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是什么(5)

陈兵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5)</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甄理来二工区几天了,慢慢适应了环境,体力上得到了锻炼,干活也不觉得太累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期间,工区院里菜地的豆角收获了不少,每人分了几斤,他也分到一份。工友们与他也熟悉了,通过劳动建立了感情,同屋的王根也和他有说笑了。工人们把杀人放火偷抢强奸看作犯罪,对所谓政治路线的各种说法不太关心,觉得甄理那点事儿怕是被人诬告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那天,甄理把分到的豆角拿着到单身宿舍找到小雪,一来把豆角给她,与她同屋的女孩有煤油炉子,有时自己做饭,豆角可派上用场,再顺便问问她考虑得如何。小雪看着甄理,平静地说:“我考虑了几天,还征求了老师傅们的意见,先不想和你分手,总觉得你不是坏人。你说的庞书记进食堂白吃白拿的事儿,我们单位离食堂近,有人也常见过庞书记是有这些事儿,还都议论过呢。我等待着你的问题解决吧。”话是这么说了,甄理心安了一些,也感激小雪的理解,但心里还是忐忑没底,毕竟现在自己是养路工,小雪的工作又是铁路上最好的工种,差距很大,万一自己就这样下去了,她还能经住考验吗?甄理在领工区干计工员几年,知道三工区和五工区都有老中专生,文化高有本事,就是所谓立场上没站对队,当了多年养路工不被启用,要不当初也轮不到提拔自己当计工员。哎,不管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这时传来消息全国要召开工业学大庆会议,铁路局发出通知要求各单位以实际行动迎接大会召开。领工员乔喜来到二工区做动员,乔喜30多岁,稍高的个子,黝黑的脸庞,文化程度不高也就是高小毕业,是从工人提拔到工长再提拔到领工员岗位。甄理当计工员时与他工作配合得挺好,他对甄理也不错。这时他动员说:“全国学大庆会要开了,上级让我们用行动迎接,我们就要拿出拼命干劲来,活着干、死了算,老婆娃娃都扯淡,明天开始每天无偿加班两小时,以实际行动促进生产!”乔领工文化低、说话粗,可心眼不错,没害人之心。他也是为了响应号召才想出了这招,但就是这招酿成了大事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二工区年龄最小的工人小侯,才17岁,原是农村的孩子,两月前接他退休爸的班进铁路当了养路工。小侯个小瘦弱,满脸稚气,从农村到城镇,当了工人,转了城镇户口,他整天欢天喜地无忧无虑的,虽然当养路工,也觉很满足,毕竟比在农村强多了。他来到城里一切都觉新鲜,铁路俱乐部演电影每场不拉,演节目更是着迷。工长安排吴发明带他,做他的师傅,说吴发明是青年标兵,一定能把小侯带好。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工区开始每天加班两小时干活,从清早6点一直干到下午5点,中间有1小时吃饭时间,这样每天干活由8小时提到10小时。养路工的活本来就苦重,加了班更叫人干得精疲力尽。小侯还是个孩子又贪玩,下工后还要到铁路俱乐部看演出或电影。这天收了工,吃完饭,大伙都累得早早躺床上了,唯独小侯去俱乐部看电影到很晚回来。第二天安排他与吴发明去5号道岔改道,那组道岔换了枕木,轨距有了变化需要纠正,就是把两根钢轨之间按标准距离调整过来,以保列车在上面行走安全,实际一般只需调整几毫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清早起得早,小侯昨晚睡得晚,起来瞌睡打盹的,跟着吴发明晃晃悠悠来到道岔这儿。吴发明说:“你等着,我先测量一下哪儿的轨距需要改。”于是背对小侯,往下一步步测量,离小侯越走越远。小侯一下坐在道岔钢轨上,头昏沉沉的就贴在腿上打瞌睡了。这时候,巨大的危险袭来!一辆调车火车头喘着粗气向道岔驶来,虽然鸣笛,小侯睡着了听不见,吴发明远处背对着他蹲着聚精会神看道尺,火车头上的司机与小侯坐的位置成盲角,虽然速度不快,但发现后刹车已来不及了!巨大的冲力一下将小侯卷入车轮下。吴发明首先听见火车刹车声和小侯的惨叫声。猛一惊,回头看,小侯已倒在车轮下,“小侯!小侯!”他狂喊着扑过来,甄理与其他工人在附近道岔干活,一下懵了,带班的老曹大喊:“坏了,坏了,出事了!”他飞快冲向出事地点,带着哭声大叫着:“小侯!小候呀!”甄理及工人们也跑过去,只见小侯躺在地上,口中冒血,闭着眼,痛苦地颤动着,看来是内伤。小地方没有叫救护车的习惯,老曹叫工人抬小侯,甄理拉着小侯一条胳膊,其他人有拉着胳膊和腿的,抬下了路基,放到一个平车上,谁也没有现场救护知识,本身这种救法就不对。众人拉着平车拼命奔向几里外的煤矿医院。 到医院,进手术室,很快医生护士就出来了,摇摇头表示没救了,小侯已停止了呼吸。大家一下愣住了,谁也说不出话,医生叫把遗体送到太平间,在院外围墙一角。大家抬着死去的小侯缓缓放在太平间的台子上。昨天还欢蹦乱跳的小侯,今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才当了两个月的工人啊。人是那样的脆弱,人生如此危难重重。甄理经历了小侯离世的过程,心里非常悲伤,不过又猛然惊悟:自己受到一点挫折算什么,活着比什么都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出了这么大事儿,大家陷入悲痛中,小侯的父亲,一个刚退休不久的老工人,来工区取儿子的遗物,眼睛红肿,看来哭了很久,好端端的儿子就这样没了,原想让他接班有好的前程,却成了生死离别。他没有哭闹,默默拿着儿子的遗物,带着悲伤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工区,回头还向大家挥手告别。