最隐秘处，就着酱咸菜吃了块还软和的馍馍，去开水房打了碗开水喝了，不一会天就黑了，二姐去了女生宿舍。我来到教室后面，脱掉衣服躺在床上。天慢慢的黑了下来，没有电灯，没有油灯，黑漆漆的一片。突然间很想很想家，想回家，家里亲人熟悉的身影充满脑海，心里一阵阵的难过。旁边的同学都比我大二到四岁，他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各种嘻笑打闹声。我没有一个可说话的人，一句话也不想说，睁眼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世界，感觉无限的孤独，特别地想念妈妈、姐姐妹妹和爷爷，感觉是那样的无助，无声的哭了。九岁多的我好想妈妈，哭了一会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我的初中生涯的第一天，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的坚强，卷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哭了半宿！ 未完待续！图片来自网络，致谢拍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