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的历史

花非花 雨非雨

小人物有时候会站到历史的天平上，他们的举动会引发倾斜，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历史上诸多英雄，最终失败其实都是失败在身边那些渺小的人。

春秋时期宋国将领华元率军攻打郑国，夜宿某地，为鼓舞士气华元命厨师杀羊，晚歺每人分得一大块羊肉和羊汤一碗，大块朵颐之时，华元忘记给驾车的车夫王斟分羊肉和羊汤，王斟心生怨恨，决定第二天报复华元将军。

第二天两军对垒，两军激战正酣时，驾车的王斟突然一甩鞭子，马车载着华元风驶电掣般的向郑军营地跑去，站在车上指挥战斗的华元大惊失色，痛斥车夫王斟为何驶向敌方阵营？王斟回头冷笑着说：昨晚你有权不给我吃羊肉喝羊汤，今天我就有权让你当俘虏！可怜大将华元两军阵前刚刚厮杀就稀里糊涂当了郑军的俘虏。

公元1041年九月即北宋庆历年九月，北宋王朝迎来一年一度的狂欢节《秋节赛神会》，按宋朝惯例，京城各机关单位都会准备酒馔，官史列坐，合乐终日。监进奏院领导苏舜钦邀请报社同僚以及同报社有业务关系的客户，到酒楼把酒联欢，席间有宫妓歌舞弹奏，陪饮助兴。进奏院是负责刊印、发行宋朝机关报/朝报的机关，一年积累下来废旧报纸很多，苏舜钦叫人将废旧报纸卖了，换成五十贯钱作为赛神会联欢经费，报社同仁又凑分子，领导苏爵钦也自掏腰包十贯钱助席，邀请来的客户亦醇金有差，即客户也有掏钱助兴的，就是众筹了一场酒席。

当时朝廷有一官员李定，得知进奏院领导要“众筹”宴席，也想凑分子参加，但遭到报社领导苏舜钦的拒绝，李定怀恨在心，托人打听苏舜钦聚饮的详情后，添油加醋对外散佈说苏舜钦等人大搞公款吃喝玩乐，还召妓作陪，席间丑态百出，语言多轻肆，在社会上造成极坏影响，名曰：“遂腾谤于都下”！

流言很快就传到朝廷纪律监察委员会（御史台），纪监委主任御史中丞王拱辰（原名王拱寿，同欧阳修同年进仕，宋仁宗喜欢王拱寿文采，将其改名王拱辰），纪监委付主任监察御史刘元瑜耳中。朝廷纪委监察百官为天职，听说苏舜钦带头搞公款吃喝，召宫妓作陪，并席间有朝讽朝廷言语，立即上书仁宗皇帝，要求立即对进奏院领导苏舜钦等人发起弹劾，名曰：“事下开封府治”。

开封府治很快就调查清楚，上报御史院所弹奏确有其事：进奏院正副领导苏舜钦、刘翼，身为进奏院长官，擅自盗用进奏院卖旧报纸的公款，邀请同仁及客户喝花酒，属于“监主自盗”；应邀参加酒宴的史馆领导王洙落等人，席间与妓女杂坐，有伤风化；集贤校理江休复、集贤校理刁约、大常博士周廷隽、殿中丞周廷隽让等人“又服慘未除”（尚在服丧假期）就参与妓乐；集贤校理王益柔（前朝宰相寇准外孙）还在宴席喝醉之际作诗《傲歌》：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云云，谤讪先贤周孔……。

朝廷纪律监察委员会上书宋仁宗，事实清楚，罪证齐全，要求重责进奏院领导及所有参与当日参加宴会人员。

公元1041年十一月、宋仁宗下语，对“进奏院案”涉案官员作出处罚：

一，对监进奏院集贤校理、正副领导苏舜钦、刘翼，坐监主自盗罪，除名勒停削藉为民，开除公职。

二，直龙图阁兼天章阁侍讲、史馆捡讨王洙落，贬谪濠州（安徽风阳）。

三，集贤校理刁约调离现职，贬谪通判海州（连云港）。

四，集贤校理江休复外调，贬谪河南蔡州税。

五，太常博士周延让监宿州税（安徽）。

六，殿中丞周廷隽降为秘书丞。

七，集贤校理王益柔夺去集贤校理职，贬谪监复州税（湖北天门）。

八，馆阁校勘宋敏求签署集庆军节度判官事。

九，将作监丞徐绶监汝州叶县税。

十，其它参加宴席的集贤校理章岷、同修起居注吕溱等一并遭斥逐。

当晚差加宴席的大理寺丞、集贤校陆经，不知何故侥幸躲过一劫，那里知道监察御史院在追查办理另一案件时牵涉到陆经，经追查陆结“数与僚友燕聚，语言多轻肆”，进而将漏网之鱼陆经抓住，数罪并罚，贬谪到岭南。

一次普通的众筹酒宴，被一小官吏李定在黑暗之处，掀起这么一场风暴地震的运动，一个小人物能掀起如此滔天巨浪实为罕见，能惊动朝廷纪律监察委，惊动当朝皇帝宋仁宗，将苏舜钦等一帮中央政府大员、青年才俊统统当作大案查办，最后朝廷监进奏院一行十二名政府官员丢掉饭碗，开除公藉，丢掉大好前程，实在是苏舜钦等政府官员万万没想到的，丢掉官职，开除公职后的苏舜钦回到老家苏州，买了一处破旧园林，经过精心改造，筑亭盖屋，取名曰：沧浪亭，在此读书、和朋友吟诗唱和，千年之后当年苏州苏舜钦建的沧浪亭不仅成为苏州园林名片，全国各地打着“沧浪亭”面馆牌子到处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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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会记住在北宋1044年深秋，北宋中央政府的一些大员和青年才俊在一个叫“进奏院”的国家机关一场众筹宴席活动中，他们自己也记不清在微醺或狂醉的状态下，说过那些不该说的话，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事。当他们还没完全从酒宴中清醉过来时，一个他们平时不太搭理的小官吏李定正在引爆一颗威力巨大的地雷，在李定编织的这场大网，正在悄悄的向他们撒开，执行逮捕任务的纪监要警察们正拿着由李定提供的一长串名单在汴梁城里奔忙着！这是北宋历史上最大规模批捕文化精英也是北宋历史上的第一次。

多少年过去了，南宋诗人陆游慕名来到苏州参观拜谒先贤北宋诗人苏舜钦，回故历史，写下《监进奏院》诗曰：

昔年常待紫枢仙，风骨森然在眼前。

一览十行俱默诵，三更残卷尚朱笺。

每拜文章唯自愧，思悭来和短篇长。

上海莲花公寓 2024，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