吴发明自知责任重大,干活时没照看好小侯,很自疚,几天来总托着腮帮子沉思。甄理想:这吴发明当个劳模还可以,让他带班安排管事儿怕不行,不是当官儿的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新上任不久的雷书记兼段长来到了二工区,甄理头次见到他。他面容和善,不像庞书记总带着凶相,说话缓和,不像庞书记趾高气扬。他沉痛地对大家说:“小侯不幸牺牲了,我很悲痛,但大伙要化悲痛为力量,不要灰心丧气,要振作起来,生产不能耽搁,接受教训,安全工作要搞好。听说你们每天加班两小时,段上没这要求,本来养路活就苦重,再加班不适合,明天就取消吧,大家干好八小时内的活就行了。”雷书记的一席话温暖人心,甄理听了舒服,感觉他有水平,讲实际,比庞书记动辄训人强多了。临走时,雷书记看了一眼甄理,问:“你是甄理吧?”甄理点了点头,挺奇怪雷书记怎么认识他。雷书记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离开了。 晚上躺在床上,甄理思索开了:雷书记能认出我,说明他已知道我的事情了,从外表看他比庞书记好接触,我要找他一次,把自己的事情谈一谈,省得叫张末、郭槐恶人先告状。想到这儿,心情好些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甄理在工区吃完了饭,就去段机关找雷书记谈。白天他要上工,雷书记也忙,都抽不出时间。雷书记家在距定阳县200多里的铁路分局所在地的县城,周六才回家。进了工务段机关大门,静悄悄的,他看见雷书记办公室灯还亮着,先敲门,传来一声:“请进。”甄理推门进去,雷书记正坐桌旁看文件,见甄理进来和蔼地说:“坐下吧。”甄理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说:“雷书记,我想找您谈谈我的情况,打扰了。”“没关系,你说吧,我听听。”雷书记不烦,甄理放下心来,心想:以前想找庞书记说说我的事儿,庞手一挥嚷“先别找我,到专案组去谈!要实事求是!”好家伙,他连什么事都没问就打发我去专案组,好像我犯了什么罪似的。直至庞调走,也没和他谈过一次。他只听小人的谗言,不听当事者的进言,辨不清事情的真伪,伤害了无辜人。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甄理开始讲开了:“我觉得我的事情是冤枉的,首先我不反党、不反国家,努力干好计工员工作,这点领工区领导可以证明。但是没想到的是“三谈”运动开始庞书记先是在段机关干部会上点名我不服从上面指示,拒绝写我们学习小组的材料。这是整我的导火线,那个政治理论学习小组后来已有名无实了,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总结,实在写不出来,领工区的领导也是这样的看法,我不能写虚假材料。”雷书记听了这里插话:“哦,你们的学习小组在分局挺出名,电台还广播过,你在分局工会代表大会时上台发言介绍过这小组情况,我听过,也见过你,前几天在二工区我一眼就认出了你。”这时甄理才明白为什么头次见雷书记他就认出了自己,便接着说:“那个学习小组成立就是先出了材料,后才组织的,当年领工区指导员郝友全先汇报上边说我组织了一个学习小组业余学政治理论,其实我只是自己看些政治书,同宿舍的年轻人不感兴趣,也没成立什么小组。他汇报上去,引起了重视,甚至省电台都来人总结材料了,只得硬着头皮干下去,才把同屋的青年人组织了一个学习小组,走走形式学点文章,逐步还成了全段甚至全分局的榜样,这样的情况不可能持之以恒的。后来专案组也不提这个小组的事儿了,原来是利用这事引出下件事情。”雷书记笑了笑,示意甄理继续往下讲。“原来专案组认为养路领工区是政治处主任郑重的黑窝点,想找出郑重经常到我们那儿煽动了什么,怀疑我也参与其中,想从我这儿打开缺口,揭开所谓的工务段阶级斗争的盖子。郑主任与我们领工区的周指导还有借住我们领工区房子的荆书记关系好,常找他俩聊天,可我一次也没参加他们聊,我与郑重也只是认识的关系,没其他的瓜葛。专案组乱猜疑却没证据。”雷书记静静听着没搭话。甄理又接着说:“最后要说的是专案组说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告我污蔑庞书记老干部,说我散布庞书记是民主革命时期的干部,在社会主义时期还要加强思想改造,与反动路线宣传说法相同。我不知是否真有这封群众来信,我们领工区周书记到专案组想看看这封信他们不给看,说要保密。实际是我曾对郭槐讲过庞书记进铁路地区食堂白吃白拿,影响不好,一个老干部要以身作则保持晚节。这点我觉得没说错,只不过不应随便讲,叫人打了小报告,我说完了。” 雷书记耐心听完了甄理的陈述,沉思了一会儿,看着甄理说:“好了,你说的我记住了,你的事儿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一些。我刚来不长时间,还需要慢慢了解。不过事情总会弄清楚的,你也别着急,需要有个过程。你在二工区好好干,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有好处。以后别在日记本上抄什么诗词了,对你问题解决无益。”甄理听了一惊,看来自己抄录的那首元帅写的诗已被王根偷看汇报上去了,再想也没啥,诗本身没错,结合自己的处境就成了问题。王根哪,你还是打了小报告,不过也不赖他,他在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嘛。看来雷书记只能说这些了,不会许诺什么,总要有个过程吧。甄理站起来退出办公室,雷书记送他到门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甄理把心中的郁闷散了出去,立时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又把“三谈”运动半年来自己遭遇过程捋了捋,下章再详说。</b></p>