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莫悲兮生离别

听雨（cxf）

“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惊悉老同学走了，未接到其家人通知，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据说，是年前走的，勉勉强强地活到了“古希”，在今人看来，还永远没有活够。称同学太过宽泛了，避免别人猜来猜去，还是带上一个姓，叫程同学吧。

去年冬至前一天，程同学从省城回来，特意给我打电话，没想到这次会面成了永诀。之前我得知，他生了重病，几次要去看他都被拒绝了，不告诉新家地址，去了也没有办法找到。他曾在电话中对我说，“ 发病不到一个月，体重由一百六十斤降至九十斤，皮包着骨头，不能走，不能坐，整天躺着。加之形体枯槁，不想见任何人。”我尊重他的意愿，没再坚持。这次主动要求我去他老家见面，想必病情有所好转，我叫上几个老同学立即赶过去。

他老家离我老家不远，隔着一条河，一个在河南，一个在河北，上的是同一所中学。上初中时多次去过他家，以后我们都离开了故土。村名我是知道的，利用导航，没有走弯路，车子直接进村。程同学侄女婿已在路口等候，远远地看到他站在门口，比以前瘦多了。老屋不在了，三间平房是他哥哥的，很敞亮，门前有一片水泥地，农村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晒场。

那天是大晴天，阳光温暖，我们几个同学坐在门外聊天。电话中没有听清，一直都以为他得的是白血病，见面才知道是败血病，是二阳新冠病毒破坏了造血功能，只能靠输血维持生命。

每隔一个星期或十天就要输血一次，一旦缺血，就会有生命危险，有几次医院缺血，就从儿子身上直接抽。这孩子小时候见过，现在也四十多岁了，一看就很诚实、敦厚，难得有一份孝心。

程同学座椅要铺一个厚厚的软垫，屁股上没有肉，坐久了撑不住。精神不错，就是有点虚，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劝他回家躺一会儿，他说，“没关系”。硬是强撑着和我们在一起聊天，他心里清楚，这种机会已经不多了。

说起程同学，虽然初中同窗三年，与我友情甚笃。毕业后他参军了，我继续读高中。五十多年了，一直保持联系，称得上一辈子朋友。他对我有过帮助，我一刻未敢忘怀。

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年轻人好面子，第一件事就想把破陋不堪的老屋拆掉重建，父亲跑遍所有亲戚，没有借到一分钱，无奈之下，写信给程同学，他给我寄了一百元，解决了燃眉之急。

君不知，一百元比当下一千元还管用。后来才知道，这钱，他也是借来的。退伍后，他顶职进了父亲单位，我去省城读书，再一次相遇，隔三差五地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假日陪我逛街，一起在马路边吃过臭豆腐。

大学毕业后，我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一路顺风顺水，从办事员做到单位主管，而他经历了企业改制，转岗，下岗，搞过运输，当过汽车教练，退休后还做了一段时间保安。

上行的我与下行的他，没有因地位悬殊而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射线，始终共轴同频，彼此相互往来不绝。每次去省城出差，不论时间任务多么紧迫，都要挤出时间一起聚聚。

两年前我去合肥，他足足喝了半斤酒，过后陪我一起逛公园，走了十多公里，未料，就是这么一个健硕的人却被病毒打倒了。人生无常，平时只是随口说说，其实离我们每个人都很近，不知会发生在明天还是后天。

晚上，程同学陪着我们一起吃饭，看上去心情很好，主动要酒喝，我们不同意，只好换成白开水。临别，紧紧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愿放开，实在绷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并说：“这次回来，是为自己找安身之地的。”

听到此言，心如刀绞，眼泪夺眶而出。我十分清楚，这次分别也许就是永别，他的生命之火随时随地就会熄灭，但我还是强忍着安抚： “ 不要紧的，只要配合治疗，慢慢会好的，过年回来，我陪你喝酒”。

如今阴阳两隔，“陪你喝酒”成了一张空头支票。兄弟，未能兑现承诺，也没有送你最后一程，是我一生中遗憾，对不住啊！实在抱歉！

文字/听雨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